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年晚会的地点在离珠市不远的另一个城市,周以珊提前一天过去彩排,她给邱欣野留了跨年演唱会的票,眼巴巴地看着她。
“你会来接我的吧?”
“会的。我明晚的票都买好了。”
“你到了现场就联系静姐,她会送工作证给你,你来后台找我。”周以珊再三叮嘱邱欣野,结果直播当天,邱欣野还是乐颠颠地拿着门票进了摇滚区。
她在一众年轻人中试图往前挤,被导播精准地切了特写镜头。
邱欣野今天想当观众。
她在摇滚区等着周以珊的节目,她想要在台下看她,而不是在后台看她。
周以珊的节目在十点,她坐在休息室一直在看手机,邱欣野一直没有给她发消息。她觉得邱欣野可能又在加班了。
周以珊穿了一袭缎面的红色抹胸礼裙,这条裙子是她今天临时决定的。本身还有一件半透明的鱼尾裙,她思来想去还是放弃了。红裙子配金饰会更搭,她没有听造型师的建议,戴了全套的金饰,做了港风的长卷发,站在镜子前观赏自己。
她的好多观念都被改变了,金耳环金项链看着好像也没那么土。
邱欣野不知道周以珊会表演什么,她看着她站在台上,踩着高跟鞋轻柔摇晃着身体唱了一首《whisper unheard》。
"And you wont know
Cause of you I like it here
Falling in love with you
Holding you near
Singing beautiful beautiful songs in my ears
But then you whispered something I dont hear
Oh I whisper
Something you dont hear
Cause you werent here "
邱欣野在台下看痴了。
这个时刻成为了她的人生瞬间,后来周以珊还去过许多别的晚会,都不如今天这一刻来得美妙生辉。她爱她的慵懒平静,也爱她的浪漫激情。如果那句话是真的,人的一生就活那么几个瞬间,邱欣野的每个人生瞬间都有周以珊。在遇见周以珊以前的所有时间都像白活了一样,都失去了意义。
她拿着捕蝶网站在漆黑的树林里,忽然就找到了方向。
唱完歌会到后台,周以珊还有一个小采访。趁这个空档,邱欣野去找张静要了工作证来到休息室,采访要收音,张静和她都小心翼翼地没有出声。
周以珊笑盈盈地拿着话筒回答问题,看见镜头后的邱欣野,安心地摸了摸胸口的项链。
她来接她下班了。
两人来不及说什么,周以珊结束了采访,又马上回拨了视频通话。她妈妈在等她回电话。
“hello妈妈,你看,邱欣野来接我回家了。”她微微歪头,召唤出邱欣野,两人在镜头里一起打招呼。
“她来接你我就放心了。”周妈妈正在家看直播,她看着周以珊在后台这么开心,心花怒放,马上给周以珊和邱欣野一人转了一个新年的红包。
周以珊和邱欣野抱了抱,急急忙忙去换了衣服。她有一种放学之后的轻松感,迫不及待想要回家。
“我刚才在台下看了你唱歌,你唱的可真好。”邱欣野在更衣室门口等着她,一边聊天,一边帮她递衣服。
“是吧,喜欢我不亏哈。”
“嗯,入股不亏。”
“你在台上唱歌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
“想下班。”
“哈哈哈,真的么?”
“嗯,我在想,邱欣野什么时候来接我下班呀,我马上就要唱完了,再不来我可要回家了。”
“那你不是想下班,你是在想我。”
“行行行,想你。”
冬天的风很冷,周以珊觉得自己已经冻僵了。她在邱欣野的怀里缓了许久,还是冷得晕眩。
“赶不上车怎么办,已经是末班车了。”
“赶不上我们就找个酒店住下,不要担心。”
“可是我想回家。”周以珊想回去喝酒,她和邱欣野早就安排好了,她连新的酒杯都买好了,走之前都拆好放在桌子上。
“没事,会赶上的。”
她们卡在最后的时间上了高铁,刚一上车,列车门就关了。
“吓死我了!”
“这下赶上了。”
邱欣野把她搂在怀里,从身后推着她一步步往她们的座位走去。
坐下来,周以珊靠着邱欣野,没想到她们会在高铁上跨年。没有美食,没有酒,只有两个人相依偎在一起。
忽然,邱欣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周以珊吓得一下就坐起来了。她认得,这是戒指盒。
邱欣野挑眉,给她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枚金戒指。
“戴上试试。”她拿起戒指,直接就戴在了周以珊的手指上。
“很漂亮,很合适。”
“……我想说,你觉不觉得金色的饰品特别土啊。”
“土吗,金钱的颜色,你不喜欢?”
“不喜欢。我喜欢银色的。”
“白金的不值钱,贬值得很厉害。”
“邱欣野,你年纪轻轻怎么活得这么,实际啊。”
“不是实际,我的消费观其实一直很抠搜,从毕业到现在也没买过奢侈品。”
邱欣野记得自己刚做律师那段时间,妈妈给她买了几件奢侈品牌子的外套和衬衫,她把那些衣服挂在衣橱里,到目前为止一次也没穿过。
“但是现在我发现我特别爱给你花钱。买礼物只想买最贵的,越买越贵。”邱欣野甚至还去了解一下珠宝,她买不起。要是买得起她一定会给她买的。
周以珊看着手指上的戒指,接受了她的理由。
金子挺好的,除了土,没有别的缺点,看久了也就顺眼了。
邱欣野握着周以珊的手拍了张照片,发给了周妈妈。
周妈妈竟然回复了她一个微笑挤眼的表情。
周以珊手指上的金戒指她自然是看到了。
两人在车上分食了一袋小饼干。
周以珊之前在后台没吃东西,她太紧张了,现场直播,她生怕自己出现什么错误,完全吃不下。
现在回到邱欣野身边,她才后知后觉感到饥饿。
“我好想吃蛋挞。”这什么牌子的饼干,怎么这么好吃,直接勾起了她想吃不健康小甜品的冲动。
“蛋挞简单啊,我回家给你烤。”邱欣野又在自己的口袋里掏了半天,什么吃的也没了,只剩薄荷糖了。
“邱欣野,你有想过以后买什么样的婚戒吗?先说好,我不要金的。”周以珊吃完拍拍手上的渣子,又看到了手上的戒指。她特别担心邱欣野后面还会给她买这样的戒指。不是开玩笑,如果下次再送这样的戒指,就算是求婚她也是要拒绝的。
“到时候我们一起去选,选你喜欢的。DR钻戒你喜欢吗?”邱欣野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周以珊点点头。
她当然知道dr。
“那我们买DR,去店里选。”
“邱欣野,你想清楚了吗?”
“想清楚什么?”
“你确定是我吗。”
“我的天哪。不是你还能是谁。”
“那个……我不是不想结婚啊,我只是害怕变化。我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好,很自由。”
周以珊转动着手上的戒指,小心翼翼地提醒邱欣野。
“我之前看过一本哲学书,书上说,自由的最初含义是与朋友和爱人相关的。当你处在爱情与友情的关系中,你才能感觉到自由。让人自由的并非了无牵挂,而是牵挂本身。自由是一个极好的关系词。没有依靠也就没有自由。”
“周以珊,我觉得女性之间的关系刚好可以赋予双方最稳定的自由,和我在一起,我不会限制你的任何事,你无论做什么,一想到有我在身后支持你、陪伴你,你反而会更勇敢、更自由。”
她们在零点十几分到达珠市,下了车,天空中正在绽放一簇接一簇的烟花。
邱欣野搂着她站定,下车的旅客都匆匆沿着指示牌出站,她把周以珊抱在怀里,牵着她的手,耐着心一起看完了一场烟花。
“我以前,不喜欢烟花。”周以珊告诉邱欣野说。
“为什么?”
“觉得没意思,很无聊。或者,不知道好在哪里。”她仰头看着天空中美丽的烟雾,伸手,试图去触摸。
“不过我现在知道自己当时为什么不喜欢了。”
“因为我以前没有和喜欢的人在一起看烟花,所以不觉得有多漂亮,也不觉得有多开心。”
但是这一刻,邱欣野抱着她站在冬天的夜晚里,她忽然久违地喜欢上了烟花。
邱欣野牵着周以珊去打车,她特别开心地蹦哒着走在她身边,新年到了。
她知道自己会找到答案的。
她已经找到了自己在世界上的坐标,现在就差一个答案。
后来,周以珊再一次和邱欣野提及结婚这件事,是在一个非常普通的周六晚上。她们照旧靠在一起喝酒,吃晚餐,用投影仪看电影,不知道是气氛不对还是酒不对,周以珊和邱欣野发了脾气,她喝醉了,质问邱欣野是不是不想和自己有一个确定的结局,邱欣野被她的眼泪搞得不知所措。
她一直都很平静稳定,极少有情绪失控的时候。
邱欣野知道可能是自己说错话了。
她最近接了一个案子,委托人是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子,有一些财产继承方面的疑惑来找邱欣野咨询。两人在咖啡厅见了有三四次面,这女孩忽然看着邱欣野说,邱律师,你长得好帅啊,又帅又美,你说,如果我把我的财产分你一半,你要不要跟我谈恋爱?
邱欣野笑了。她当真在电脑上简单地算了一下她一半的财产是多少,然后摇了摇头,继续认真工作。
“我是认真的,你好好考虑一下。”临走时,女孩趁她没有防备,甚至迅速地亲了她的脸颊。
邱欣野又气又恼怒地看着她离开。
谁懂啊,职场性骚扰谁也逃不过。要不是为了赚钱,她早就翻脸了。
邱欣野在吃饭时把这个事情当笑话随口讲给周以珊听,绝口不提亲的那一下,没想到却触动了她的不安。
“没有,我早就认定你了。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喜欢的人。”邱欣野抱着她,认真耐心地哄着她。她穿了件很透的衬衫,和她抱在一起几乎算得上是身体紧紧贴在一起。
“那你为什么再也没提过结婚的事?”她还以为她后悔了。
“因为我想买个海景房然后再向你求婚。”邱欣野实话实说。
“什么?”周以珊愣住了。
“我说,我在看房子,我们的婚房。你之前不是说想住得离海边近一点吗。”
“那你怎么不跟我说。”
“说说太容易了,做到比较难。”邱欣野不会画饼,她很实际。海景房的首付她已经赚到了,没想到周以珊已经等不及了。
“邱欣野,我们先结婚好不好。”周以珊鼓起勇气借着酒劲,终于把话说出了口。
“你要先和我结婚吗?”邱欣野向她确认着,嘴角疯狂上扬。
“嗯,房子你欠我的,你慢慢攒钱买给我。就像之前的住院费和手术费一样,先欠着。”周以珊小小声地说。
“周以珊,你对我来说是很珍贵也很重要的人。”太珍贵了,以至于她不知道该怎么正确地占有她,她很努力地想让自己配得上这样的美好。
“我知道,我相信你。”
“那你哭什么?”邱欣野笑着吻掉她的眼泪。“我现在就打电话跟你妈妈说,我要和你结婚,行不行?”
“不行。明天吧,我觉得我现在还不是很清醒。”一听要告知家长,周以珊酒都吓醒了。
“好,明天再说。”
再后来,周以珊咬死不肯承认,是她先主动向邱欣野提出要结婚的。她太坚定了,以至于邱欣野都有些动摇了,难不成是她自己记忆错乱了?
两人几乎是闪婚,说走就走地领了证。盖了章,她们去了当地的海岸,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白色悬崖在日落中燃烧。那段时间,周以珊开始写日记,把遇到邱欣野之后发生的事都七七八八地写了下来。珍贵又快乐的时刻太多了,她特别担心随着时间的推移,她会把这些美好渐渐忘记。原来日记本是给那些幸福到极致的人准备的,所以她还是小学生的时候写不出什么日记。这个习惯就这样持续了她的后半生,她在邱欣野的注视下写道:
“今天我和邱欣野结婚了。我很开心,像小孩子一样开心,仿佛抽中了迪士尼乐园的免费门票。
我发现欲望是这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和你在一起,我有了真切的活着的体验。”
婚礼当天周以珊一直在哭,邱欣野哄了好久,她说,你再哭下去,人家还以为我没了呢。
“邱欣野,这是我的婚礼。我想怎么哭就怎么哭。”周以珊太紧张了,她提前喝了酒,给自己壮胆。她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哭,内心饱胀,她就是控制不住。
从早上开始,周以珊就不打算吃东西。邱欣野哄着她吃了几口面,她告诉她等下还要喝酒,不能空腹。
“今天我结婚,我不能不漂亮。”周以珊吃了一口就不吃了。
邱欣野捧着碗追了上去:“你很漂亮啊,再吃一口吧。”
“那等下他们会录视频,那个没办法修,发出来都不好看了。”
“那我等下告诉现场的每一个人,一定要把你精修一下再发出去,可以吗。”
“会不会要求太多了。”
“不多,今天是你结婚,你说什么是什么。”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白色的婚纱衬得人清澈而美丽,邱欣野吻了吻她的手背,内心出乎意料的澄静。她昨晚失眠了,一晚上都在想今天要在台上念的誓词。她不想念那些老套的虚假的没有诚意的话,她要认认真真自己写,说到就会做到。
邱欣野与其说是全程都清醒,不如说是太过亢奋,一脸宠溺地看着昏醉的周以珊,从念誓词到交换戒指,她都牵引着她,最后深深地相拥而吻。
“爱你是我对生命做出的最真诚的回应,我特别爱你,虽然爱是人的弱点,也是人的恐惧来源,但爱你是一件美好幸福又充满勇气的习惯,我会努力坚持下去。”
“在我这里,爱从来都不是驯养,也不需要你为任何事做出改变,我会给你自由与陪伴,依靠与治愈。”
“我特别开心能够在这个场合站在你身边,我人生的女主角。”她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不然你还想站哪儿呢。你还能站着谁身边?”周以珊用高跟鞋轻轻踩上她的皮靴。邱欣野的婚鞋是一双马丁靴,周以珊和她一起挑的。高跟鞋搭配马丁靴,看着很般配。
“你现在这样说话,越来越像女主人了。”
“我是谁的主人?”
“我的主人。”
结婚这件事特别累,先是送走了朋友们,再是送走了双方父母,周以珊晚上和邱欣野回到家,有一种游泳游了很久,终于触摸到岸边的感觉,唯一的区别是不用担心会溺水,她知道有人在身后托着她。
“我以后再也不结婚了。”真正的结婚跟演戏一点也不一样,周以珊觉得有些幻灭。
比如,她觉得邱欣野的妈妈好像没有那么喜欢她,比如,她觉得自己今天的妆没有想象中那么精致好看,再比如,婚礼举行到一半,天空中飘起了小雨,晴天被破坏了。以及她们的婚纱照,当时有点昏了头,尺度很大,见不得人,所以婚礼现场没有两人的合照。
“嗯,就结这一次。”邱欣野小心翼翼帮她解开裙子后面的拉链,以及裙子内部隐藏的一些暗扣。
“邱欣野,你幸福吗。”裙子沿着她的身体落到地上,周以珊用手指戳戳邱欣野的心脏。
“幸福啊,很不真实,很恍惚。”她的眼睛在黑暗里明亮动人,她孩子气地把头靠在她的肩上,吸吮她的香气。
刚结婚的那段时间,家里摆满了鲜花。
邱欣野把婚礼上用到的花束全都放进后备箱带回了家。鲜花很快就腐败了,激情又能燃烧多久呢,一切很快又归于平淡,像是海浪中涌起又消失的泡沫。
周以珊和邱欣野搬进海边的新公寓,搬家前她因为太舍不得这个住了一年多的旧房子,又忍不住哭了好几次。她时常想,现在的生活是由许许多多的偶然构成的必然,她和邱欣野几乎没有吵过架,总是包容、温柔又理解万岁,爱让她和她都变得越来越柔韧,趋光,有秩序,万事万物都鲜活明媚。
她虽然没有公开说自己结婚的事,可手上的婚戒却十分瞩目。邱欣野依然会在她新剧杀青之后等在机场,捧着一束黄玫瑰接她回家,周以珊的粉丝见了她都心照不宣地默默让开一条路,搞得邱欣野特别不好意思。她捏紧口袋里的一把糖,犹豫着要不要分给她们。
吃了喜糖可就不能在背地里骂我了啊。
终于,周以珊打着哈气拎着行李箱姗姗来迟。邱欣野熟练地接过箱子,走到远一点的地方,等着她和粉丝聊天、签名。她看见周以珊也特意带了许多棒棒糖,挨个分给了她们。
等到人群恋恋不舍地散去,邱欣野才向她靠近。两人可可爱爱客客气气地拥抱了一下。
“Hello,美人,你好啊。”她和她打招呼。
“你好。”她乖巧回应。
“跟我回家吗?”
“好啊。”
她牵着周以珊,两人在一群磕到了的热切目光中小跑着逃离,马丁靴和高跟鞋一前一后,澄澈的阳光从玻璃天顶上洒下来,落在她们身上,融入美好的世景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