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约吗……

    凤行舟的目光从他脸上滑过，金瞳苍龙，跟楼长渊不同。楼长渊是天魔化人，从魔界十八域最底层杀上来成就魔尊。不谙世事的楼长渊，此前，是没有人的情感的。

    而玄霄，是神龙，生来成人，在人世几千载，又跟天神风兮定下命契。

    “你因何犹豫？”玄霄又问。

    纵然他出了殁神陵修为会回退一个境界，但也足以横扫玄灵境，他带来的助益是极大的。如当年风兮定他为命契，就是因九霄金风龙强悍的血脉天赋。

    “命契生死相系，你何来的底气跟我提命契？如今的他不够格，你也不够格。”凤行舟抬手铺开月修远那时给她的玄灵境长卷，淡淡道，“玄灵境中有无大能未可知，你在此五千载，可知外面是何景象？”

    “你又如何得知，玄灵境里你无敌手？”

    字字句句让玄霄无从反驳，他苍白的唇微张，又合拢。

    “你不会不知你体内的寒气已将你的经脉侵蚀。”凤行舟撑着下颌，凤目明亮。

    玄霄想起来，风兮也有这样的凤目，微挑的凤目里中蕴着柔情，跟她的天风极配。温柔缱绻扣人心弦，遂，她所用功法虽为九霄一等，但从不暴烈。

    与他的龙焰大相径庭。

    风兮曾说他的龙焰太过暴烈，谨慎用之才能不伤无辜之人。

    可就是这样，她也死在所谓的正道手中。

    “我们做个约定吧。”凤行舟扫了一眼一旁盘坐的楼长渊，漫不经心道，“等出了殁神陵，百年内找不出比你更强的，我就同你签订命契。我带你出玄灵境，重归仙界。”

    楼长渊眼睫一颤，慢慢睁开眼，血瞳中掠过一丝青芒。

    玄霄不知她何意，但听她松口松了一口气，点点头：“好，那就百年。可如今，我若同你出去便没了约束。而今，你主我仆，先行订下主仆契，只有这样，我才能予你助力你才能约束我。”

    “九霄金风龙，有何秘密？”凤行舟挑眉。

    玄霄抬眼，金瞳熠熠：“饮血而生。”

    那份饮血的冲动愈来愈烈，他慢慢靠近，又倏然停住，离她一步之遥。

    楼长渊眉头皱了又皱，忽然靠来，一张脸在她眼前放大：“你，不许契约他。”

    “那你要好生修炼才是。”凤行舟抵住他胸口勾住他衣襟，“百年，超过他。”

    百年弹指挥间，从修为尽失修炼至化神境是天方夜谭。但楼长渊思索片刻，蹭着她脸侧，慢慢道：“好。”

    青芒在凤行舟掌中凝聚，化作一道亮光没入玄霄眉心。

    玄霄没有抵抗，反而用体内的金风龙焰将青芒包裹，青芒畅通无阻直入他丹田。主仆契光阵现，凤行舟青白衣衫飞扬，掌心血成线。

    九霄金风龙太过特殊，饮血而生，她须将体内半数鲜血浇灌，才能彻底压制住他血脉带来的嗜血本能。

    她站在阵中，玄霄贪婪地饮着她的鲜血，像极了那时候意识模糊的楼长渊。

    玄霄也是如此，跪在她身前，仰起头，薄红的唇被血染透，血液顺着他的下颌淌进衣襟，他膝行着超前。

    他抬手握住她的手腕，将她一点点拉进，舌尖舔舐着她掌心的伤口，金瞳迷蒙。但他与楼长渊又不同。他早化人形，耳畔坠着极好看的龙鳞坠。

    “主人……”他低低叫道。

    他的声音带着蛊惑，似是想扰她心神，又似是无意。

    金瞳里，是占有，比楼长渊更强的占有欲。

    契约阵外的人看不到阵中，玄霄欺身而上，金风龙焰化锁将她缠住。他攥住她双手从背后抱紧她，黑发自她肩头垂下来，滑进她的衣襟。

    冰凉的龙鳞坠落在她脸侧，有什么东西将她的腿越缠越紧。

    “主人……”他又唤。

    玄霄低垂着眼睫，看到了眼前白皙的皮肉，他想再靠近些，想将眼前的人融进骨血。他的龙尾收得更紧，馥郁甜香逸散，他的身躯变得滚烫。

    “主人、主人啊……”他一刻不停地叫着主人。

    他想要更多。

    “啪”一声脆响，他被打得偏过头。

    凤行舟揉着手腕，凤目冷冽：“你看清楚了，我不是风兮。”

    长久的沉默后，是玄霄低哑的声音——

    “我知晓。”

    他慢慢看向她，眼中慢慢清明：“我知晓。”

    “是血咒。”他强行压下心头冲动，苍白着脸苦笑，“我知晓你不是风兮，可我如今却想起来，原来那时候，是我错了。”

    玄霄极轻地虚虚扶住她：“九霄金风龙的血咒特殊，是我忘了。”

    凤行舟淡淡看他一眼，目光落在他胸口逆鳞上。玄霄一僵，低笑：“你莫不是还想要我逆鳞？”

    龙族逆鳞，轻易给不得，给了便要生世相随。

    “你为何不将逆鳞给风兮？”她问。

    玄霄一怔，是啊，他为何没将逆鳞给过风兮？是未来得及还是那时候用情太浅？等到风兮消散在天地，他将思念堆积在心底，一点一点就堆成了所谓喜欢。

    是这样吗？他问自己。

    还未想透彻，就听凤行舟轻笑：“你们所谓的喜欢，到底是什么？”

    玄霄抬头，撞进一双笑眼。

    “外面站着的那条龙也同我说过喜欢，可我不信。”凤行舟撩起眼尾，凤目明亮，“是龙的本能还是因血液交融？你也不知罢。”

    主仆契成，契约阵渐渐消散，她转身朝外面走去，楼长渊早等不及，几步前来上上下下看完了才勾住她的腰。

    玄霄回神时，他们已走远。

    那时候，他未将逆鳞给风兮，是不敢还是情未至深处？他也无从得知。

    但就在方才凤行舟血液洗涤他血脉时，他忽然想起。风兮契约他时因神力强悍，将血咒带来的影响减弱，他并未做出任何出格的事。

    可是方才那一瞬间，血咒有极轻的反噬，让他险些控制不住。可他清楚地知道，在他面前的，是凤行舟。

    他清醒着靠近，她将他打醒。

    凤行舟走出数十步，抬头看天。

    大阵之中琉璃殿崩塌，兽宗就是借着崩塌时的波动找到玄霄。他们已知晓阵中有化神境灵兽，就绝不会善罢甘休。

    身侧的玄霄开口：“他们认不出我。”

    他已收去龙角，金瞳变得与普通人无异。

    凤行舟微哂，她倒是忘了，契约后他们心念共通，她所思所想只要玄霄想那就能知晓。而海月则有分寸许多，从来都不会窥探。

    琉璃殿碎，又有人打破大阵阵脚，大阵崩塌的瞬间山河倾颓。天上黄沙倾泻，原本只到脚踝的黄沙淹没至小腿。

    玄霄开路，楼长渊断后，凤行舟倒是落了个清闲。

    “阵脚被破，山海大阵已逆转为杀阵，若再找不出阵心幻石，等到黄沙漫卷时，都会死在这里。”玄霄声音淡淡。

    殁神陵外围大阵，是当年风兮布下，苍琰曾来此处都未破开。那时候的苍琰已是化神境，他都破不开，更莫说如今这些人里多为地境。

    “撕破天地，能直接走吗？”凤行舟问。

    “能。”

    “可。”

    楼长渊睨了一眼玄霄后径直走到她身后，见她起蚩灵钺，他也不再迟疑，祭出他的法宝。

    法宝似刀，却无柄。

    凤行舟五指扣住蚩灵钺边沿又张开，楼长渊刃环随蚩灵钺攻出，火随风起直上云霄。

    玄霄金风龙焰点燃，化刃突八方，精准地落在八方阵脚上。化神境的神龙都破不开阵脚，可见风兮当年实力之强悍。

    “破！”

    凤行舟一声低喝，蚩灵钺携风带火直撕天上九轮皓月。

    皓月极高，蚩灵钺乘风击上，将九轮皓月一分为二后还在朝上斩。凤行舟一跃而起，稳稳落于楼长渊魔剑上，再借力一跃，落定玄霄金风龙焰凝成的火焰高台。

    最后一击！

    蚩灵钺化双，她双钺起青光，极快极狠斩破眼前幻象。幻象双头蛇的血泼了她满身，蛇首被斩，却还是朝她飞来，毒牙尖利。

    这是大阵杀阵，杜门毒伤。

    “炽·烛火莲。”

    楼长渊烛火莲绽开，烛焰激荡，瞬息将底下毒物吞噬，再随着巨蛇蛇身往上灼烧，将无首的蛇尸焚了个干净。

    同时，金风龙焰化龙形，长吟一声接连挡下两个蛇头。

    要撕开山海阵，须破七重煞阵。

    一重幻境被破，二重立现。

    倾天火海，凤行舟抬手召水。

    “浮生·归海谣。”

    浮水顷刻漾开，二层焚火阵燃烧的火焰竟被这薄薄一层浮水笼住。浮水再化甘霖，焚火阵火势减小。

    “这是……”玄霄眼中惊异。

    这是能同天风灵息比肩的浮水。

    “啧，海月不在，只能用这么点。”好在焚火阵的火焰跟楼长渊不相上下，还奈何她不得。她天风灵息裹身，径直落在焚火阵中心，伸手劈碎了焚火阵阵心。

    焚火阵后，是滔天巨浪，巨浪又化冰锥，冰雪陡降。楼长渊将她一带进怀里，弹开烛焰，手上的烛焰越聚越多。

    两人都修火，这第三重千里寒倒有些不够看了。

    第四重阵荆棘遍生，凤行舟眉一挑看向左右二人。得，这一三四三重阵法，都得他俩多出力了。

    五重金合阵后，楼长渊和玄霄二人肉眼可见地萎靡。如此大量召火，饶是这俩本体强悍也有些吃不住。

    凤行舟无奈蹲下身，一人喂了一颗高阶灵丹又灌下灵泉，他们才稍稍好转了些。

    好在第六重阵为骤雷，她顶着三层大盾悠哉游哉进阵，一道天风将阵心搅碎。

    乌澈给她的记忆里许多她未曾见过的东西，这山海大阵便是其中之一。山海大阵本为困杀，如今逆转为杀阵，想必底下早已是一片狼藉。

    容不得她多想，他们就再度落入黑暗中。

    第七重——心魔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