末日

    1

    李观南睁着眼睛,一动不动死死地盯了会儿螺旋楼梯的一块角落,耳边传来什么人的喃喃声。光很明亮,但没有灯,不知道光源在哪里。李观南就这样跟那一角楼梯干瞪眼好久,才像老旧缺油的机器一样坐起身,仿佛能听到那迟钝的嘎吱声。

    他环顾四周,是一个干净视野开阔明亮的大厅。看到有一些人正在柜台前排队,这里好像是银行。不对,应该说就是银行,李观南确信。银行一共有四个柜台,但有一个柜台前没有人,隐约能看到隔着玻璃的位置好像放了块铁牌,上面写的什么,李观南眯了眯眼睛,看不清。

    李观南所处的一楼大厅人不多,零零散散的一共十来个人,差不多均匀地分布在有工作人员的三个柜台前。他刚起来的地方是围着一大片绿植的木质长凳,绿植中间是一棵耸然粗壮的椰子树,附近有位母亲扯着一个小男孩说着什么,刚才的喃喃声应该就是这对母子发出来的。这个银行里其他地方也有很多绿植,可能是绿植多的原因,让整个这么大的空间内的空气特别好,甚至带着湿润。

    柜台对面是一面巨大的落地窗,李观南向落地窗的方向走了几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阳光太刺眼,外面什么都看不清。但脑子告诉他是一片陆地,一望无垠的陆地。极度刺眼的阳光隔着落地窗照进来倒是和正常阳光一样了,暖洋洋的很舒服。

    李观南巡视完,手摸进口袋,没有手机。李观南记忆中口袋里的手机和家门钥匙全部凭空消失,只有一张纸,纸的质地像是高铁票,上面写着什么也看不清,李观南揉了揉眼睛又看了一眼,还是如此,毫无变化。

    李观南向柜台走去,两三个还在排队的人在交谈,李观南安静地听着。

    “你说我们这里要是突然被海水淹了怎么办?”

    “早晚的事儿!你都不知道我刚听到国家发布通知的时候多震惊。”

    李观南伺机问:“什么通知?”

    那两个男人齐齐转头看向他,李观南这时候才发现他们没有脸,准确来讲是看不清他们的脸,他们的脸上覆盖了又浓又厚的白雾。李观南怔了一下,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还有五官,但不知道在这些人看来是不是也蒙着雾。

    李观南看着这两个“无脸”人,虽然看不见五官,但是李观南能够清楚的感受到他们的眼睛都带着警惕和狐疑。

    其中一个人问道:“你不知道?”

    李观南搞不清情况不敢打草惊蛇,但听二人刚才的话和国家有关,于是露出了个歉意的笑容摸着后脑勺:“不好意思啊大哥,我刚从国外回来。”

    两人听后点了点头:“啊。”另一个人问道:“那你是从哪个国家回来的?”那人问完也不等李观南回答,继续说道:“唉,国家发布通知说世界末日来喽,陆地将逐渐被海洋取代,谁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个取代法,听说M国有好几个州包括咱们国家沿海地区都已经被淹了,现在人心惶惶啊!”

    李观南看他们问完自顾自地说了起来,便默不作声没有回答两人的问题,听后点点头。

    李观南正要借机再问,这时身旁传出一个声音:“我看这里楼上的电视说,世界打造了一辆永动列车,这辆车就是人类唯一的生存方式。”

    永动列车?李观南面无表情地扭头看向说话的人。13世纪就有人试图想制造永动机这种机械装置,但是直至现今也没有人真正制造出来。这种机械因为违反能量守恒定律和热力学定律是不可能被制造出来的。

    热力学第一定律的表述方式之一就是:第一类永动机不可能实现。所以怎么可能会有“永动列车”这种东西存在?

    李观南不动声色地上下打量着说出“永动列车”的人。这人的脸也被厚雾覆盖,完全看不清晰,但李观南笃定,他在笑。

    这人见李观南看向他,点头笑了笑说:“嗨,你好。”

    李观南瞥了他一眼,觉得这个人有点过于自来熟,点了点头没再说话,转身向那面落地窗走去。他听见那人跟那两个男人又聊了几句,随后向自己的方向走来。

    李观南突然停了脚步,他已经走到了大厅中央离落地窗更近的位置。他听到了水声,仿佛池塘里荷叶积了雨水,雨水慢慢顺着荷叶尖一滴一滴滑落进池塘。李观南环顾四周想看看哪里有没有水渍,忽然发现刚刚那个人正满脸笑意地看着他。

    李观南怀疑只有他自己听见了水声,银行里那几个人还在排队办理业务,离他们不远处的孩子还在脆生生地和他妈妈讲话。但李观南确定他无比清晰地听到了那个声音,于是他回身面对着落地窗,问和他在一起的那个人有没有听见水滴滴入池塘的声音。

    李观南看不清他的脸,但敏锐地察觉到他听到问题后脸上的笑意不见了并且摇摇头说没有。李观南没有再说话,垂眼思索。

    整个银行突然间非常寂静,静到能清晰地听到他们两个人的呼吸和心跳声,时间和空间好像都静止了,连那个一直脆生生和妈妈说话的小男孩都悄无声息。

    李观南想回头看一眼身后的那些人,但他像被困在厚茧里的蛹,无论如何都动不了。李观南正跟那股力量较劲的时候,听到了身边人的吸气声。他抬眼看向外面,刚刚面对太阳的直射无论如何都看不清的陆地此刻清晰起来。然而根本来不及眨眼,李观南就眼睁睁地看见土地消失了,一瞬间变成了海水。李观南甚至没看清这种变化到底是如何发生的。

    海水开始慢慢地不断上涨,这时寂静的银行里爆发出了一声女人的尖叫,银行里的人开始四处逃窜喊叫,有的人甚至跑到李观南前面开始疯狂地拍打落地窗。

    困住李观南的厚茧开了,他感觉自己像破茧而出的蝶。李观南看了一眼自己身边的人,巧的是那人也在看着他。

    两人对视,李观南说:“我们要找到那辆列车。”

    那人点点头:“我们还要上车。”

    李观南嗯了一声,回过头看向窗外的海水。拍落地窗的人好像已经知道一切都是徒劳,他们的手臂无力地垂下,面露绝望之色。刚刚还慌乱逃窜的一些人,开始缩成一团抽泣。现在只有几个人还在焦躁地走动,其中有两三个壮汉突然怒气冲冲地跑向柜台,逼迫柜台后的工作人员帮助他们逃出去。

    这三个工作人员并无动作,面无表情,仿佛根本听不到大厅内纷杂的哭喊声和壮汉的怒吼。李观南看向这三个人,他们微垂着头不像人类,更像失去了机制的提线木偶。

    海水的涨速变快了。李观南收回视线看向落地窗,刚刚破茧的时候海水仅仅要没过他的膝盖,短短不到两分钟的时间海水已经涨到大腿根部的位置。他知道没有时间再深思了,必须要在被海水彻底淹没之前找到乘上那辆“永动列车”的方法。他看向一直在自己身旁的男人,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带着笑意的声音传进李观南的耳朵:“丌易禾。”

    李观南听后点点头,不停思考怎样才能上车,或者说上车的条件是什么。他想到口袋里那张“票”,于是把手伸进口袋里摸了摸。

    李观南动身向他刚醒来时看见的螺旋楼梯走去。丌易禾说自己在楼上看见电视里的新闻提到“永动列车”,他要亲眼看见才能相信,毕竟在如此诡异的环境之下丌易禾只是一个陌生人。

    李观南知道丌易禾还跟着自己,他一边走上楼梯台阶一边看向丌易禾,佯装无意地问:“你有像车票一样的东西么?”

    丌易禾没有五官,抬起被一片厚雾笼罩的脸看向他。李观南能感觉到他正盯着自己,于是停下脚步平静地和他对视。

    他明白在这个诡异又陌生的世界里轻易地取得陌生人的信任是不可能的,更何况这个问题好像和人命相关。

    人人都知道世界末日意味着全世界的毁灭,是死门,这辆“永动列车”好像成为了死门中唯一的生门,而正常情况下“车票”一定是和“列车”直接相关的东西之一。

    两人无声地对视片刻,丌易禾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反而收回视线,低头盯着一块地方问:“什么车票?”

    李观南瞄了一眼丌易禾盯着的地方,什么都没有,刚刚的问题正常只需要回答有或是没有就可以了,但是丌易禾这两个答案都没有回答,反而向他抛出了一个问题。所以李观南猜测丌易禾大概率是在试探自己,他应该有车票,或者他知道更多关于列车和车票的信息。

    李观南:“刚刚你说这世界打造的‘永动列车’是人类唯一的生存方式。根据常识,我们日常出行无论是乘坐高铁、动车还是火车都需要身份证件或是车票,所以我猜测我们上车需要车票或是其他可以代替车票的东西。”

    李观南说完没有再观察丌易禾的反应。他思索着,现在他是有车票的,说明这一定是上车的条件之一,那么车在哪里?到底在哪可以乘上这辆列车?还需要什么其他条件列车才能凭空出现吗?

    李观南一边思考诸多问题,一边继续向上走了几个台阶后停下了。他回头看向丌易禾说:“你走前面带路吧,我想去看看你说的电视新闻。”

    丌易禾点点头没有拒绝,走在李观南前面。李观南跟在他身后脚步不停,大脑也在持续运转着。他太过投入思考,不知过了多久,丌易禾突然停下脚步,导致李观南差点撞到他的背。

    他听到丌易禾低声说:“不太对。”

    李观南这才抬头看向他,眼神迷茫道:“怎么了?”

    丌易禾:“你不觉得……我们走得太久了么?”

    这句话让李观南整个人一僵,他们……走了多久了?李观南不知道,他的手表手机这些东西在醒来后就不翼而飞,偌大的银行里也并没有任何计时装置,但是他们两个现在所处的位置已经听不见一楼的任何声音了。李观南向下看去,一楼依然清晰可见,但是人都消失了,阳光依旧洒满整个一楼大厅。不知道是不是李观南的错觉,那阳光似乎失去了温暖,冰冷的阳光让他感觉很不舒服。

    落地窗外的海水好似静止了一般,没有继续上涨的痕迹。李观南能看到海水正在隐约地波动,整个海面波光粼粼有些梦幻。

    李观南向上看去,发现螺旋楼梯的上方是一片漆黑。巨大的白色楼梯像是被无形的平面切割开,下部分沐浴在无限的阳光中,上部分隐匿进如同失明般的黑暗里。

    李观南皱起眉头:“你确定你是通过这个楼梯从二楼下来的?”

    丌易禾此时也皱着眉点点头说:“是。”他顿了一下:“我不知道我怎么了,睁开眼发现自己在一个像是医院候诊厅一样的地方,左右两侧各有五排和医院候诊厅一样连在一起的铁制椅子,抬头能看见一块医院叫号用的电视屏,但是屏幕里放的是我讲过的新闻。”

    李观南在脑海中快速想象着丌易禾所说的二楼的场景,这种摆设不一定是医院,也有可能是车站的候车厅……但是丌易禾为什么要张口闭口都是医院,以“候诊厅”来描述二楼这个地方?李观南这样想着也就这样问了。

    丌易禾愣了一下:“可能因为我是一名医学生吧,你这样一说确实用候车厅来形容也可以。”

    他继续说道:“我醒来后发现自己坐在左侧的一个椅子上,整个二楼只有我一个人。二楼有些昏暗,没有一楼这样明亮,除了电视在播新闻以外,一点声音都没有,静的可怕。我起身发现我的左后方就是楼梯口,虽然看不见下面是什么,但是能看见光。于是我就追着光的方向走,顺着楼梯下楼了。”

    李观南听后,没有表情地盯着丌易禾,冷冷地问:“你的票呢?”

    气氛突然凝固了,两人无声地对峙半晌,丌易禾正要开口,就听见李观南说:“别对我说谎,现在整个空间里目光所及只有我们两个人,票是实名制的吧,我应该没办法抢你的票,我们可以是互帮互助的合作关系。”

    丌易禾听后笑了:“是,我有票。”他顿了一下:“刚刚确实隐瞒了信息,我醒来的椅子对面电视屏后面,有一个车站取票窗口一样的屋子,但是那屋子里没有人,屋子里的椅背上挂着一件衣服。还有一张长方桌,桌子右侧有一台红色的座机,左侧有一盏台灯,丌易禾看见它的底部有朦胧的光,但灯盏下面灯泡的位置却看不见光亮。我敲了敲窗口玻璃,等了一会儿发现根本没人出来,于是我四处观察了一下,最后在屋子的窗口外面地上捡到了一张车票,这应该就是你说的票吧。”

    李观南仔细听着丌易禾这段一口气说了很多的描述,听到最后,他又皱起眉头:“你是说这张票是你捡的?”

    丌易禾点点头:“是,但是我发现这张票上印着我的名字,如你所说,车票在这里的确是实名的。”

    李观南猛地抓住丌易禾的手臂问:“你说什么?!你能看见车票上有你的名字?!”

    丌易禾不知道李观南为什么反应激动,有些茫然地点点头说:“对啊。”

    李观南依然死死抓着丌易禾的手臂,但丌易禾并没有挣脱。李观南只感觉自己喉咙有些发紧:“你看我是什么样的?”

    丌易禾有些拿不准李观南的意思:“你……你挺好的啊。”

    李观南:“不是!在你看来我长什么样?”

    李观南感觉到丌易禾隔着厚雾观察自己,丌易禾莫名清了一下嗓子说:“你长得挺好看的,很白很清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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