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卫被解雨臣遣散,霍老太太也没有留下来看热闹的意思,这场闹剧很快收场。
    阿渡觉得关于钱的事她可以解释。
    她只是恰好借了一个人的车,恰好车路上没油了,恰好有一辆过路车自愿搭他们,于是一路顺利的到了北京。现在大债(yuan)主(zhong)就在外面等着,她身为一个还算有常识的人,知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的道理。
    唯一的问题是,她没钱。
    前不久,她刚被黑瞎子从地下挖出来,成为了眼镜铺的小打杂。包吃包住包书,上下班不用打卡,客人约等于无,想摸鱼就摸鱼,想睡觉就睡觉,除了没有薪水,简直是个完美混吃等死的好工作。
    如果没有那个梦的话。
    黑瞎子在一旁笑的幸灾乐祸,“经历挺丰富,看来这好人都让你遇上了。”
    阿渡接过对方递来的茶,一口灌下去,咂摸了一下嘴,完全不解渴,自己又续了一杯。
    “还不都是你,说好了这次带我一起,结果你自己跑了。”
    “是么?我怎么不记得,我什么时候答应过?”
    黑瞎子神色摆明了是故意戏弄,但阿渡仔细回忆了一下,他好像确实没有正面回应过,那欠的钱就算不到他头上。不过,她转身看向解雨臣。
    “解雨臣,你把我也雇了吧。奇闻诡事文物鉴赏刨尸治病下地淘沙……我什么都可以做,要是有不会的我可以学,而且我很便宜的,买断制,你帮我付这次的车费,我给你打一辈子的工,怎么样?”
    “???”是不是有点过于突然了?
    解雨臣微眯起眼睛看过去,对方也非常直白的回视着他,眼神极为认真。
    说实话,阿渡的长相非常有欺骗性,不笑的时候就是一清清冷冷的病美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活不起的气质,唯独那双眼睛,带了点活人气。杏眼微挑,瞳色如墨,却又十分清透,她认认真真看过来的时候,会让人产生一种眼里只有自己的错觉,你会下意识就相信她的话。
    俗话说就是看狗都深情的眼睛。
    解雨臣自幼起也算得上阅人无数,对这种莫名的好意,自然不会轻易相信。他朝对方露出一个礼貌的笑,“这位小姐真会开玩笑。”
    阿·非常认真·渡抓了抓发梢,表示不理解,难道是觉得她不值这个价?
    “你可以先试用,不满意不要钱。”她指着桌上的照片,看向两个还在揉膝盖的民警,“你们是要找东西吧?这个我最擅长——唔”
    话音未落,嘴里忽然被人塞了块点心,黑瞎子一把勾住她的脖子,一副哥俩好的样子。
    “一上来就抢生意?”
    味道不错,阿渡心想,她咬着点心,含含糊糊道
    “能被抢走的,说明本来就不属于你。”
    黑瞎子听了直笑,阿渡也没意识到自己这句话有多挑衅,继续去看解雨臣。
    这么坚持,有什么企图么?这个人。
    解雨臣看着两人,笑了笑,在民警怀疑的目光中,点了点头,“那就让这位小姐试试。对了,还不知道怎么称呼?”
    后一句是对她说的,阿渡偏头看了眼黑瞎子,默默道,“我叫张三。”
    解雨臣:……?微微挑起眉毛。
    此时,江盛正蹲在大院外的树荫下反思人生。
    他本来是打算去酒吧潇洒一番,半路搭讪了一个气质出尘的美女,然后被抢了车,被交警追,在高速上狂奔三小时,接着又被迫抢了别人的车,在感受了那疯女人狂野的车技,并得知对方是无证驾驶后,他不得不和被抢车的哥们轮流开车,连撒尿的功夫都没停,一路开到了北京。
    这人生还能再狂野点吗?
    后来的经历证明,可以。
    两辆黑色汽车先后从大院里驶出,第二辆车在他不远处停了下来,后车门打开,探出一张白净的脸,朝他招了招手“喂。”
    “我不叫喂!”
    “哦,难道你叫楚雨寻?”
    这又是什么鬼?这疯女人该不会是五院跑出来的吧?
    “我叫江盛!”他走上前怒视对方,但一看着那张脸,火气又渐渐消了。往车里瞄了一眼,只见里面还坐着一个青年,粉衬衫,黑西装,啧,还长着一张让人不爽的脸。
    “这就是帮你还钱的男朋友?”
    阿渡茫然的‘啊’了一声,回头看了一眼,才明白过来,介绍道“这是我老板,呃,未来老板。”然后又看向他,“我暂时钱不够,要不你给我个联系方式,等老板发工资了我就还你?”
    “你真当我是傻子!”江盛一把拉开车门,挤了进去,“我那车十几万呢,不还钱,你走哪我都得跟着!”
    阿渡眨了眨眼,“你确定?”
    江盛点头,一副不管你怎么说我都打定主意死跟着你的表情。
    阿渡转头看向解雨臣,打着商量“能让他跟着么?”,看解雨臣表情,又补充了一句,“要是他出了什么事,我自己负责。”
    江盛一听脸都绿了,“你们要去干吗啊?”
    副驾驶探出一个脑袋,那人带着墨镜,笑的一脸神经质。
    “都不知道我们干吗,就敢跟着,小伙子,胆挺大啊。”
    司机询问着粉衬衫的意见,显然这里是他说了算。
    江盛自己搞了个乐队,平日没少和各种少爷小姐打交道,这粉衬衫一看就不是一般人。他把背一挺,酝酿了满肚子的说辞,结果对方根本就没看他一眼,轻挥了一下手,示意司机出发。
    路上阿渡一直在看手里的一叠照片,时不时和粉衬衫说上几句。江盛探头看了一眼,隔夜饭险些yue出来。照片粗略一看全是尸体,各种局部特写都有,整个一凶案现场。这姐们看得面不改色,难不成她是干特警的?
    不对啊,她是个黑户,那难道是什么私家侦探?
    胡思乱想着,车子已经开到了长安街,在一幢板房前停了下来,江盛推门下车,看到楼房外围着一圈警戒线。
    第一辆车上下来四个穿着警服的人,和现场的警察沟通了几句,拉开警戒线带着他们进去。楼房一共有七层,里面已经被清空了,警察大多集中在一楼和车库。
    “现在是要先找积水么?”阿渡目光粗略扫了一圈,问道。
    壮些的民警道,“你能直接找到尸体更好。”
    阿渡看了看他,“我不能。”
    江盛脚底一滑,几乎要摔倒,他还以为这姐们是什么福尔摩斯级别的大佬,结果就这?
    民警也一脸‘哈,你不是说你最擅长找东西?’的表情。
    “老齐说尸体在水里,那气息肯定都被掩盖了,先找积水最方便。”说完径直走向楼梯,朝地下车库走去。
    江盛想着这下她总该分析一通,或者拿出什么神奇的道具,大展身手。但对方只是简单的绕着地下车库外圈一直走,中途用口红在几个位置做了标记,然后沿着标记的中轴线朝车库中心走,中途又标了几次点,这样横竖反复几次,不到半小时定出来了一个圈。
    那是车库的一片空地,阿渡看了眼黑瞎子,对方做了个随你的表情。
    “砸开这里,下面应该有一大片积水。”她对解雨臣道。
    民警半信半疑的叫人带来工具,砸开之后,下面是一个大洞,洞里全是积水,最关键的是洞的大小,和她标记出来的圈,几乎严丝合缝。
    这片地基的水泥只有两指厚,看得出来是用速干水泥故意做旧的,阿渡探头看了一眼,下面架着交错的木条和钢筋,再往下是黑幽幽的积水。
    黑瞎子随意踢了块水泥下去,江盛迅速后退,随着一道沉闷的落水声,溅起的水花迎面洒在阿渡脸上。
    江盛笑的一脸幸灾乐祸,没注意到解雨臣和黑瞎子的目光都在他身上过了一遍。
    阿渡抹了把脸,抓起两个水泥块,回身猛地甩了出去。黑瞎子速度极快,一偏头避过去,就笑了一声。江盛‘哎呦’一声,被正中眉心,留下一个鼓包,揉着额头大骂。
    “我靠,他弄的,你打我干吗!”
    阿渡做无辜脸,“手误,没打准,不好意思。”
    我信你个鬼!
    洞里的积水深不见底,民警打电话调来抽水机,万事开头难,现在有了调查方向,心里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不过这水看样子一时半会抽不完,就打算把几位爷送走。
    这时候,阿渡提出要在那些尸体所在的房间看看。现场都还最大程度保持原样,壮些的民警叫王建国,他带着阿渡转了一圈,对方重点在天台观察了有半小时。
    “我想看看那些尸体。”阿渡道,“那些淹死的尸体都有眼疾,还被摆成了一条鱼的形状,这应该不是巧合。”
    她的表情太过淡然和理所当然,几个民警下意识就想服从,还是王建国先反应过来,“那些尸体法医都检查过了,你想看的话可以直接看尸检报告。”
    阿渡摇摇头,很是坚定“我对尸体的判断和别人不一样,必须看到实物,不过尸检报告也可以给我看看。”
    “这……”民警看向解雨臣,后者看了看她,“你有什么想法?”
    “楼顶上一具焦尸,中间楼层是十三具尸体摆成鱼形的尸阵,如果地下真的还有一具尸体,这肯定是个极其复杂的风水仪式,这方面老齐比较专业,我看不太懂。”
    黑瞎子对她的话不置可否,阿渡接着道,“不过仪式是人摆的,人做一件事必然有目的。一场仪式死了这么多人,是意外?还是仪式本身就要这么多人命?
    “如果是后者,那这个仪式里,肯定还有一个既得利益者活着,因为对人来说,没什么比命还重要,不至于摆一个仪式把自己也牺牲进去。凡存在必留下痕迹,如果线索不在现场,也许就在那些尸体身上。”
    “那如果是前者呢?”江盛问。
    “如果是意外,也可能还有一个人活着,”她指着那些沥青脚印,“就像老齐说的,这些脚印痕迹太深了,那个女尸当时背上也许还背着一个人,或者背着一个和人等重的东西,但现场除了那个女尸却什么都没有。”
    解雨臣看着对方,这个人身上有一种天真和残忍交杂的通透,她看着那些尸体照片,谈及死亡的时候,平淡的毫无波动,但行为上又十分单纯,给人的感觉非常矛盾。
    “你想找出不一定存在的第十六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