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haron那番“控诉”，终究让李天宜有所触动，她决定回港一趟。

    旅程结束，众人各奔前程。李洙赫接拍的首部男主剧即将开始剧本围读，必须全心投入；权志龙要继续BigBang的巡演行程；金宇彬有电影拍摄在身；洪宗玄则需继续《我结》的录制……各有各的忙碌。Sharon作为李天宜的助理，自然随她一同返港。

    机场分别时，晨光透过玻璃幕墙洒落在值机大厅。李洙赫单手插兜站在她面前，指间无意识地捻着那张薄薄的登机牌。“什么时候回首尔？”他问得随意，专注的目光却是从进入机场后就一直落在她身上。

    李天宜正低头整理相机包带，闻言指尖微微一顿：“还不确定。”她抬眼迎上他的视线，又补充道：“可能等爸爸开始念叨了，或者……”话尾轻飘飘地断在半空。香港的半山别墅，首尔的顶层公寓，对她而言都称不上是“家”，却又都牵着扯不断的线。

    李洙赫从风衣口袋取出一个小巧的丝绒盒子：“轻井泽的古董市集看到的。”盒中是一枚造型别致的黄铜镜头盖扣，“觉得很衬你的Leica。”

    金属扣在晨光中泛着温润光泽，李天宜接过时，指尖不经意擦过他掌心的薄茧。这个触感让她想起登山那天，他握住她手腕时的温度。

    ——

    香港的空气，带着熟悉的海腥味与城市的喧嚣扑面而来。外公见到她，威严的眼底掩不住惊喜与笑意。他听着外孙女讲述旅途见闻与登富士山的经历，饶有兴致地翻看她拍的照片，对那套志野烧茶具更是流露出罕见的满意。

    倒是表妹李敬恩，对同行的几位男士兴趣更浓，韩网上的新闻图她早就刷到了。敬恩是姨妈家的女儿，只小她几个月。童年时李天宜多在首尔或医院，两人见得不多。后来李天宜回港陪伴养伤的母亲时，倒是李敬恩更像姐姐，带着她融入自己的朋友圈，处处照顾。如今她从斯坦福学成归来，已经在恒基独当一面了。

    李敬恩倚在沙发扶手上，指尖在平板上轻点，屏幕停在一张照片上：李洙赫侧身为她挡开人群，眼神低垂，姿态克制却带着无声的占有欲。她抬眼，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Celeste，你这位‘朋友’，眼神倒是很会讲故事。”

    李天宜眼皮都没抬，对着悠然品茶的外公随口应道：“无聊。”倒不是刻意隐瞒，只是富士山那点小插曲说来话长，况且……最终也算“说开”了。

    外公坐在一旁，慢条斯理地翻着报纸，仿佛对这场对话充耳不闻。

    李敬恩视线在外公不动如山的背影上掠过一瞬，了然轻笑。她从手包里抽出一张烫金邀请函，推到李天宜面前。“巴黎高定周，陪我去见几个画廊主。”目光锁定她，声音干脆利落，“用你的专业眼光，替我撬开一家画廊。对方是行家，你的见解，或许能成为关键砝码。”

    李天宜牵了牵嘴角，带点自嘲：“艺术家？抬举了。”

    “眼光就是价值。” 李敬恩起身，动作利落，不由分说地将李天宜带离沙发，对外公方向简洁道：“外公，借Celeste十分钟，看份企划书。”

    李兆基端坐如钟，只略一颔首：“去吧。”

    ……

    最终，李天宜还是被执行力超强的表妹“安排”去了巴黎。除了李敬恩的坚持另一个推手是她的恩师。当她带着手信去探望时，深陷片场焦头烂额的师父，眼睛一亮，二话不说把一份《VISION》杂志的邀请函拍进她手里：“救个场！高定周特辑归你了！稿酬好商量哈！”

    ——

    巴黎的空气，提前染上高定周特有的紧绷与奢靡。李天宜先履行“顾问”之责。李敬恩的蓝图是打造顶级艺术商厦，目标直指一家国际顶尖画廊。李天宜自觉像个“花瓶”，只在对方负责人提及空间构想时，才介入寥寥数语，精准点出“光影叙事”与“空间留白”的可能性，点到即止。

    “看，我说了，多余。”走出画廊，李天宜对李敬恩摊手，“你的企划书逻辑缜密，杀伐决断，深得外公真传，我纯属锦上添花。”

    成功敲定合作框架的李敬恩步履生风，心情大好，手一挥，带着惯有的干脆：“得了！时装周，看中什么，算我的！犒劳你这‘点睛之笔’的顾问费。”

    李天宜被她逗笑，故意揶揄：“李总，高定周不是百货商场哦，你确定预算够？”

    李敬恩下巴轻扬，眼神锐利自信，傲然道：“啧，我零花钱或许不及你丰厚，但几件衣服，” 她唇角勾起，“还不至于让我伤筋动骨。尽管买。”

    “呵~” 李天宜轻笑，眼尾微挑，“记住你自己说的。”姐妹俩的身影融入巴黎街头，一个干练利落，一个慵懒从容。

    Sharon留在酒店处理李天宜做特辑需要的资料，对商业谈判毫无兴趣。然而，在酒店大堂偶遇权志龙倒是让她略显意外。

    权志龙见到Sharon也微怔，得知她是随李天宜同来，便闲聊了几句。“……晚上叫上Celeste，一起吃个饭呀。”

    Sharon点头，干脆利落：“行，她回来我转告。”

    李天宜与李敬恩回到酒店，Sharon便转述了邀约。李天宜看向两人。

    Sharon无所谓地点头，权志龙于她算得上熟人。李敬恩则出于商业考量，能结识这位韩流巨星并非坏事。

    晚餐地点定在一家米其林星级餐厅，氛围低调奢华。四人落座，李天宜为表妹与权志龙做了简单的介绍。初始的陌生感在几轮关于艺术、时尚的得体交谈后迅速消融，桌上气氛尚算融洽。

    "Celeste！"一道女声突然从身后传来。

    桌上几人同时抬头。Sharon和李敬恩交换了一个眼神，权志龙则挑眉，看着李天宜罕见地露出惊喜的神色，起身与来人行贴面礼。  "Mandy！"

    她话音未落，旁边的男人已伸出手，笑容熟稔：“我的呢？”

    李天宜看着对方，唇角难得地扬起一个轻松的弧度，同样回以贴面礼。赵文淏伸手将她拉近，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惹得她轻笑出声。

    桌上气氛瞬间微妙。Sharon和李敬恩眼底笑意更深，带着了然。权志龙不动声色地抿了口酒，与李天宜相处一周，她待人接物总隔着一层若有似无的疏离，尤其对异性，除了李洙赫，鲜少见她如此松弛随性。他将探究的目光投向Sharon，后者只回以一个意味深长的挑眉，未置一词。

    “朋友？”待那对兄妹离开后，权志龙状似随意地问。

    李天宜脸上那抹罕见的生动尚未完全收敛。“嗯？”她似乎没听清。

    “初恋。”李敬恩却已经干脆利落地揭了底，晃了晃酒杯，“超模，MDC排名前二十。”

    权志龙意味深长地“啊”了一声，目光转向李天宜：“洙赫还说，你不想谈感情。”

    香槟杯在李天宜指间转了半圈，她神色未变：“二十一世纪了。谁还没几段过往？”

    “所以你不是独身主义？”

    “我是不婚主义。”她纠正得干脆，“不是禁欲主义。”

    权志龙低笑，细细品味了一下她这句话，挑了挑眉，掏出手机：“介意我拍张照吗？这家甜点不错，想推荐给洙赫。”  镜头对准餐桌中央的熔岩蛋糕，却微妙地将李天宜的侧影纳入取景框。

    Sharon在桌下踢了李敬恩一脚，后者唇角微勾，装作没看见。

    巴黎的夜色在落地窗外静静流淌，权志龙垂眸，手机屏幕冷光映亮了他眼底的一丝玩味，李洙赫的回复只有一个孤零零的问号。他慢条斯理地切下一块黑森林蛋糕，银叉边缘沾着暗红果酱。想起那兄弟在日本时笃定的姿态，此刻屏幕那边的沉默，比他预想中更有趣，Celeste也比他以为的更有意思。

    李天宜的身影，之后又在权志龙的视野里出现了三次。

    第一次，在CHANEL秀场。她端坐在第一排中央过道，镁光灯与华服构筑的浮华世界仿佛与她隔着一层真空。Leica M相机沉稳地举在眼前，镜头对准T台，捕捉模特肩线转瞬即逝的弧度，裙摆褶皱里流淌的光。她神情专注得近乎虔诚，那种旁若无人的气场，剥离了一切社交属性，只剩下纯粹到极致的冷感与专业。

    权志龙见过太多在镜头前风情万种或顾盼生姿的美人，却极少有人能像她这样，将“存在”本身凝固成一种充满力量感的画面。那一刻，他心底某个沉寂已久的、属于艺术鉴赏家的角落，被某种陌生的、类似惊艳又超越惊艳的东西，轻轻叩击了一下。这感觉无关风月，更像发现了一件稀世藏品。

    第二次，在蒙田大道的街头。权志龙坐在露天咖啡座的遮阳伞下，恰好看见李天宜与赵文淏并肩而行。她原本走在外侧，突然一辆自行车从巷口疾驰冲出，赵文淏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将她猛地揽入怀中护住。权志龙眯起眼，看着阳光下两人骤然贴近的身影，忍不住轻嗤一声：“啧，拍偶像剧呢。”指尖划过手机屏幕，画面定格，顺手就发给了李洙赫。

    屏幕那端，李洙赫的回复框里，只有一串沉默的省略号。

    第三次，便是此刻。在这衣香鬓影、水晶灯折射着迷离光晕的after party上，权志龙端着几乎未动的威士忌，目光穿过喧嚣的人潮，牢牢锁住角落里的那抹身影。她没和Sharon或她那干练精明的表妹在一起，而是与那对兄妹，尤其是赵文淏，谈笑风生。暖黄的壁灯光晕柔和地笼罩着她，平日那层若有似无的疏离悄然消融，唇角自然扬起的笑意，显露出一种罕见的、带着人间烟火的生动。她甚至微微倾身，专注地听着对方说话，指尖无意识地、一下下轻点着香槟杯壁。

    派对渐入高潮时，权志龙看见那个男人俯身在李天宜耳边低语，她微微颔首，两人便默契转身，一起走向露台。几乎是下意识的，权志龙放下酒杯，借着人群的掩护，悄无声息地靠近露台入口。

    李天宜倚在雕花栏杆上，背对着喧嚣的厅堂。夜风撩起她几缕发丝，勾勒出纤细而挺拔的轮廓。赵文淏站在她身侧，距离不远不近，正低声说着什么。权志龙听不清具体内容，只能看到她微微侧头，夜风中传来她的低笑声，带着一种他从未在她身上感受过的、纯粹的轻松，像羽毛拂过心尖。

    就在这时，赵文淏抬起了手，似乎是想替她拂开被风吹到脸颊的发丝。

    权志龙的心跳，毫无预兆地漏了一拍。他几乎是本能地掏出手机，镜头迅速对准露台上被昏黄灯光勾勒得影影绰绰的身影。指尖停在发送键上，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猛地顿住。这次，他按灭了屏幕，将那张照片锁进了黑暗里。

    这场始于恶趣味的“偶遇直播”，似乎正朝着他未曾预料、也未必想踏入的深渊滑去。有些试探，有些过界的关注，该适可而止了。

    露台上，李天宜微微偏头，动作自然得如同调整站姿，巧妙地避开了那只意图靠近的手。赵文淏的手在空中顿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收回，插进裤兜。“那天跟你吃饭的GD在追你？”他看着眼前璀璨的夜色，随口问道。

    “没有。”李天宜觉得这问题简直莫名其妙。

    “那他整场party一直盯着我们看干嘛？”赵文淏挑眉，眼底闪过一丝玩味的探究。

    李天宜蹙眉，几乎不用想就知道对方在干什么。“他发神经，别管他。”

    ......

    权志龙被那画面里无声的张力烫到，猛地收回视线，悄然退后，重新融入喧闹的派对。指尖残留着威士忌杯冰冷的触感，但心底被那幕画面点燃的、一丝陌生的灼热，却顽固地不肯散去。他重新端了一杯酒，一饮而尽，辛辣感直冲喉咙。目光看似漫无目的地扫过全场，却总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一次次飘向那扇隔绝了视线的厚重帷幕。帷幕之后，仿佛藏着另一个让他心神不宁、却又无法靠近的宇宙。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微弱地震了一下，屏幕亮起，是Kiko发来的晚安信息。他指尖划过那冰凉的玻璃屏，心底却荒谬地升起一股近乎背叛的燥郁。权志龙第一次清晰地感觉到，巴黎的夜，原来可以漫长得如此难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