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她十八年人生在今天以前的日子，万物都只是模糊的色块，像是隔着很厚的毛玻璃。
越闲野反应极慢地适应着盛大的冲击，她像是第一次看见这些东西，就连阳光在树梢上跳跃都会让她警惕地握紧手。
怎么了……
今天怎么了……？
【你出生在一个普通家庭，母亲是蒋家司机，父亲是蒋家的保父，因此三生有幸得以进入蒋家，随着日渐长大，蒋大小姐视你为忠诚的跟班，你也欣然与她狼狈为奸。】
【因为出身，人们在背后嘲笑讥讽你是蒋家家仆，大小姐的玩伴们更是把你当仆人驱使。】
【在这所圣迪斯特贵族学院，她们和另外三个家族的继承人是金字塔最顶端的支配者，在资源极度不平衡的财阀世界，特招生更是成为她们的掌中玩物。】
【而你的演绎任务：扮演蒋英鹤的跟班，欺侮主角。在主角功成名就时作为弃子，和母父一起流落街头，最后落魄失意而死。】
系统植入早已写好的程序，将视物的能力作为新手福利送给她，随后带着她的记忆沉入意识海的深处。
祝你好运，越闲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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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是特招生吧。”
昏昏沉沉地睁开眼睛，她被漆黑的麻袋套住了头，缓缓感知周边的一切。
冰冷潮湿的水渍打湿了校服的衣摆，贴在纤瘦的腰壁，微微发冷。
因为听不见声音。
越闲野就靠着凹凸不平的墙壁，垂着长睫发呆，算着回家的时间。
有人隔着袋子掐住她的下巴，被尖瘦的触感扰得一顿，意味不明地嗤笑一声。
穷酸样子，瘦得也一把骨头。
“秦月韵，这是蒋英鹤的人。”
不同的声音传来，在正前方还有别人。
“我知道。”
还把手放在她脸上的秦月韵有些不耐烦，“一个聋哑人，不好好待在特殊学校，来圣迪斯特跟着蒋英鹤那傻吊欺负特招生。”
“青笕姐，上次咱们的人警告过她别打着英鹤姐的名义去欺负特招生，盲文也印了一份，结果她摸都没摸。”
各色的声线杂乱起来。
“跟着英鹤姐去教教那些不懂事的特招生和小门小户就算了，她自己怎么敢这么嚣张。”
“是啊，而且那个被欺负的特招生明明就是李家的私生子，瑞哥说了他亲自来教训的……”
秦月韵没心情听他们说这些。
她倒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要去帮被欺负的特招生出头。倒不如说玩弄一切社会地位低于她们的学生，都只是打发日常。
但越闲野错就错在动了李瑞的猎物。
李瑞是李家的大少爷，和蒋英鹤本来就不对付，李家和秦家又是姻亲，秦月韵算起来还是他表姐。
这口气出不到蒋英鹤身上，也要在越闲野身上找回来。
一直很安静的人靠着墙边，纤细的手腕腕骨凸起，青黛色的筋络蔓延在皮肉之下，她的手很长，很白，束缚绳磨出血红的印子，也不声不响。
秦月韵有些入神地用眼神去剖析她手背之下弯曲的青筋，那种青紫色交缠的中似乎血液泠泠鼓动。
很漂亮的一双手。
就像艺术品一样。
长在她身上，可惜了。
越闲野不会说话，更听不见。
就算口头教育也没什么用，秦月韵觉得倒不如打一顿再给蒋英鹤通个气。
顾青笕从沙发上站起来，理了理长卷的发丝，凤眸居高零下地瞥着，“和蒋英鹤从小一起长大？我们还没见过她的家奴。听说她爹是个保父，母亲撑死了也就是个私家司机。”
这种人，也敢自称是她们的青梅竹马。
旁边的人立刻理解了她的意思，被五花大绑无法挣脱的越闲野依旧坐在地上，湿漉漉的水洼让泥泞染在圣迪斯特的春季校服上。
头顶的黑色袋子被人粗暴地扯开，摩擦起电带起发丝贴住脸颊。
光，有些刺眼的光。
目之所及清晰的一切映入眼帘时，她只能被动呆滞地去探索看见的世界。
是在做梦吗？
她像是第一次看清别人的脸，下意识在人群中让目光徘徊起来。
连跳跃在空气中的尘埃，杂乱的垃圾都吸引她的目光。
就这样，几近恐惧地去接受。
将她粗鲁绑来的，不近人情试图全力打压，贬低她的人们莫名如往沸水锅里倒了碗凉白开，此刻静谧无声。
人们对美的定义非常广泛，有人还极端的恋丑，仅仅是普通的漂亮只能让大部分人认为美，风格特别的美貌也会有受众群体欣赏。
但越闲野的美貌，可以当做武器入侵所有人的大脑。
世间似乎给她的色彩不多。
唯有白皙的肤肉，乌黑的毛发，殷红如花瓣的嘴唇。
她只是抬眸，漆黑的睫毛向上翘起，就能透过清透的瞳眸让人看见自己。
这种美貌，突破了人为人知的上限，一种不可名状的情感有如实物砸在心脏上。
哪怕下一秒死去，也会因为见过她一面而心满意足。
“……我知道的，错不在她。”
顾青笕因为长时间不眨眼而浮起的泪水堆积在眼底，她慢慢地蹲下身子，指尖轻轻触摸着越闲野捆绑着磨蹭出血丝的手腕。
李瑞这个蠢货，想要的东西自己不去争取怪谁？一个私生子都要斤斤计较。
蒋英鹤这个废物，连自己的青梅竹马都不能照顾，天天骂这个打那个，到头来未婚夫还不是不知廉耻地被特招生迷得神魂颠倒，给她戴了顶大绿帽。
还有谁？
秦月韵更是被人当枪使的蠢猪。
“越……闲野……？”
每个被她看过的人都恨不得重开到game游戏里初见的cg。
越闲野抬起头，看清了顾青笕的脸，她的眼睛很干净，哪怕被这样对待，也是乖顺地坐在原地。
被解绑后她一动没动，用目光，仔细描摹顾青笕的模样，从她鬓边的卷发，到腰间颜色缤纷的腰带……
好多颜色。
她直勾勾追逐着分明清晰的每一处。
秦月韵一把推开顾青笕，她染着一头张扬的红发，这种热烈像是焰火的颜色铺天盖地地侵占越闲野所有的视野。
太烫了。
她几乎下意识地伸手，触摸到那发质极好，有些硬挺的红发。
被一朵云触碰头顶似的，秦月韵倏而僵住，不敢呼吸，看着她凑得越来越近。
漂亮到几乎称得上神迹的脸，和清浅的冷香。
魔鬼在啃食她的心脏。
“……对不起，”秦月韵唇瓣干涩，艰难做着口型。
“我送你回家……”
一场闹剧就这样结束，越闲野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书包和衣服都被人帮忙清理过了，她坐进轿车里，在车启动的一瞬间有点惊慌地扒住玻璃。
明明这种司空见惯的交通工具，但她就是有些难言的陌生和激动。
少见的剧烈情绪波动，随着窗外飞速变幻的车水马龙一起令她目眩神迷。
已经晚上七点半了。
华灯初上的燕都沦为璀璨的光世界，霓虹闪烁着，跳动的投楼字幕和喧嚷画面混杂着。
越闲野就这样扒着窗户，从头看到尾，连眼球干涩也不舍得眨眼睛。
坐在她身旁的秦月韵难得坐立不安起来，副驾驶的顾青笕则是借助后视镜观察她的一举一动。
司机在独立的保护笼里，并不知道主顾们的情况，认真注意着路况。
车越开越快，从繁华落尽的地带进入最中心，这里是燕都财阀集聚的新宅，蒋家就在A区第一栋。
车子一停下来，摸索着打开车门，越闲野就冲了下去。她背着原先纯白，现在还带着污渍的书包，回过头看了她们一眼，眉眼弯弯，像是在说谢谢。
万千花蕊绽放，天空仿佛突然之间万里无云，连风都透着清甜和煦。
怎么会有人……
美成这样。
还对伤害了她的人表达感谢，笨到连记仇都不会。
秦月韵心痛不已。
“顾青笕你个畜生，下次这种事情李瑞叫你带话你再敢带一句试试呢。”
车子再次启动。
蒋宅早已亮起灯光，家里的菲佣们忙碌起来，准备着晚餐。
越父一看见她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他焦急地打着手语，边张嘴道：“怎么现在才回来？衣服和书包也脏了？有人欺负你吗？”
回答他的是女儿灿若星辰的笑容。
春风缠枝散尽忧虑。
任何一个人看见她都会笑出来的。
越闲野无师自通打手语：同学，留我。
想了想，又加上：送我回家。
眼见八点就到了，越父仔细检查了一下她的状态和身上裸露处的痕迹，发现她手臂上有擦伤，腕子上也被包扎了洁白的纱布。
圣迪斯特一个阶级制度的贵族学校，不要说普通人进去如何被磋磨，更何况他不健全的女儿呢。
他低下头抹着眼泪，可是进入学校是她妈妈越言敲板决定的，他一个男人有什么话语权去左右一家之主。
“你在学校一定要小心……被人欺负了要回来告诉妈妈……”
“陈叔，我没有亏待她吧。”
一道淡淡的女声传来，玩世不恭中带着浓浓的嘲意，“这几天叫她不要乱跑……”
蒋英鹤的目光轻飘飘落在他身后的人身上，差点咬到舌头，话头猛地一转：“是我没有照顾好她。”
“怎么还受伤了？”
“对不起，陈叔，不会有下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