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江君尧懂了，在场跟来的《死后》同好们自然也都懂了。

    有人当场提出质疑：“这不就是付费合影吗？coser圈可以这么玩的吗？”

    “不是，您误会了！”林维忙解释，这也是他不敢明目张胆地把要求写在纸板上的原因。就算他之前没玩过cosplay，接了cos「恋介」的任务后还是上论坛查了下常识：cos分为两种，商业和非商业。

    商业cos是接了客户委托收钱出的，客户可能是个人，可能是机构，会跟游客提前收门票钱，或者要求购买某些产品达到一定数量才能合影，coser服从于委托方的规矩；非商业cos就是他们这种，没收钱，全凭自己对角色的爱。那为爱发电的话，大家就会开始用挑剔的目光审判coser们爱的纯粹性了。那种举着牌子上写「10元合影一次」的行为会被认为是「用角色讨饭」，是非商业cos的大忌。

    林维现在一只脚踩在这条小圈子的红线上，一只手扶着椅背，手心出汗，面上笑容不变：“不是付费合影，只是很抱歉，现在是队长的工作时间，不能擅自离开摊位拍摄，还请谅解。”

    队伍里有人开始离开了，有人还不死心：“白真大人怎么说？真的只有买周边才能跟您合影吗？”

    江君尧当然无所谓，抱着刀，往椅背上一靠：“今天，我听他的。”

    他话落，刚问话的那人还没怎么着，队伍里又冒出一个声音：“好萌啊！”是个卷发女生，穿着层层叠叠的蛋糕裙，对她身旁的同伴说，“你看到了吗？”她两只手抓住同伴的胳膊，“大白好宠恋介！”

    她同伴回握她的手，两人互相抓着手摇晃：“看到了看到了！这回是真的白恋！”

    “老师好，”排第一个的男生走了，排第二个的妹子上前道，“我要买一个徽章！”

    “好的。”林维接过十块，将零钱和一枚未拆封的徽章递给她，“谢谢惠顾。请问需要合影吗？”

    “要的！我是白恋的CP粉，我可以跟白恋一起合影吗？”妹子小松鼠似的手捧徽章，十分期待地问。

    “当然可以，”林维笑道，拍拍江君尧的肩，示意他起来干活了，“请跟我们来这边。”

    等他俩拍完回摊，队伍的长度少了三分之一。这个流量损耗比林维预估的要好多了，也令他悄悄放下了心。这般卖了十来个徽章和钥匙扣后，有顾客提出了新的要求：

    “您好，我买十个徽章，请问可以指定姿势吗？”

    “啊？”林维看着这位看起来二十来岁的优雅姐姐，“您……想指定什么姿势？”

    人比划了一下，又是一个要求用手臂比心的。江君尧刚想拒绝，人指着林维说：“你跟他，白恋各举一只手合成一颗心，可以吗？”

    林维让江君尧伸手跟他试了试：“这样吗？”待人点头，林维问，“好的，那您站哪儿呢？”

    顾客露出一个和煦的笑容：“我拍你们呀。”

    “……”虽然这个要求有点古怪，但林维还是带着江君尧去摊位旁边的展架前完成了。一群女生一边围观他俩，一边兴奋地嘀嘀咕咕：

    “你看你看！大白刚刚拒绝跟人比心果然是有原因的！”

    “他的心只可以留给恋介哈哈哈哈哈~”

    “你们没发现，这位白真大人只听恋介的话吗？”

    “他之前好凶，一直冷着一张脸，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好几次我都以为他要拔刀了！破碎吧！浮生万樱——”

    “哈哈哈哈笑死！倒霉的四番队天天在队长的高压下艰难生存。”

    “不不不，只有恋介如鱼得水，恋介只要能跟白真打架就非常开心。”

    “谁让恋介是个单细胞生物，脑子里只有鬼道武学……”

    “你们快看！恋介一站过去，大白就变得好温柔……哎哟喂……”

    有了第一位顾客开了头要「指定姿势」，很快第二位、第三位也来了：

    “老师好，我要十个钥匙扣，我也要指定姿势！恋介的手可以搭在白真大人的肩上吗？”

    “我我我买四个徽章和四个钥匙扣……可以指定恋介靠在白真身上吗？”

    “你好，五个徽章，请恋介跟白真做一个拔刀比武的姿势，但是距离要很近。”

    “这样吗？”林维拔出未开刃的道具刀，与江君尧相对而立，用像要拼命的距离执刀相抵。

    “嗯嗯！”顾客看得非常满意，拿起单反相机拍个不停。

    随着指定姿势的变多，指定的合影姿势也逐渐变得过分了起来，什么贴贴、牵手就不说了，要求恋介拿杯子给白真喂水的也有。林维听得一脑门黑线，只觉得摊前这一溜女生们的恶趣味大概是挑战江君尧的极限，想把白真大人逼到崩溃，然后直接开出大招：“破碎吧，浮生万樱！”来个一波团灭。

    “给我来一百个徽章！”一名浑身上下穿着名牌的女生很有气势地拍桌道，“请白真大人给恋介来一个公主抱！”

    “哇——”排她后面的女生们发出一串尖叫。

    “……”林维绷不住了，他的头上蹦出了个「井」字符，不管是为这玩笑般的数字，还是这离谱的要求，“不好意思，这个指定姿势无法——”

    「完成」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坐椅子上的江君尧已起身，将他一个打横抱起，走到展架前：“这样？”

    这是「白真」第一次主动询问顾客。女生的尖叫声像要划破场馆般，拔地而起：“啊啊啊啊啊———”

    林维几乎是连滚带爬地翻下来：“你疯了吗？！”他问江君尧，“你cos的可是白真！”

    “我没疯。”江君尧的眼中有笑意，眼神看起来很冷静，“这是她们想要看到的，而你也想用这种方式赚钱。”

    林维被这一语噎住：“……”

    心满意足的顾客砸下了六张大红钞，拎走了一大袋徽章。

    林维跟做梦一样验完了钞，觉得这么大方的这位应该只是个个例，没想到下一位更癫：“我要一百个钥匙扣，请白恋「壁咚」！”

    林维扛住巨大的财富诱惑，婉拒：“不了哈，谢谢。你知道我们队长大招叫什么吧？你让我对队长做这种事，我又不是嫌命长。”

    “哈哈哈哈——”队伍里的女生们纷纷笑起来。

    谁知顾客又掏出三张大红钞：“再加五十个徽章。”并对他说，“这样，我的总价就超过一千元了哦。”

    林维撸起袖子就起身出摊，一把拽过江君尧，三两步走过展架，把人推到旁边墙柱上：“这样吗？”

    “哇哦——”围观的女生们发出欢呼。

    “近一点！近一点！”有人不怕死地添油加柴，还是个戴眼镜的男生。

    “壁咚！壁咚！壁咚！”人群里还喊出了口号，踩着附近展台的BGM节奏。

    林维在人群的起哄中脑袋有点晕乎乎，但还是轻易判断出眼前的人并没有生气。……这样就好。他是不要脸了，又不是不要命了。没有再继续凑近，林维见好就收：“够可以了吧？”准备直起身收回手时，一个天旋地转，再一定睛，江君尧已将他按到了墙上。

    “啊啊啊啊啊————”

    女生们的尖叫陡地加大，如热浪轰然炸开。

    林维瞪大眼，眼睁睁看着「白真」的脸无限逼近，到近乎碰到他鼻尖的距离才停下：

    “……我猜，她们想看的是这样。”

    属于江君尧的低沉嗓音，带着笑意在他耳畔响起。

    林维条件反射地一把推开了他，逃也似的回了摊位：“结账！”心底只响彻一个声音：完啦！好兄弟疯了！

    连着两次先摆指定姿势再付款，幸好这位顾客也很守信，不仅真的买下了一百个钥匙扣和五十个徽章，还请他在其中十张衬纸上签名：“老师，签「白恋锁死」可以吗？”

    “可以……”林维干巴巴地笑：顾客至上，您想签什么都可以。

    顾客等他签完字，装好一大袋周边递给她时，突然握住他的手：“答应我！白恋一定要锁死好吗？”

    这位是个穿着黑色武道服，身形有两个他那么宽的胖姐姐，林维在她的胖手钳制力道下：“啊哈哈……好的，白恋锁死，一定锁死。”

    顾客得了承诺，心满意足地走了。

    林维甩甩被握痛的手，抹了抹额上的汗：人祝福的是白真和恋介，关他林维什么事。

    “下一个。”他扬声道。

    “老师好，我买一个徽章和一个钥匙扣，那个……我也想要老师的签绘……”

    “内容要什么？”林维好脾气地问。

    “画白恋亲亲……”女生不太好意思地低下头，弱弱地说，“签「白恋百年好合」……可以吗？”

    “……好的。”林维用两个Q版小人头贴贴应付了过去，心想：比起当众表演，画个亲亲算个屁。

    “老师你的「轻讯」账号名叫什么？”又来一个顾客问，“以后还会出白恋的cos或相关的周边吗？”

    “不一定哈……”林维随意敷衍了过去。他现在最庆幸的是，还好当初只想着试试水，在边缘弄了串花体字母，没像其他同人作者那样，在外封印上自己的笔名/账号名。「林羽惊风」这个笔名已经够倒霉了，先是沾上了刷票的污点，要是再传出什么制作白恋CP周边，cos白恋，当众表演之类……那画面太美简直不敢想。

    时间一拨到了十一点。过去了两三个要签绘的正常顾客，拒绝了两个要非礼的顾客，来了一位一张嘴就要五百个徽章的顾客。

    “多少？”林维以为自己听错了。

    顾客是个化着浓妆，穿着跟座灯塔一样服饰的女子，开口一把浑厚的男音：“五百个徽章，我要指定你，恋介，”指着林维，“亲白真的脸颊一口。”

    这个要求听起来很简单，只是亲一口脸颊，既不是亲嘴，也不是亲别的什么奇怪的地方。可林维“噌”地脸就红了。他看向江君尧，人看向他，眼里有林维看不懂的含义。

    围观的人群再次起哄：“亲一口！亲一口！”

    才从洗手间回来的张佳琪也跟着怂恿：“恋介勇敢上！白真是你的！”

    林维现在是真怕好兄弟一时冲动啊，大喊一声“等等！”翻开他的记账本看了一眼——

    「徽章已售：631」「钥匙扣已售：407」

    很好，回本了！

    “啪”地合上本，林维一个站起，豁出去了：

    “上午收摊！我不卖了！”

    说完，“嗖”地一下就蹿出摊位，跑没影了。

    “……”

    摊前排队的人们静默了三秒，随即爆出了一阵巨大的笑声：“哈哈哈哈哈——”

    “恋介害羞了哈哈哈哈！”

    “这个恋介好可爱，怎么才要求亲一下脸颊就崩溃了？”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弃摊跑路？”

    “你们别太过分了！是谁把恋介吓跑了？！我还打算指定让白恋接吻的！”

    “怎么办？coser老师表演的太好了，我已经开始觉得他们就是真的了。”

    “不！我的白恋就是真的！无论谁来，我都只有一句——白恋是真的！”

    “诶？这个？摊主跑了不要紧吗？有人能去把摊主抓回来吗？”

    “哈哈哈哈放恋介一马吧，可怜的孩子，世界观要崩塌了……”

    笑笑闹闹的讨论声中，林维摊前排队的人反而越来越多了。

    ——恋介被逗到炸毛跑了怎么办？没关系，还有白真在啊。

    可是眼前的这个「白真」……

    江君尧大马金刀地坐在摊主的位子上，抱着道具刀，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漠然模样。

    五百章顾客抛下一句“我下午再来”走了。排他后头的女生上前，对上这张恢复成冰块的冷脸，声音不由地就弱了下去：“……买五个徽章，可以指定姿势吗？”

    林维不在，江君尧懒得应对：“不可以。”直接道，“下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