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自尽

    庆明三十年夏。

    皇帝病重,越过太子,命寿王韩修明代监国。太子不服,举兵谋反,逼至宫城下,却被寿王引护卫营全部捉拿。太子下诏狱,一众党羽抄家下狱待审。

    三日后,皇帝病危,临终前,下传位诏书,传位于年仅五岁的三皇子,并为其挑选辅佐之臣,为首者,寿王韩修明。

    庆明帝驾崩,举国哀痛,大丧三月后,新帝登基,已是深秋初冬。

    安和元年,冬日第一场雪,大理寺监牢。

    两名狱卒带着一个穿着粗布衣衫的妇人走到监牢尽头的一间。

    “一刻钟啊,不准超时!”,狱卒掂量着妇人递来的银锭子。

    “老妇明白。多谢大人。”,妇人点头哈腰将狱卒送走,这才将带着的食盒放到地上,向昏暗的监牢里寻找人影,“沈大人!沈大人!”

    监牢一角,一团黑影缓缓动了动,沙哑的声音传来,“扈嬷嬷?”

    “是老奴。”,扈嬷嬷赶紧回应。

    阴影中一个人影慢慢起身走出,竟是庆明二十二年殿试榜首,沈棋。沈棋一身囚衣,虽未经刑罚拷问,但身上已不复曾经贵公子模样,浑身脏乱不堪。

    “大人。”,扈嬷嬷不忍看沈棋如今落魄模样,低头擦了擦眼角,打开食盒,拿出里面的吃食和换洗衣物“今日冬至,老夫人曾说冬至吃了饺子,就不怕冷了。老奴为大人带了饺子,大人趁热吃吧。”说着,扈嬷嬷端出一个瓷碗递进监牢。

    “多谢。”,沈棋不好拂了这几乎看着自己长大的妇人,只好接过,却没什么胃口,味同嚼蜡地咽了几个,才道,“牢里阴冷,嬷嬷年纪大了,以后不要再为我奔波。”

    “老奴明白。”,扈嬷嬷眼角湿润,匆匆低下头,免得沈棋看了难过,“进宝托老奴告诉大人,他正在联系大人故交旧友,大人切不可失去希望,总会有机会将大人放出来。”

    沈棋扯了扯嘴角,他犯的可是谋逆大罪,新帝登基后,摄政王第一个便会拿废太子立威,下一个便是沈棋这个曾经的死对头,如今的废太子党羽。

    他注定是要为废太子陪葬的。

    可看着扈嬷嬷,沈棋到底不愿意戳破,只道,“请嬷嬷代为传达,尽人事便可,万事不可求。”

    扈嬷嬷点头应下,便听见狱卒敲着铁门粗声道,“一刻钟了!”

    扈嬷嬷应了声,胡乱将换洗衣物塞进监牢,“天气寒冷,沈大人多保重。”

    “归家路滑,嬷嬷小心。沈棋谢嬷嬷今日探望之恩。”,沈棋对扈嬷嬷深深一拜,算是感谢这年过花甲还要为自己奔波老妇的恩情。

    扈嬷嬷起身,一步三回头离开了。

    沈棋拿起扈嬷嬷送来的衣服慢慢挪回临窗的角落。外面轻雪已经飘进来了,灰蒙蒙的云遮住太阳,反而多了几分肃杀之意。

    沈棋低头闻了闻怀里的衣服,淡淡的皂角味象征着它们的干净。

    能穿一身干净的衣服上路,也算是给这辈子画的一个完美的句号。

    外面的雪下的更大,云层愈发厚重。这样的天气即便被扔到乱葬岗三五日既不会腐烂也不会轻易被野狗啃食干净,足够进宝他们寻回自己入殓下葬的。

    沈棋满意自己的计划,或者说,他这个少年英才向来算无遗策,此生唯一的败笔便是为废太子谋划。也算是他识人不淑,竟将宝全押在那个草包身上。罢了罢了,就算天妒英才吧。沈棋安慰自己。

    借着监牢中昏暗,沈棋脱下身上脏乱的囚衣,换上嬷嬷拿来的衣服。伸手接住飘进来的一片雪花,沈棋将它融化,将头发整理干净,这才放松下来。

    沈棋已经观察三四天了,监牢门边的墙壁上有一个突起,从他这个位置借助力撞上去,力度正好的话,他应该很快便可以解脱了。

    沈棋深吸一口气,毫不犹豫地冲了过去……

    京城,摄政王府。

    肃冬急匆匆奔进大门,叩响书房门时,嘴里还喘着粗气。

    “王爷……罪臣沈棋在狱中自尽了。”

    韩修明正在批奏折,闻言头也不抬问道,“死透了吗?”

    “回禀王爷,人还没有死。狱卒叫大夫给瞧过,说是还有一口气。”,肃冬低头回道。

    “没死就扔在那儿,什么时候死了,什么时候给沈家送回去。”,韩修明提笔沾了朱砂在奏折上题了‘准’字。

    “王爷,沈家已经没人了。”,肃冬道。

    韩修明闻言一怔,他忘了,沈家上一任家主,帝师沈太傅已经为进言规劝先帝而碰死在大殿之上。沈棋则是沈家现任家主,沈棋入狱时,沈家便树倒猢狲散,仆役一早便遣散了,唯有跟随沈棋自小长大的随从进宝还在为沈棋奔波。

    “那便……那便……”,韩修明想说等沈棋死了便还给进宝,不等说完,门外又来人通报。

    “王爷,赵丞相叩门求见。”

    赵丞相?

    赵寒?

    他和沈棋算是同门师兄弟,只是入仕后政见不同,是以沈棋所代表的激进派被先帝欣赏之时,赵寒则被打发到礼部当左司员外郎。后来,先帝身体每况愈下,思想也逐渐保守起来,赵寒这才被重用,到先帝去时,赵寒已经坐到了参政的位置,在政事上常与沈棋争论不休。等到先帝病重,太子谋反,沈棋下狱,新帝登基,韩修明力主赵寒升任丞相。

    只是自从沈棋入狱,赵寒对这个同门向来不闻不问,怎么今日沈棋前脚狱中自尽未遂,后脚赵寒便来自己这儿了?

    难道是来落井下石?

    韩修明可不信,索性放下手里的公务,叫人带赵寒去待客厅,又吩咐人去泡新供来的寒芽,这才叫肃冬起身,“你先去吧。”

    一只信鸽从风雪中穿过。

    落到一处黑暗的院子里落了满身雪的人肩上。

    那人抖落身上的雪,暖了暖手,才摘下鸽子腿上绑着的竹筒。看过竹筒内纸条上的信息,那人轻笑出声,低声道,“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吗?”

    京郊望南山。

    这夜的雪下的极大,山上却灯火通明,伴着拼杀的刀剑碰撞的声音。

    这里是盘踞京郊的山匪老虎帮的地盘。按常理说京郊不会允许有山匪存在,可偏偏老虎帮起势的时候正逢北边战事正浓,朝廷抽不出手治理这帮人。等到北边战事平定,与北狄谈和之时,老虎帮盘踞整个望南山,又壮大了不少。京城护卫营不能轻易调动,只能等定北大将军还朝时调支小队前去招安或者清剿。好不容易等到人回来,先帝又主张保守,决不同意清剿这帮山匪,只派了招安大臣过去。这帮人倒也有趣,说是不斩来使,每次都将人好吃好喝招待,再好好送回去,但决不同意招安。沈棋忧心此事,虽说这帮人不会到京城作乱,可谁又知道这帮泥腿子的脑子想的是什么呢?万一模仿陈涉吴广搞起义,更是个麻烦事。沈棋上疏多次,每次都被驳回。直到先帝病重,沈棋原打算先斩后奏,调动人马清扫山匪时,废太子举兵叛乱,不仅打乱沈棋的计划,还直接将沈棋牵连入狱。

    老虎帮说来也有趣。

    这帮人本来是附近蒋家庄的农户,庄主叫蒋儒,是个大好人。蒋儒年轻时多次科考,却次次名落孙山,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索性放弃了科考之路,转而接手庄子经营。蒋儒娇妻在怀,幼子承欢,日子十分美满,却在一年冬天与农户饮酒时被人失手推倒,脑袋磕在冬日冻得坚硬的石头上,当场便去了。

    农户们心中害怕,不知是谁提议,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冲进蒋儒家中强夺家产,杀人烧房之后,带着抢来的东西直奔望南山。

    废太子起兵之时曾借道望南山,与老虎帮三当家达成了一笔交易,如今正是帮内夺权的争乱。

    杨世均本来只是选拔上来保护老虎帮大当家的护卫,谁知道今日二当家和三当家打了起来,甚至三当家为了夺权要杀了大当家。帮里谁不知道大当家就是二当家和三当家博弈出来的傀儡,还是个脑子不好使的少年,杨世均日日跟在这人身后贴身保护,本以为是个轻松肥差,谁知道今日倒是惹祸上身。

    杨世均扯着大当家东躲西藏,一面逃开三当家的追杀,一面避免这些人杀红眼误伤二人。正躲得疲惫,转过拐角,身后的人脚下一歪,竟平白撞到墙角上。等杨世均将人扶起,少年已晕了过去。

    杨世均暗道流年不利,动作不停,利落地将人背在背上,往山下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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