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目都是白色,甚至让人觉得刺眼。
山峰和天际连成一片,漫天都是白雪,茫茫无际,让曲折的山峦完美地融入天空,又带来刺骨冰冷与死亡的杀机。
耳侧是呼啸的风声,夹杂着雪花和冰碴,似乎是这座雪山在嘶吼着要将他们吞噬殆尽。
他们已经在这里走了三天了。要不是体内的异常强化了他们的身体,不然没有丝毫防护的他们大概会在进入这片雪山的第一个晚上就被活生生地冻死,团灭,甚至等不到大雪将他们完全掩埋。
一开始是为了躲避雪山外那些吃人的怪物,虽然知道被逼近雪山后等待他们的大概也是死亡。但对于他们这些生活在这个满是怪物与异常的世界上的人来说,能再多活一天,都是老天给予他们的恩赐。
而对于他们这些临时拼凑起的小团队来说,能坚持三天不自相残杀,已经是他们能坚持的最后期限了——因为他们的食物早就在进入雪山前的逃亡中被遗弃了。他们每个人都又冷又饿,对于这些人来说,活着比什么都重要,所以他们需要食物。
而如今这座雪山中,除了他们这群人以外,就再没有其他食物了。
古蔺舟悄悄握住了妹妹的手——这是他们警惕的象征——他的余光已经瞟到了身侧人的手伸进了口袋,甚至听到了背后有人忍受不住发出了吞咽的口水声。
他们这伙人有几个没感染异常的已经在第一天就死去,尸体被其他人分刮,如今除了他妹妹古蔺安以外,剩下的全是男人,女人已经在之前的逃亡中被这群人嫌累赘或是做诱饵或是做替死给抛弃了,只有他妹妹活了下来。
而现在,古蔺舟知道,这群人将目标放在了他的妹妹身上。因为在他们眼中,他们兄妹在之前都没显示出什么能力,他妹妹外表柔弱,身材娇小,他这个哥哥也无法在这么多人中护住她,所以她便成了这群人下手的最好目标。
人渣,蠢货。
古蔺舟深吸了一口气,满腔冰凉让他的大脑在这个环境下也能勉强保持清醒。他紧紧握住了妹妹的手,裹着厚重手套的手指笨拙地向她传递只有他们两人明白的暗号。
古蔺安也向他回应。
一切准备就绪。
风雪呼啸,掩埋了身后在一瞬间变得激烈的脚步声,身旁的人在瞬间朝他挥出了刀。但古蔺舟露出了笑,预料到一般灵敏地闪开。
在先前他就看出来了,这群人感染的异常都不是什么具有强烈攻击性的异常,最多也就给自己加点体能,体术也烂的一塌糊涂,能活到今天全靠踩着别人的尸骨,根本不值一提。
毕竟他和古蔺安感染的,可是极其强力的综合性异常——【骨骼改造】。原型是一个浑身都是锋利的骨刺骨刃,空洞双眼燃着幽火,平时靠肋骨中夹着的脏器组成的嘴巴进食的骨架异常。
异常是以人类□□为食,同时靠感染人类意识变强的怪物。人类只要能反向感染异常,就能将异常困进体内,得到异常的能力。
但每月感染者还要忍受异常的反噬,如果熬不过反噬,那也只能落得个被异常活生生地剖开吞食的下场。
他和妹妹几乎是被弄得半死不活才成功反向感染那个异常。每个月还要共同忍受骨骼变形的反噬,才拥有了在这个末世保命的根本。
他们兄妹是靠自己的能力活下来的,而这些只会让欺凌更弱者,让更弱者替他们去死的人,又怎么是他们的对手。
身前的男人出手时大概没省力,又或者这些人以为他们兄妹已经是盘中之物,所以也无需有过多防备,以至于这个男人顺着惯力前扑,又被古蔺舟顺势踢倒。
没有丝毫防护的脸颊接触到雪地的那一刻就被冻僵,这座雪山似乎有自己的意识,在接触到血肉之后意识到机会的降临。于是趴在地上的男人从脸颊开始一点点被冻住,直至蔓延全身。一身血肉在如水晶般的冰块之中消融,将其染成血晶,又像从冰块之中生出的花。
古蔺舟只是冷眼瞧着,转头又望向妹妹的方向。
先前只有一个男人对付他,大概是觉得仅仅凭借一人就能将他拖住,让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其他人如何撕碎他的妹妹。
可惜他们失策了。
转头望去之时只见满地的尸体。许多苍白的骨骼被折断从人的体内刺出,带着破碎的脏器碎片,混着鲜血,又被冰雪冻住,活生生地将人串成了个骨刺冰雕。
但古蔺安的脸色也有些苍白。古蔺舟连忙上去扶住她,低声问道:“还好吗?”
他们兄妹俩的状态其实都不算好,他们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分割尸体的时候他们没参与,那些人以为他们是胆怯,但其实他们只是不想跨过那条线。
虽然他们如今为了生存双手也沾了不少鲜血,甚至有些行事也不能被称作是“人”,但至少有些底线他们不想越过。因为有些线一旦越过,就真的不能被称之为“人”了。
“哥哥……”古蔺安靠在他的肩膀,嗓音沙哑,“我们是不是真的要死了……”
古蔺舟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握住她的手。他们如今的状态已经不再适合赶路,所以便就近找了个勉强可以挡风的山间间隙,相互依偎着。
兄妹俩一致的面无表情,两双相似的眼睛就那样直直地看着满天的风雪和不远处一点点被掩埋的尸体。想必再过不久,他们所处的这个地方也会被大雪掩盖,于是雪面上依然洁白,好像什么也没剩下,一如他们烂贱的生命。
不想死。
无论是古蔺舟还是古蔺舟都不想死。
他们不是自愿来到这个世界,此刻也不是自愿地离去。好像这个世界从没有关注过他们的意愿,它只是麻木地让人降生,又决绝地夺取他们的生命。
就这样死去的人何其多,甚至那些被他们杀死的人也是如此。
但或许是太不甘心,又或许是死前的幻觉吧。他们看见了光。
在那片冰天雪地之中,苍白的人影影影绰绰,但能看出在向他们靠近,祂浑身都是苍白的,苍白的皮肤,身上缠满了苍白的绷带。
祂的银发在这里闪着光,那双血红的双眼只是静静地直视前方,眉间一点红痣点在一片苍白之间。即使朔风凛冽,风雪飘扬,也侵扰不到祂半分。
祂只是在这片雪地上静默地行走着,越过尸体和鲜血。寒风吹不起祂的长发,雪花落不到祂的身体。
在他们意识清晰之时所看到的最后一眼,是祂站在他们面前,雪白的睫毛低垂,像是普度众生的神明看了他们一眼,于是仁慈般地朝他们伸出了手。
……是神来接他们了吗?
他们挣扎着想要搭上祂的手,但不清醒的大脑闪出最后一个念头,两人的意识最终都陷入了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