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白云无尽,人间十四年已过。江南春不语绿草稠,南阳二府三学堂已学子如织。天、人二榜挂名其上,人榜第一为谢希声,第二温如钰,第三李廷序。至于天榜,顾名思义,便是挂在天边薄雾浓面,非常人所能视。
“这谢希声为何许人也从未闻名,怎能压过温家公子?”一个女学生推着好友,压低了声音道。好友满脸轻蔑:“以为是什么人物,不想是她,谢家的病秧子罢了。别是温二怜香惜玉,故意放水吧。依他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劲,该得倒数第一。”
两人越说越有劲,好像第一就是容易得可以拱手相让的。这场谈话的对象正立于榜前,闲言碎语入耳只作不闻。
温二公子却忍不了,想他公子风范,愿睹服输,怎能容他人辱女儿名节,当即横眉冷对,怒嗔二女:“人前争长短,人后说是非,殊不知祸从口出。”
谢希声状似无意扫了女学生一眼,但一言不发。二女只不情不愿赶来作揖道歉,温如钰与希声击掌后,便随同窗齐杞访笑谈而行,各学生作鸟兽状散去。只有希声一人独立,望着杏花微雨,不知所想。
忽闻身后一阵笑声:“傻小希,别呆站着看榜了,知道你是榜首,还不回去给你哥哥道喜。”
来人一袭碧衣,裙带飘飘,好似天上神人仙。面如满月犹白,眼若秋水还清。明眸善睐,皓齿内鲜。肤如凝脂,面若芙蓉。水殿风来珠翠香,一剪秋水睥人间。
“表姐莫说笑语,我从未有过哥哥。”
“我可没玩笑,想必你还未知,你爹又给你找了个哥哥来吧。”段凝眉声音轻柔,笑意却不达眼底。
待到武陵白玉堂,春色满园,段谢二女款款进入正殿,其时谢希声已换上正装,额上缀花钿,脚著云丝绣鞋,身穿散花如意云烟裙。细看形容:双辫簪花,脸上桃腮,一双江南细雨朦胧眼,眉黛如画,笑露虎牙,极具生气。
“这就是你妹妹了,快快见过。”段元溶笑着对座下的一位年轻公子道,这少年忙起身给谢希声拱手作揖,礼毕各自归座。少年位于段夫人左手第一张椅子,谢希声落座于母亲右手第一张椅子,如此两人相对而坐。段凝眉拱手告辞姑母,留三人静肃堂内。
谢希声自幼充男孩教养,行事并无闺中女儿羞涩之态,她抬眸直视少年,不由心中暗叹,观其样貌:眼灿灿若岩下电,息肃肃如松下风。乌发微卷,白玉其冠。五官分明,丹唇外朗,亦狂亦侠亦温文。
“敢问哥哥尊名。”谢希声起身,为少年敬茶,离得近时,又将决飞细细打量了一番。谢决飞道出名字,将杯中茶一饮而尽。茶毕,谢希声挨着母亲坐下,段夫人搂过她,神情温柔似水,语言慈爱若怜:“从此就是一家人了,哥哥要爱护妹妹,妹妹也不能欺负哥哥。”希声与决飞连连应是,武陵白玉堂内一片祥和。
却说谢决飞告辞母亲和弟弟后,一路上也有件“当时只道是寻常”的痴人痴事,诸位看官,请听琵琶。
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
好轻的花,好细的雨,好俊的人儿弹琵琶。声慢慢,意凄凄,泪点点,琵琶声里说相思。
台下听众皆沉醉,唯有一白衣少年,贪恋这杯中酒,摩挲这手中剑,浑不闻曲中相思意。
好事终了,琵琶音停,花应怜收拨当心一扫,满堂喝彩,红绡无数。
“花姑娘,听你弹琵琶真是一绝。我前三月茶饭不思,正经事没干一件,却实在为你这琵琶瘦了一大圈。”
“更绝的是听你弹琵琶,我便想起心上人,所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此刻我心里满是对心上人的深情。”武陵的少年们争着发表高见,花应怜只低眉不语,缓缓起身,恰逢离场之际。忽见一公子倚剑喝酒,神情散朗,风流如画,与自己的意中人有三分相似,只少了双烟雨朦胧的桃花眼。
“是他吗?若真是他,为什么不听我单给他一个人弹的曲,偏要花十几两银子在这买个座位。不,不对,个子不对,模样也不对,更高更俊了。可他上次答应过我,会用原本的面貌见我,这就是他本来的模样吗?”
花应怜顿住身形,想要凑近细看,那白衣少年却踏着春风离开了春芳楼。
花应怜若有所思地回到绣阁,在自己的诗集上改改写写,用笔描了十几次,终成十几个“声”字。所谓:“千古情人我独痴,错把浪子当知心。”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