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雨提早来了些,半夜就开始下了,偶尔发出几道闷雷。

    陈遇好的病床靠窗,和何以韵的病床有医用隔板隔着。窗帘没完全拉上,中间有个小缝,闪电的光会盖在陈遇好身上。

    夜晚寂静无声,她喜欢,非同一般的喜欢,那小缝是她为自己专门留的,可以看见不完整的月亮。

    陈遇好妈妈离世那年,曾给小小的她讲过一个故事。

    月亮上有两位住客——嫦娥和月宝。嫦娥在月亮上经常挂念她的丈夫,所以去了人间一趟,月宝怕嫦娥受世人欺负,便也跟去人间,成为嫦娥的女儿陪在她身边。

    “你看呐,我们不妨将她们比作你和我,可惜妈妈不能陪你很久了,妈妈想月亮了。”

    “妈妈,你别走,你再多陪‘月宝’几年好不好……”

    皎洁的月色铺满庭院,十五的月亮白又圆。陈遇好被妈妈养的很好,圆圆呼呼的脸蛋,精致可爱,听到妈妈这些话,小小的她似乎理解了离别,眼中噙满小泪花,小嘴撅的厉害。

    “好啦好啦,好好不哭,要好好的才是啊。”大手抚上陈遇好的头,揉了又揉,眼神柔和似水,清澈见底。

    现在距离陈遇好妈妈去世已相隔多年,当今的她,再也流不出泪水,内心的那条小溪已经干涸了。

    坐在病床上,又看见了垃圾桶里的包装盒。

    清晨,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她没伞,却又很想探望这雨,只能站在门口的檐下。难得的雨,她还想去看看香樟树,听听它的香。

    “你是有要去的地方吗?要不要我带你一程。”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果然,是她,昨天那个女孩儿。她好热情,今天她扎了一个高马尾,很青春,黑色大衣被她横挂在臂上,身上依然没穿病号服。

    陈遇好想了想,摇摇头。又不是什么大事,可以不用麻烦她。

    “你似乎……”那人凑近陈遇好的脸,细细的看着她,“不爱说话呢。”

    陈遇好顿时感觉有些害羞,把头偏了偏,脸颊微红。

    那女孩儿笑了,笑得开朗大方:“噗哈哈哈,你好可爱!”

    “我带你一程吧,反正我没什么重要的事。”说着就推开伞柄,撑起了雨伞,伞是透明的,能清晰的看见雨滴。

    陈遇好脸上的红还没消退,低下头,紧张的扣着手指:“香樟树。”

    声音很小,娇弱带哑,却被女孩儿的耳朵灵敏的捕捉到了。

    “后院那棵?”她细心问道,眼睛微眯,依然微微笑着。

    陈遇好轻轻点头。

    “走吧,出发!”

    路上二人沉默不语,但陈遇好能感受到她的心情不错。

    她好高,陈遇好总感觉伞一直在往自己这边倾,“雨会打湿她的肩膀吧。”她心里想着。

    陈遇好握住她那只打伞的手,微微把伞回正。

    女孩儿看看她,只笑笑,笑中带着不知名意义。

    这一看,把陈遇好被看的脸颊更红了,耳朵也微沾红晕。

    香樟树的味道不浓,很清爽,这场雨来的刚好。

    空气透露着清新,悄悄涌入鼻梢,陈遇好瞄了女孩儿一眼,她闭上眼了,“她可真漂亮啊,为什么会来医院呢?”陈遇好看的入了迷。

    那人忽然睁开了眼,眼睛直直看向斜下方——陈遇好与她对视了。

    头一歪:“怎么了?”她真的很爱笑。

    陈遇好猛的摇摇头。

    香樟树望过了,香也听了。她忽然间想起自己那本史铁生先生写的《病隙碎笔》读完了,想着还来着,结果没带,那就先去借吧,如果雨天不停的话,那将是及无聊的。

    可细想想,那狗洞还能钻吗?

    想的正入迷,眼前忽然出现一只手指修长的手,左右摆动。

    “你有听我说话吗?”

    陈遇好一惊,感到有些抱歉,张张嘴,想要说什么,却被突如其来的冷风堵住了嘴巴。

    那女孩儿偏头看看她,递给陈遇好雨伞,定在原地。

    把手上的黑大衣展开来,披在陈遇好身上。“这样可不行,你身子受不住的。”

    陈遇好瞳孔猛地一缩,她有多久没听到关心她的话了。

    鼻子一酸,眼睛变得水灵,低低头,心中复杂的情绪一闪而过。

    小心翼翼扯扯那女孩儿的衣角,轻声说:“谢谢。”

    女孩儿温柔的语气中带着笑意:“不用谢。话说你还有要去的地方吗?我们在这呆挺久的了,空气冷,会感冒的。”

    陈遇好不想错过这次机会,一转身,指指后门的方向,而后又转过头看看那女孩儿。

    水灵的眼睛紧紧盯着她:“出后门,书店。”

    她皱皱眉,要出医院?能吗?

    “没人,能出。”陈遇好知道她心里在顾忌什么。

    尽管觉得这样不好,但她还是应了下来。

    滴答滴答,雨滴绽放在在雨伞上,发出好听的声音。雨,是神的烟花;神,是她。

    陈遇好一路上被檀木香包裹,路面有低低洼洼的水坑,心想:“她帮了我三次了,我好像还不知道她的名字。”

    要问她吗,她心里正纠结。那人一直在看身边的景物,应该不常来过。

    “……我们似乎出不去了呢。”

    陈遇好抬起头看向后门,许多工人聚在那儿,那儿好像出了什么问题。

    心有不舍,却不得不放弃。

    又回到住院楼的檐下,陈遇好也没有报太大期望,面部跟瘫痪了一样,一点表情也没有,把大衣还给她。

    “你很喜欢看书吗?”身后的女孩儿还没走,又打开了话匣子。

    这次陈遇好没点头,说了话:“喜欢,”似乎觉得还不够,又补充了句:“非常。”

    “那个……”女孩儿不好意思地用手指挠挠脸,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那里有一本亲戚家小孩儿送的童话读物,你看吗?”

    陈遇好先是一惊,然后露出一个久违的笑,点点头:“名字。”

    “啊?我没看呢,不知道书的名字。”

    “哈哈,你的名字。”

    陈遇好今天笑了两次呢,她自己都没注意。

    “奥对对对,林月繁,我叫林月繁!”女孩儿又惊又喜,很开心。

    “陈遇好。”她依然笑着,有没有病号服已经不重要了,她那么好。

    陈遇好向前走去。

    “陈、遇、好,好有意义的名字。”林月繁在后面紧紧跟着她,笑眯眯的,“那本读物我明天再给你好不好?”带着些撒娇的味道。

    陈遇好转过头,微微抬起,扬起一个微笑:“随你。”

    林月繁注意到了,她额头上偏左有一颗不明显的红痣,她笑起来自信又张扬。

    林月繁在回去的路上,又想起了少女的模样,矮矮的,好小一只,很瘦、很白,苍白,笑起来那么好看,为什么不爱说话也不爱笑呢?看起来也很孤独。

    想的太入迷,以至于走过了病房,还好被她妈妈叫住了。

    生病的是林月繁的外婆,外婆病的不是很严重,但依旧需要住院观察。

    躺在病床上的外婆看着林月繁那不寻常的表情,问了句:“繁繁这是有心事了吗?”

    “哈哈,那倒没有,就…交了个朋友。”林月繁搬了把小椅子,坐在外婆的病床旁。

    外婆眼神祥和,因为治疗,剃光了头,头用围巾裹着。她拉起林月繁的手,慢慢抚摸。

    林月繁看见外婆手上的留置针,心想:“一定很疼吧。”忽然,林月繁又想起了陈遇好,她手上也有留置针,针管内还有些回血,血有点绽开了,不是很明显。

    明天得把读物拿给她啊,林月繁在自己的包里翻来翻去,外婆见她忽然离开,急急忙忙去翻包,但依旧笑眯眯、祥和、平静。

    林月繁左翻翻右翻翻,愣是找不到那本书,只好向她妈妈求助。

    “妈,你有看见我那本童话读物吗?”

    “没看见。”林母揶揄道,“切,自己没放好,又找上妈了是吧。”

    那本读物呢?怎么不见了?难道落家了?不可能,亲戚送给自己之后,就一直放在包里。被别人误拿了吗?

    林月繁没心思搭理林母,心里只想着那本读物。

    病房里没有,车里总应该会有吧。她大步流星走出住院楼,步子很急,差点在拐角处撞到人。

    一着急什么事都忘了——“我车停哪来着?”

    雨坑也不好惹,水花溅起,湿了裤脚,一切、无论好与坏,都成了障碍物。

    最终,她还是没有找到。

    明日该怎么和陈遇好说呢。满心欢喜陷进沼泽,只求岸边的枝桠能帮到她,但愿吧。

    今夜的月亮并不满,星星也并不多,甚至有少有的乌云。陈遇好却还在享受着那细小缝隙为她带来的些许快乐。

    从床头柜拿出书,她不知道这是第几遍看《病隙碎笔》了,但就是爱不释手,史铁生先生的文字很美,她曾想过要不要写一本书,反正没什么日子可以让她挥霍了,不如去找探索新的道路,找寻真正的宝藏。

    不过很久以前她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她不想自己没写完这书就离世,不想在结尾留一句“未完待续”,也更怕世人将她未写完的书编写后续。那样的书不完美。

    窗外树叶被雨砸的噼里啪啦作响,思绪回到现实。

    那女孩儿说明日会给她带本书呢,不,是童话读物。她叫什么来着?哦,对了!林月繁。

    名字真好听,长相也很漂亮,看起来和她年龄差不了多少。

    陈遇好现在满脑子都是林月繁的身影。心中默念她的名字好几遍,生怕像之前那样,发烧烧的厉害,查出短暂性失忆,她甚至有点后悔让这病恢复。

    困的厉害,向月亮挥挥手,悄声说句:“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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