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将采访稿翻到最后一页,在采访开始前上面突然新加了一些问题。这也是采访节目经常会发生的小插曲,但主持人不太理解这些问题有重要到开场前对她千叮咛万嘱咐吗?
“你当时不害怕吗?”主持人的视线从采访稿自然地挪到苏白脸上。
来了!苏白亢奋起来,声音也高了几度,“当然害怕。”
她像想到了什么接着说:“但当时我想到了我的父亲......”苏白用孩童的天真将她的父亲塑造成一个对她而言英雄般的人物。
她的眼睛里闪着光,一脸崇拜的说:“父亲是我的榜样,他经常教导我遇事要冷静,不管发生什么都有他在我身后,所以我才能当机立断做出最好的选择。”
其实苏白没有说谎,六岁之前,苏白的父亲确实是她小小世界的英雄,一个什么都能为她做到的英雄。但在六岁那年,那个英雄抛弃了她,只为了去当另一个小孩的英雄。
“看样子你很崇拜你的父亲。”主持人被苏白的情绪所感染,不自觉地说道。
“当然。”苏白看向镜头,眉眼弯弯,“他是全世界最好的父亲。”
苏白收回视线,垂下眼眸,将复杂的情绪遮盖在眼底。
这一次,在全国观众的注视下,你还能那么轻易地抛弃一个把你当作她世界唯一的英雄,如此深爱你的勇士女儿吗,我亲爱的爸爸。
主持人又问了孟川几个问题,但孟川明显感觉到苏白情绪上的波动不太正常,回答问题也显得不专心了,总是时不时去瞟苏白。
“那么最后一个问题,逃出来后你们有想些什么吗?”主持人将采访稿收起来问道。
苏白:“生命实属不易,未来我会更珍惜和家人在一起的时光。”
孟川:“emmm,原来天使是蘑菇头。”
苏白、主持人:“???”
访谈结果十分成功,两个形象性格可爱动人的小孩轻而易举地获得了大众的喜爱。苏白那番崇拜父亲的发言也受到广泛热议,电视台敏锐地嗅到了爆款的潜力,紧锣密鼓追加了对双方父亲的采访。
两个南城大佬因为这次意外第一次坐在了同一张沙发上。一个双腿交叠,剪裁得体的西装勾勒出劲瘦的腰身,配上时刻挂在脸上的浅浅笑意,典型的好好先生;另一个随意靠在沙发椅背上,衬衫领口也随之敞开,看起来桀骜不驯。
“你有这么勇敢的女儿应该很自豪吧。”主持人看向那位好好先生,也就是此次采访的重点人物苏立。
苏立沉默几秒,然后说:“当然,她是上天赐给我的礼物。”
苏白死死盯着电视屏幕等待着答案,但真的听到这话时内心五味杂陈,明明在她回家后一直对自己冷眼相待,却能在镜头前表现得情真意切,自己还真是比不过。至少她在演给所有人看包括她自己,而那个男人却是人前人后两幅面孔。
苏白在回家前还抱有一丝幻想,即使四年来整个苏家没有人去看望过她一眼,她还是期待当她翻山越岭、历经挫折、一身狼狈地回道苏家时可以重新感受到当初的温情。但现实冷酷给了她一个大嘴巴子,把她从那不切实际的幻想中扇醒了。
她费尽心思策划了一场爱的告白也没迎来她想要的结果,苏白想不明白哪里出了问题,整个世界都为她的演技所动容,为什么她的父亲却依旧避她如蛇蝎。就像她至今没想明白,为什么四年前那个平凡的夜晚一切都变了天。
不过无所谓了,只要她能留在苏家,总有一天她能查清楚,逆风翻盘,她相信这一天不会来得太晚。
2007年南城苏家大宅
“喂喂喂,这次轮到我给小姐送啦。”三个穿着同样服饰的年轻女佣在楼梯角落里抢着什么东西。她们每人抓着圆形盘子的一角,谁也不肯松手,盘子中间是一个精致小巧的透明方形蛋糕盒子。
“屁嘞,你上次明明送过了。”一个身形健壮高挑的女佣轻巧的从两人手里夺过东西,高高举起。“这次明明该轮到我去送了。”
其她两人还是不肯放弃,蹦蹦跳跳的向上够。小玲看着在盘子里左右摇晃的蛋糕盒子及时收了手。“停停停!”她低声制止道。“蛋糕要晃坏啦!”
“这样吧。”小玲看起来是其中年纪最小的,个子也是最小的,她深思熟路的说道:“咱们这次剪刀石头布,下次再轮着来咋样。”
三人对视一眼,看了看手上的盘子,像是要赌上身家性命,一脸坚决地说:“行!”
小玲激动的举着盘子来到木色房门前,墙角还漏出两颗脑袋一脸羡慕的看着她。她像墙角挥了挥手,努力平复心情轻轻敲响了面前的房门。“小姐,你定的甜品送来了。”她侧过身子,想将耳朵贴在房门上。
苏白听见敲门声套起睡袍,真丝的材质勾勒出她身体的曲线,她想起今天是那个害她被抛弃4年的同父异母的弟弟的忌日,同样是她回归苏家的七周年纪念日,在这样特别的日子,她习惯了定个蛋糕庆祝一下。
房门被突然打开,小玲吓了一跳,身子向后倒去,苏白及时握住了她的腰,姿势有些暧昧。
“没事吧。”苏白扶稳对方的身体,从小女佣手里接过盘子。
小玲感受到和小姐身体接触后传来的温暖,小姐那白皙的脖颈就近在她的眼前。她立刻低下头完全不敢向上望去,整个耳朵蹭的一下就红了。
小女佣头头摇得像拨浪鼓,“没事没事。”连着鞠躬道歉退到了墙角。
苏白有些疑惑,但也在对方消失在视线后,拿着盘子进了房间。
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说这并不算一个蛋糕,因为它还没有巴掌大,只是做成了蛋糕的样子,虽然小,但却十分精致华丽。苏白点燃蜡烛,只是放任烛光摇摆,最后夹着筷子用它点燃了一支烟。
“啊啊啊,你也太走运了。”三个小女佣逃到了杂物间。“刚刚小姐碰你哪了,让我们也摸一下。”说完像饿狼一样扑向小玲。
小玲东窜西跳,誓死捍卫自己的身体。“别闹了,快干活吧。”
好不容易逃脱虎爪的小玲抱着拖把把手,情不自禁想起小姐软软的身子,甜甜的香气,刚褪去红晕的耳朵又红了起来。
苏白想起刚刚的小女佣,是叫小玲吧。
她记得那个女孩,总和另外两个女孩偷偷看自己,一开始她还以为是他爸那个小三又想整什么幺蛾子,安排来监视她的。调查完才知道她们总围在自己身边是喜欢自己,只因为她们能来苏家干活全靠苏白之前的社会公益项目。
苏白内心没什么波动,她们喜欢的也不过是伪装出来的苏家小姐,而不是真正的苏白。
她深深吸了口烟,努力从这特别的一天中感受快乐,但却什么都感受不到。如今苏白在苏家得地位如日中天,早就不是七年前那个费尽心机赖在苏家的小女孩了。
明明一开始,她是那么的喜欢这个日子。用一个人的生命庆祝自己的重生,这样的日子可不多见。只是渐渐地,她发现她眼里那个只见过两面的假想敌弟弟也只不过和她一样,是他们那个疯子父亲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当她彻底看清那个男人时,这天也变的和平常的每一天一样,再也掀不起她内心的片刻波澜。
苏白的睡袍被随意扔在地上,此刻她只穿着一件单薄的吊带睡裙慵懒的躺在单人沙发上,苏白的房间直接连着一个单独的小花园,落地折叠窗被完全打开。
春风习习,折叠窗外是她最喜欢的桃树,三月,正是桃花盛开美如画的季节。虽然感受不到快乐,但至少可以享受这片刻的安宁。
烟雾模糊了桃花,散去时折叠窗前的草地上却出现了不该出现的东西:一个陌生男孩。
这个陌生男孩怀里还抱着他不该抱的,她的乖狗狗:乔治。
四目相对,苏白拿筷子的手不自觉地松了,夹在筷子里的香烟直接掉在了实木地板上,黑色灰烬很快腐蚀出一块疤痕。
苏白站了起来,盯着散落的香烟陷入沉思。
“对不起......”从惊讶中反应过来的少年也意识到自己进入了不该进入的空间,抱着小狗赶忙解释道:“我是看见小狗在二楼......”
少年的声音将苏白拉回到现实,苏白的房间比庭院高出两个阶梯,所以可以轻而易举地从上到下扫视对方。不知名学校的校服,洗得发白的袖口,干净但一眼看到底的贫穷。这样的人抱着她几万块的宠物狗,用那双廉价的运动鞋踩在她精心呵护的草坪上。
啪——
一声清脆的巴掌响起。
被打的少年瞪大了眼睛,一手抱狗,一手捂住了被打的那半边脸,一脸不可思议。
“偷狗贼。”
此刻少年怀里的小狗叫了两声,像是在应和自己的主人。随即从少年怀里挣脱出去,跃进了苏白的怀里。
少年看着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东西惊呆了,连连摆手想要解释:“不是,我是......”
但对方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偷窥狂。”
被侮辱的少年视线落在苏白胸口,涨红了脸。清凉的睡衣裸露出大片的肌肤,他立刻低下头去,又看见对方光着的脚丫,最后只能别过头去看着那颗桃树,他还想说些什么。
“孟川!”
灌木丛另一边传来呼喊声,少年听到声音,也来不及解释了。“对不起,我要走了。我真不是故意的。”一边说一边向后退去。
正准备转身离开的少年突然又快步冲向苏白,跃上台阶,闯进了苏白的房间。
苏白以为自己激怒了对方,连忙后退几步,手上抱着乔治让她无法做出防御,反而在慌乱中被绊倒向后倒去。
孟川刚踩灭了那根快燃尽的香烟,就看见自己又吓到了那个女孩,他赶忙上前,一把搂住女孩摇摇欲坠的腰。
苏白双手抱着乔治,一时间没法再给这个登徒子一个大嘴巴子,穿着睡裙又没法给他一脚。孟川看着苏白张牙舞爪又无可奈何的样子,轻笑出了声,还和小时候一样呢。
他举起双手做投降状后退,并没有再解释什么,只是叮嘱道:“小心火灾,再见。”说完便后退着快步消失在了苏白的视线。
苏白看着地板上踩灭的烟灰和多出的几个泥土鞋印,心情复杂的难以描述,“孟川。”她反复呢喃了几声。“好耳熟的名字,好像在哪听过。”
她思索片刻也没想起来,随后戳了戳乔治的脑袋,乔治此刻在苏白怀里异常乖巧,歪着脑袋撒娇卖萌,她这回没上这小东西的当,假装板着脸厉声质问道:“捣蛋鬼,是不是又偷跑上二楼了。”
又想起刚刚乔治在陌生人怀里也是这样乖巧,恨铁不成钢的叮嘱道:“下次看见坏人,要咬上去知不知道。”
苏白看着眼前的场景不知该如何消化,她飞快的分析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本以为造成刚刚不美妙小插曲的穷小子是哪个佣人的亲戚,但此刻他正坐在身边,和苏家共进晚餐。
除了这个男生,这张圆形饭桌上还多出了一个女人和一个小女孩。
这是又把二号小三、私生子、私生女带回家了?苏白下意识的这么想,嘴唇有些发白。毕竟他那个爸爸有这样的前科,他第一个带回来的那个一号小三此刻正坐在这张饭桌上虎视眈眈地看着这三人呢。
苏白瞟了一眼她的妈妈,那个对她的人生没有任何帮助的女人,和那个一号小三明显的警惕不同,她依旧毫无表情,和他爸爸带回来一号小三和私生子的那天一模一样。
苏白的身子有些发抖,难道一切又要发生改变了吗?她好不容易取得如今的地位,难道又要像丧家之犬一样被赶出去吗?拿着筷子的左手控制不住的出现明显抖动,她放下筷子,将双手藏在桌子下面,好像这样就能藏起她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