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刚露出一丝光亮，陆烨然就睁开了眼，他大喘一口气，惊恐不安。
柏谌睡得很熟，陆烨然抬眼就能看见他微微颤动的睫毛，也不知道是梦见了什么，呼吸格外轻。
看着人活生生的还在自己眼前，他眼底的恐惧尽数褪去。
是在担心他吗？
陆烨然的目光，从柏谌的睫毛，慢慢游移到他线条柔和的脖颈。
牙尖的痒意让他急需要什么东西咬一咬，他伸出手，止不住的颤抖着，一瞬间，陆烨然感到晕眩，外面的鸟鸣声传进耳朵，尖锐的让人心烦。
好一会儿，他才轻手轻脚的下床，打开床头柜，拿出白色的药瓶，面不改色将苦涩的药干咽下去。
他放空大脑，盯着柏谌的脸。
快了……
狠意从眼底一闪而过，这一切快结束了……
“哟，这么早就起床了？”
陆文文窝在沙发上，听见楼梯口传来声音，从一大堆文件里抬头，看见是陆烨然，白枳的灯光也挡不住她一脸的幽怨和嘲讽：“怎么？良心发现了？知道我一晚上没睡，现在下来帮我工作了？”
陆烨然面无表情的瞥了她一眼，坐到陆文文对面，看上去丝毫没有要帮忙的样子。
在一旁拿着笔记本电脑工作的瑶瑶眸光一闪，准备把客厅留给两人。
脚还没踏出门一步，就被陆文文叫住：“走什么走？都一起长大的，有什么事是瑶瑶你听不得的？”
瑶瑶可疑的停下脚步，小姐忙活了一晚上，心情不好也正常。
这么想着她也不管陆烨然同不同意，又回到原位。
小姐说的对，都一起长大的，有什么是她不能听到？
陆烨然没说话，一身冷气飕飕的是室内气温下降。陆文文冷哼一声，难得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了一点人情味，知道他现在心情不好，又伸手盖好身上的空调被。
这家伙总是这样，在外人面前像个即将爆发的疯子一样！偏偏这疯子还是个哑巴，直勾勾的像疯狗一样咬着人不放。
真搞不明白他为什么在柏谌面前像个话痨一样？！柏谌是什么新型药品吗？
“说话！哑巴了？”就你能耐，老子费心费力，心情能好得哪去？
陆文文觉得这段时间真是遭罪，要不是……她眼底的恨意一闪而过，脑子一片混乱。
陆烨然垂眸，竟一时忘了要说的话，修长手指摩挲着袖口，对陆文文的质问置若罔闻。窗外，晨光穿过纱帘，在他苍白脸颊上投下一道细碎光斑，将紧绷的下颌线勾勒得愈发冷硬。
“啪！”陆文文将文件狠狠摔在茶几上，震得玻璃台面嗡嗡作响，“快说！”
陆烨然太阳穴突突跳动，药劲似乎还未完全发挥作用，脑袋一阵阵地抽痛。
他觉得自己像是被分成了两个人，一个抱头神情痛苦，一个冷脸看着陆文文发火。
陆烨然其实也不是很想这样对陆文文，但他对其他人，真的没什么想交流的欲望。
有的，怕是脑子一遍遍演示了他们千百遍的残酷的结局……
偏激的思绪交错相叠，仿佛不将他引向极端就不会罢休。
两个模样相似的人僵持不下，瑶瑶担心的看着陆文文，瞳孔不自觉的变成沉甸甸的黑，手指不自觉的抽搐，却又没说什么。
情绪来的莫名其妙，陆文文知道自己纯属迁怒，她知道陆烨然要来问什么，无非还是柏谌的问题。
对于柏谌的事，陆文文揉了揉眼角，她的声音像是掺杂和无奈：“你总不能瞒柏谌一辈子，他又不是傻子，你觉得就凭你送的那些东西，人家还想不到你是干什么的？”
早知道陆烨然是个恋爱脑，当初她就阻拦两个人扯结婚证！
但凡不结婚，这些事情哪还能拖七年？！早把那群人送局子去了！
好半晌，陆烨然才开口：“那你也不能跟他说……”
“怎么？你是在怪我跟柏谌说你在干什么？陆烨然，你脑子是被僵尸吃掉了吗？！”陆文文一说就冒火，她打断陆烨然的话，丝毫没有在医院畏惧的样子，“我跟他说什么了？我为什么不说？难不成等你死了再说？他好歹是你对象吧？凭什么不知道啊？”
没见过这么霸道的，让对象什么都不知道！
“也是，你是她养大的，随她也正常。”
这话破开陆烨然脑中杂乱的思绪，他猛地攥紧拳头，指节泛白，额头上青筋微微跳动，闷声道：“我才不像她。”
无力的反驳。
他的声音不自觉拔高：“他不需要知道！知道了又能怎样？只会让他陷入危险！”
“你TMD知道危险那当初还强制人家结婚！”陆文文气得笑出声来，“要是老子跟你结婚还这么瞒着老子，最后还连个理由都没有就离婚，老子早走了！谁TM还好心管你？！”
她是知道陆烨然跑出钓柏谌的，柏谌这家伙，陆文文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都警告柏谌了，那家伙也不知道是不是装傻充愣……气得她肝疼。
看人气得方言都飙出来了，瑶瑶欲言又止，算了，这段时间小姐太辛苦了，就让她骂吧。
最后，陆文文骂不动了，“SB！有时候你真像个疯子！”说他不疯都算得上夸奖！
她又想到了什么，“真不知道她要是看见你这样，会不会气得原地去世。反正你自己看着办，赶紧把人送回国，要是真见到她，也不知道柏谌有没有那个福气走出大门。”
虽说两人以前不对付，但现在有了新的目标，陆文文也是想好好劝劝这家伙。
有病不是大问题，他跟柏谌都在一起七年了，还怕人知道了什么之后怕他啊？
没出息！
也不知道陆烨然安排在柏谌身边的人怎么回事，连一张邀请函都拦截不了，哪怕将邀请函毁了也好过于柏谌来X国。
这就是命吧！越是不想人来，偏偏他就在别人的安排下来了，就像二十多年前她来到这儿一样。
陆烨然脸色难看，连陆文文骂他的这件事都没有理会。喉结在苍白的脖颈间上下滚动，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压抑着内心翻涌的情绪。
“你以为我没想过这些？”陆烨然终于开了口，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他在我身边才最安全。”
陆文文哑然，跟在你身边才是最不安全的好吗？
你到底有没有自知之明啊？
“你还好吗？”看着陆烨然眼底隐约的挣扎，像极了随时会暴起杀人的疯子，她突然问。
陆烨然闭眼，低头靠在沙发上：“还好。”
“……再吃两颗药吧。”
陆烨然听见陆文文这么说，瑶瑶不知道何时接了温水，放在了他面前。
“……嗯。”
楼下发生的事情完全没有惊动楼上的柏谌。
太阳开始从地平线上升起，客厅也恢复了之前的宁静。
厉格一大清早带着老板要的东西回了别墅。
不紧不慢的迈进别墅，鞋跟叩击地面的脆响打破客厅的宁静。看到客厅里三人各怀心思的模样，厉格敏锐地察觉到气氛不对，脚步顿了顿，视线率先落在陆烨然苍白的脸和空洞的瞳孔上。
老板这是……犯病了？
看人神情也还算正常，厉格知道对方已经吃过药了，便将手里的东西递过去，“老板，你要的东西。”
陆烨然伸手拿过东西的瞬间，袖口滑落，露出腕间几道若隐若现的红点，那是长期注射药物所留下的痕迹。
陆文文瞥见伤痕，眉头瞬间拧紧，下意识嘲讽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那红点，她手腕间也有。
真不知道她和陆烨然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这辈子就陷在这臭泥潭里了！
这该死的基因！
“还没吃早餐吧？”厉格开口打破客厅安静的画面，丝毫没有一点不自在，笑着说：“我去做点早餐吧。”
“多做点。”陆文文点头。
“得嘞，三小姐！”他将外套挂好，熟练的走向厨房。
客厅又安静了下来。
不锈钢厨具碰撞，发出清脆声响，打破了客厅令人窒息的平静。
陆烨然垂眸盯着手中的文件，半天没动，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陆文文翻着文件，时不时朝陆烨然投去复杂的目光，心底叹气。
说到底，还是他们母亲的错。
食不知味的吃完这顿早餐，陆文文就和瑶瑶上楼休息去了。
厉格收拾好碗筷，没呆在客厅，反而去花园里抽烟。
晨光为花园镀上一层金边，厉格倚着石墙，指尖的香烟明明灭灭，缭绕的烟雾里，目光落在那片繁茂的蔷薇丛上。
他记得，这蔷薇还是她种下的。玫瑰还是她教老板种的。
今年许是气候适宜，又或是主人家悉心照料，硕大的花朵层层叠叠，将墨绿色的枝叶都压得弯下了腰。
原来过去这么多年了啊。厉格忍不住感慨。
细碎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厉格回头，是陆烨然。
“老板，你这看着这么没精神，不一会小老板要生气吧？”厉格咧嘴笑了一下。
陆烨然没说话。
厉格又不笑了。
香烟燃至指尖，厉格把烟掐灭，想了想，说：“陆宇现在挺乱的，董事会现在到处找您呢。小老板来这也算躲过一遭。”
“嗯。”
“明天找办法让柏谌回国。”陆烨然掩下眼底的阴翳，目光看向三楼的主卧窗户，从这里他刚好能看见窗帘已经被拉开。
陆文文说的有道理，柏谌但凡见到了母亲，不死也得脱层皮。现在他身边确实不太安全。
厉格皱眉，“夫人那边看得挺紧，他们不放手，小老板护照被卡着不放。”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但小老板自己愿意走吗？
陆烨然眸色一沉，周身气压瞬间降低，“想办法，就算是伪造护照，也要让他明天就离开。”
“那小老板自己不愿意走怎么办？”
“……我会和他说。”
厉格点头应道：“是，我这就去安排。”
话音刚落，柏谌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你们在说什么？”
柏谌站在不远处，穿着宽松的居家服，晨光勾勒出他略显单薄的身形，发丝还带着晨起时的蓬松。
“没什么，聊点公司的琐事。”陆烨然努力让声音听起来自然，可微微发紧的语调还是泄露了他的心虚。
啧！
下楼的时候右眼皮一直跳个不停，柏谌瞧着陆烨然这说慌不打草稿的样子，心下不悦。
以前陆烨然就是用这话敷衍他的！
心底已经对以前遇到的危险有了底，知道陆烨然现在是干什么的，柏谌莫名觉得陆烨然撒谎挺不容易的。
柏谌目光直直地盯着陆烨然，清晨的微风拂过，撩动他额前的发丝，却没能吹散他眼底的笑意。
“公司琐事？”他微微挑眉，走到陆烨然身边，好笑的看着他，没拆穿他的谎言，“你在国外的公司还缺人吗？我正好打算辞职……”
陆烨然无数念头在脑海中闪过。他想起昨晚梦中柏谌浑身是血的模样，那场景太过真实，让他至今心悸。良久，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公司最近没打算招人……”
“是吗？”柏谌思绪万千，这算是变相拒绝他的帮助吗？
但转念一想，他要是走了，正好不用给陆烨然增加负担……
“真的不行吗——”柏谌语调拖长，尾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失落，晨光在他发梢晕染出一圈金边，却衬得他周身萦绕着一股孤寂。
他还是不太放心陆烨然的身体。
陆烨然眼神闪躲，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腥味在舌尖蔓延，理智和情感在心底疯狂拉扯。
他很少拒绝柏谌的要求，要是柏谌真的走了怎么办？他就会好长时间见不着柏谌了！
但很危险。
“先让小老板吃早餐吧，一会儿凉了。”一边的厉格收好手机，打断两人的谈话，“我之前给小老板留早餐在厨房了。”
柏谌深深看了陆烨然一眼，没有再多追问，转身往厨房走去。陆烨然望着他的背影，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哽住，一时竟无法出声。
厉格默默凑近，压低声音：“老板，得尽快行动，夫人那边的人说今晚派人来接小老板。”
陆烨然：“加快速度，晚上就安排柏谌离开。”
走是不可能走的。
柏谌拒绝离开，让陆烨然很苦恼，但心底又很高兴。
谌谌才来一天呢，他也不想柏谌离开。
但意外往往比事情先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