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底的上海，空气里已经浮动着初夏的燥热。
迟暮拎着一袋荔枝走进医院，塑料袋上凝着细密的水珠，沉甸甸地坠在她指尖。
外婆的病房在走廊尽头，推门进去时，老人正靠在床头看电视，新闻里播报着昨晚RG战队的表演赛回放。
“囡囡来啦？”
外婆笑着招手，目光落在她手里的袋子上，“又乱花钱。”
“荔枝上市了，给您尝尝鲜。”
迟暮把荔枝放在床头柜上，顺手剥了一颗，莹白的果肉衬得她指尖泛粉，“甜吗？”
外婆咬了一口，眯起眼：“甜，就是核大。”
迟暮轻笑，又剥了一颗递过去。
电视里，镜头正好切到沈濯池的裴擒虎五杀画面，解说激动得破音：“RG.Shark！月下无限连！教科书级别的操作！”
外婆瞥了一眼：“这小伙子长得挺俊。”
迟暮头也不抬：“嗯，脾气挺差的。”
外婆意味深长地看她：“你以前可不会背后说人坏话。”
迟暮手指一顿，无奈道：“实话实说。”
外婆没再追问，只是慢悠悠地嚼着荔枝，忽然说：“你妈昨天打电话来了。”
迟暮的动作僵住。
“问你在哪工作，我说在电竞战队。”
外婆叹了口气，“她好像挺高兴，说现在打游戏也能赚钱了。”
迟暮扯了扯嘴角，没接话。
那个抛下她们改嫁的女人，现在倒是关心起她的工作了？
她低头继续剥荔枝，指甲掐进果壳，汁水溅在虎口上，像一滴凝固的琥珀。
晚上八点，RG基地。
迟暮推门进去时，训练室只有元煦和周郁白在双排，许常青坐在角落看比赛录像，宋驰昊不见人影。
“小迟回来啦？”
元煦从电竞椅上转过身，娃娃脸上沾着薯片碎屑，“吃晚饭了吗？”
“吃过了。”
迟暮把包放下，顺手从冰箱里拿了瓶矿泉水，“其他人呢？”
“濯神去拍广告了，谢经理开会，宋哥约会去了。”周郁白头也不抬，手指在屏幕上飞快滑动，“这局打完，等我carry。”
迟暮点点头，坐到自己的工位前，打开电脑整理今天的比赛数据。
元煦凑过来，神秘兮兮地问：“小迟，你什么星座啊？”
迟暮敲键盘的手没停：“问这个干嘛？”
“好奇嘛！”
元煦眨眨眼，“我猜是巨蟹？天蝎？总不可能是处女座吧？”
周郁白嗤笑一声：“她就是处女座，9月生日，我早问过凌思榆了。”
迟暮转头看他，挑眉：“你打听我？”
周郁白耸耸肩：“顺手问的。”
元煦瞪大眼睛：“哇，处女座！难怪你数据分析这么细！”
迟暮无语，低头继续工作。
周郁白突然放下手机，凑过来压低声音：“哎，你知道濯神为什么打职业吗？”
迟暮指尖一顿。
她确实好奇。
一个家世显赫的太子爷，明明可以躺在钱堆里当一辈子纨绔，为什么要来打职业？
她假装不在意：“为什么？”
周郁白环顾四周，确认沈濯池不在，才神秘道：“因为他十二岁被绑架过。”
迟暮瞳孔微缩。
元煦倒吸一口凉气：“真的假的？”
“真的。”
周郁白压低声音，“听说绑匪是他爸商业对手派的，关了三天，最后是警察在酒店找到的。”
迟暮想起资料里那个脖颈缠纱布的男孩。
“找到他的时候，他正用备用手机打王者荣耀。”周郁白比划了一下，“一局没打完，死活不肯走，把警察都气笑了。”
元煦张大嘴：“所以……濯神打职业是因为……”
“因为游戏里他能掌控一切。”周郁白耸耸肩，“现实里再有钱也防不住绑架，但游戏里，他就是神。”
迟暮沉默。
她忽然理解了沈濯池那种近乎偏执的掌控欲，野区路线，技能时机，甚至连队友的走位都要精确到秒。
那不是一个天才的傲慢。
而是一个曾被现实击垮的男孩，在虚拟世界里筑起的堡垒。
元煦突然想到什么：“对了，小迟，你喜欢吃荔枝？”
迟暮回过神：“嗯，怎么了？”
“冰箱里那盒荔枝是你的吧？”
元煦指了指厨房，“今早我看濯神盯着它看了好久，我还以为他要扔了。”
迟暮一愣：“他干嘛盯我的荔枝？”
周郁白意味深长地笑：“谁知道呢？说不定太子爷也爱吃。”
迟暮没接话，低头继续整理数据，脑海里却浮现出沈濯池冷着脸站在冰箱前的样子。
他也会对荔枝感兴趣？
还是说……他在看别的？
她摇摇头，把这个荒谬的念头甩出脑海。
晚上十一点，沈濯池回到基地。
广告拍摄结束得晚，他进门时身上还带着夜风的凉意，黑色外套随意搭在肩上，左手拎着个纸袋。
训练室只剩迟暮一个人，她正对着电脑屏幕核对数据，听到脚步声也没抬头。
沈濯池站在门口看了她两秒，忽然走过去，把纸袋放在她桌上。
迟暮抬头：“？”
“广告商送的。”
沈濯池语气冷淡，“难吃，给你了。”
说完，他转身就走。
迟暮打开纸袋，里面是一盒包装精致的荔枝糖，日本进口，糖纸上印着“限定白桃荔枝味”。
她愣住。
他怎么会买这个？
还特意给她？
训练室门口，沈濯池的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顿，又继续往前走。
他只是不想浪费。
仅此而已。
迟暮拿起一颗糖，剥开糖纸放入口中。
甜味在舌尖化开，白桃的清香里裹着一丝荔枝的甜腻，像盛夏的风，猝不及防地撞进心里。
她低头继续工作，嘴角却微微翘起。
糖很甜。
但某人，真的很别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