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贵妃并未理会檀淮卿的劝阻,那双漂亮的双眼固执地看着小皇帝,眼底翻涌着深宫淬炼出的锋芒:“盛鸿煊,你给本宫听清楚。”
“你是先帝最疼爱的皇子,是本宫这个宠冠六宫的裕贵妃所出,当年连中宫皇后和东宫太子都败在本宫手里。”
她染着丹蔻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声音却愈发凌厉:“纵使如今旁人将你当作傀儡,当作龙椅上的摆设,你也要记住,这九五之尊的位子是你名正言顺坐上去的!”
殿内鎏金香炉吐出袅袅青烟,将余瑾容昳丽的容颜笼得忽明忽暗。她突然俯身攥住小皇帝单薄的肩膀,白色广袖不慎扫落案上茶盏,碎瓷迸溅的声响惊得小皇帝浑身一颤。
“你不是寻常百姓家的天真孩童,你生于深宫长于深宫。这深宫里的孩子,生来就要学会与毒蛇共舞。”
她指尖抚过儿子苍白的脸颊,在孩童柔嫩的肌肤上留下几道红痕,“你以为那些宫人为何向你卑躬屈膝?你以为朝堂上那些山呼万岁的大臣在谋划什么?”
余瑾容说到最后目光甚至有些狠戾了起来,“尤其是你的姑母,灵钰长公主盛颢栩。”
小皇子似乎是真的被吓到了,直愣愣的看着自己母后好像是突然变了一样,他有些害怕的扭头想要去找这个空间里唯一还能依靠信赖的人,檀淮卿却只是静静站在那里,并没有想要上前安抚他的意味。
他知道,这很有可能是余瑾容最后教导自己儿子的机会了。今日和余瑾容的谈话,长公主的狠戾绝非他们可以想象的。
余瑾容捏着小皇帝的脸颊:“煊儿,他也不能依赖。”
“你可以向他示弱利用他的善心保全自己,却绝对不能真正的信任依赖他!”
“母后!”小皇帝突然挣开她的手,稚嫩的声音带着罕见的倔强,“不是这样的,纪大学士教过朕,明君当以仁德...”
余瑾容厉声喝道:“放屁!”
“愚蠢!”
余瑾容见儿子倔强,眼中闪过一丝痛色,却又在瞬间化作决绝。她猛地咳嗽起来,唇角溢出一丝暗红的血痕,显然已是强弩之末。
小皇帝怔怔望着母后这样一幅有些癫狂的模样,忽然发现她云鬓间竟藏着几缕刺目的银丝。记忆里那个如天上仙女一样的母后,好像只是几日未见,为什么像是彻底变换了一个摸样。
檀淮卿终于上前一步,却被余瑾容抬手制止。
她纤细的手指微微发颤,从怀中缓缓取出一枚通体莹白的龙形玉佩。那玉上暗纹如鳞,在跳动的烛火下流转着妖异的血色光华,仿佛一条沉睡的龙即将苏醒。
“檀淮卿,你可识得此物。”
檀淮卿看着这块玉,他当然认识:“龙吟玉。”
余瑾容有些满意的看着玉佩,然后招了招手,檀淮卿低着头上前:“娘娘请说。”
余瑾容将玉佩重重按进他掌心:“你只知道他叫龙吟玉,可你知道他真正的来历吗?”
檀淮卿摇了摇头。
窗外不知道什么乌云密布,惊雷骤响,照得余瑾容面色惨白如鬼。
“此物名唤龙吟玉,是开国太祖暗藏的底牌。”
“三百龙吟卫,世代潜伏于市井朝堂。不认君王不认诏令,只认这枚玉佩的主人。”
余瑾容放松了神态,目光有些飘忽的看着窗外落下的雨,缓缓的说出来了有关龙吟玉和龙吟卫的来历。
“龙吟卫者,不在玉册丹书之内,不列羽林虎贲之间。”
龙吟卫的培养和训练远离任何朝廷和皇室,无人能寻到其踪迹,是一支不存在的,用以将来有朝一日江山倾覆之时,最后守护龙脉之用。
余瑾容初入皇宫之时,在宫中查阅历代先皇书信手札从其中偶然拼出龙吟卫的事情,当初得知龙吟玉在明珠塔,她便早早命心腹将真正的龙吟玉调换。
檀淮卿听完余瑾容的话,微微拧起来了眉头,他有些不明白:“既然是为了保护最后的血脉,为何要用如此刁钻的方式?”
“若是最后的皇室子孙,无力寻到龙吟玉或者撑不到龙吟卫来救呢?”
余瑾容又咳嗽了几下:“檀淮卿,你这么聪明猜不到吗?”
檀淮卿看了看小皇帝又看了看手中的玉佩:“臣明白了。”
这不是守护皇室幸存血脉之师,而是让皇室子孙在山穷水尽之时做最后一拼的筹码。若是没有找到龙吟卫的本事,变也不必延续着血脉了。
余瑾容死死盯着檀淮卿:“檀淮卿,我用这龙吟玉助你将来有朝一日受困于灵钰可脱身。”
“同样我要你今日立下血誓,将来不论发生何事,都要护住本宫的煊儿!”
余瑾容并没有说要檀淮卿一定助她的孩子坐稳那帝王之位,也不知道是累了,或者是这几年的深宫生活,她早已看透了这深宫中的一切。也或许是灵钰的确是一个太强劲的对手,即便是檀淮卿加上谢临渊也未必能讨得了好。她也担心,若是要求太过发而会给她的煊儿带来另一重不可预估的灾难。
太多的忧思太多的顾虑,到最后也只能一句:“你要护住他。”
一旁静默的婢女从怀中抽出一把雪亮的匕首,恭敬的放在檀淮卿的面前。
檀淮卿脸皮子抽了抽,他有点怕痛。可当下若是不这么做,只怕裕贵妃不能全然放下心。他咬了咬牙,伸手拿起来匕首在左手腕上比划了两下,猛然划了下去,寸长的伤口跃然皮肤上,鲜红的血液瞬时涌了出来。
檀淮卿忍者疼痛站起来,面容坚毅的看着余瑾容:“余大小姐,我以我名担保,必不负所托。”
余瑾容听到他的话,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她靠回枕上,脸色越发灰败。
像是一瞬间被抽光了所有的力气,摆了摆手:“退下吧。”
宫女微微行了礼,猛然转身神情惊慌的往外跑去:“不好了,太后娘娘突然发疯,刺伤了小檀大人,快宣太医!”
檀淮卿看着这一出,又看看自己的伤口,又想起来余瑾容一见他说的那些话,心中不免由衷的佩服余瑾容这一番谋划。
若不是被困于这深宫,只是生于寻常家庭,想来也会快活肆意一生。
檀淮卿趁着一团糟乱讲龙吟玉小心翼翼的藏在靴子中,在太医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慌乱中,只是用帕子裹着伤口神情无波的说道:“无碍,有劳太医了。”
灵钰是晚些时候才出现,看着檀淮卿包裹的伤口,又看了看神魂未定的小皇帝。
“是本宫考虑不周,倒是忘记了你和那位是死对头,她这些日子病了,忘记提醒你勿要靠近她。”
檀淮卿没有接灵钰的假慈悲:“长公主会不知道?”
“只怕是恨不得让她能有一个失手或者一个发疯,一刀将我了解了,这样也省了长公主的事。”
灵钰长公主闻言轻笑一声,眼底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光:“檀大人这话说的,倒像是本宫存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
“如今北疆是你的内人在领军抗敌,本宫派过去支援的也是你母亲的亲堂哥,本宫怎么会叫你出事。”
檀淮卿没想到长公主会主动提出来北疆的事情,他装作不在意的问道:“不过一个区区的瀚朔部和一群乌合之众的败军之将,竟然需要费这么大劲?”
“长公主,前线军情你莫不是诓我呢?”
这样不尊敬的话,倒是没让灵钰恼怒,她知晓这是檀淮卿的一贯作风。
“本宫没有必要在这种事情诓骗你,你随便找个大臣问一问便被戳穿了,更何况本宫只是喜欢权利,却没有骗人的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