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窗外大楼的灯光一一熄灭,这座城市也要进入梦乡。
月色下,还有一盏灯亮着。李非镜正缩成一团,满脑子都是这两天发生的事,理不出头绪。也得益于此,乱糟糟的境地拉了李非镜一把,暂时让他摆脱颓废的状态,不得不打起精神面对现实。
他看向墙上的黑白照片,爸爸安静地在看着自己,仿佛在轻声安慰一般,告诉他不坚强也没关系。
“爸爸,我会照顾好自己。”也会弄清真相。
同样心思缭乱,难以入眠的,还有一人。
酒店高层套房内,周无言靠在真皮沙发上,平静的脸完全看不出他内心的纷乱。自从见到李非镜,他的头脑就像脱了缰,再也控制不住。
尤其是那一双眼睛,清澈如水,他一看到就想起二十年前的那人,如此相似。
平时以冷静自持为傲的周无言,怎么也想不明白,只那一眼,怎么就能打乱他所有的计划。
他暗自气恼,拳头紧紧握起,却猛然间看到手上的纱布。
他抬起右手,想起白天李非镜给他包扎的样子,这种程度的伤口,放在以前他看都不会看一眼,从小打打杀杀过来,刀子划在身上,他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可如今看着这小小的擦伤,竟感到一丝丝疼,他闭上眼细细品味这感觉,仿佛有一根根丝线,从手指沿着经络,慢慢滑进身体内,轻轻掠过心脏。
周无言突然回过神来,再看向这缠了纱布的手,反而觉得矫情,索性把纱布拆了扔在一边。
次日清晨,李非镜就开始行动了。
想要调查父亲的行踪,就先从手机查起。他从盒子里拿出爸爸的手机,却过不了密码这一关,尝试过爸爸的生日,自己的生日,还有很多纪念日都不对,甚至还尝试过123456、888888这样的,结果就是手机已被锁定。
无奈之下,他找来一个高手学弟帮忙破解,学弟答应三天内能搞定,保证把通话记录和定位信息等都一一还原。
说来惭愧,同为计算机专业,李非镜在大学四年里只顾躺平,吃喝玩乐。爸爸的教育方式向来都是开心就好,不求有所作为,只求儿子平安快乐地长大,李非镜也不负所望,30年来调皮捣蛋,吃嘛嘛香,身体倍儿棒。
解决完手机的麻烦,李非镜决定去父亲的房间找一番,看看父亲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说不定有线索。
父亲一生节俭,吃穿用度都是最简单的,之前李非镜只做了大概整理,什么发现都没有。
这次他仔细搜查,床底,柜子,抽屉,任何能藏东西的地方都找过一遍,还是没能发现重要信息。李非镜不死心,父亲既然留下奇怪的文字,也一定有其他秘密瞒着自己,可是这秘密能藏在哪里呢?
他在房间中心站定,环视一圈屋内,眼睛不停地打着转。他想到以前,偶尔闯进爸爸的房间,爸爸在桌前,惊慌失措地收起什么东西,然后放进抽屉。也只有这时,爸爸才会语气稍重地同他讲话。
东西一定在这抽屉里。
李非镜打开三层抽屉,并没有发现异常,他索性把抽屉完全抽出来,东西全倒在地上。这一抽,李非镜发现了不对劲儿,最下面的抽屉明显短上一截。
他恍然大悟,伸手进去摸索,最后掏出一个木匣子。
匣子沉甸甸的,呈深红色,看起来有些年头,盖上还雕刻着精致的花纹。一把精致的铜锁挂在侧面,发着油亮亮的光泽,父亲一定是独自看过很多遍。
不过钥匙怎么都找不到,李非镜也懒得费劲,拿出钳子直接绞断,“哼,手机我解不开,这还能难倒我。”
打开匣子,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女人的照片,相纸已发黄褪色,照片里的人仍眼含笑意,仿佛穿过时光正在温柔地看着自己。李非镜痴痴地看着照片,呼吸也停止了。
“母亲。”
即便他从来没有见过,他也能确信,这就是自己的母亲。
匣子里还有一些往来书信,其中有一半的落笔名字为宁溪。
李非镜第一次知道母亲的名字。
信中流露出父母两人的感情,甜蜜而且坚定,李非镜能感受到父母的爱情,不算轰轰烈烈,但那力量仿佛能穿越星空银河,在岁月的长河里细细流淌。
信件往来停止在自己出生前的一段时间,李非镜想,母亲的消失,一定给父亲留下了巨大的创伤,以至于对他都从不曾提起,只有自己默默地回忆。
这几天晚上,李非镜总能梦到母亲,梦里她依旧笑语盈盈地注视着自己。
等待许久,终于在周一下午,李非镜接到了学弟的电话。
“嘿嘿,师哥,说三天就三天,手机里的数据都整理好了,稍等我发你邮箱。”
“好嘞,多谢师弟,改天请你吃饭。”李非镜边说边打开电脑。
不一会儿,弹出一封新邮件,他赶紧点开查看,这个学弟很靠谱,把通话记录等都分门别类整理好,而且还有电话号的注册人信息。
从记录中得知,父亲最后一次通话是个陌生号码,名字叫宋光和。李非镜又看了定位信息,父亲去的最后一个地方是一家茶室,明显是约见了什么人。
他打开手机地图,搜索茶室的名字,发现这家茶室正好在文字研究院附近。
这当中的巧合不得不令人多想,李非镜立刻拨通林知宇的电话。
“喂,小宇,你们的院长叫什么名字来着?还没听你说过。”李非镜的眉头已经皱了好大一会。
“叫宋光和。”林知宇那头还在跟同事忙着沟通工作的事情。
李非镜陷入沉默,线索交织在一起,越来越复杂。
听电话那头没有声音,林知宇接着说道:“你是不是想问见院长的事儿,放心吧小镜,我都安排好了,明天上午11点你来我单位门口,我们明天见,不说了我先忙了。”
电话挂断,李非镜感觉脑袋里嗡嗡的,线索一下涌来,大脑的CPU处理不过来了。
总之,宋院长这个关键人物,明天一定要见到他。
周二早上,风和日丽,阳春三月的风吹拂,带来新生与绽放的味道。
李非镜正在路边等公交,一抬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身穿灰色卫衣像个大学生,隔着马路站在对面。
周无言。
马路上车流不断,他的身影忽隐忽现。
李非镜轻笑一声,果然,又见面了。
注意到那人正在看着自己,周无言微微抬眸,面露微笑。
“过来吧。”李非镜朝他招招手。
只见周无言左顾右盼,原本稳如磐石的双脚不安起来,最终还是抬脚越过斑马线,站在李非镜面前。
李非镜上下打量他一番,笑嘻嘻地调侃:“今天怎么不穿夜行衣?不怕被我看到了?”他边说边往周无言脸前凑。距离突然过近,让周无言不自然地咳嗽一下,脸也扭向旁边。
李非镜噗嗤笑出声来,“怎么还害羞呢。你这帽子我看就不必了吧。”他说着,一把将周无言头上的棒球帽摘了下来。
周无言伸手去挡已来不及,李非镜反手把棒球帽戴到自己头上,脸上还洋洋自得。
他轻叹一口气,心想:这人身陷麻烦之中,怎么还能嬉皮笑脸呢,要不是这几天在他家附近帮他清理“垃圾”,他早就不知道在哪儿了。
两人没有过多交流,几分钟后,开往研究院的公交车到站,李非镜自顾自地上了车,没有管身后的周无言。
公交车摇摇晃晃,停在研究院附近。下了车,李非镜快步流星向前走,然后猛地一回头,吓得周无言刹住脚步。
“我就知道你会跟着,干嘛要鬼鬼祟祟的,一起呗。”李非镜隔着数米远的距离朝他喊。
周无言站在原地,似乎在考虑这个提议。
路边的海棠花开的正好,阳光透过树杈,在周无言身上留下大大小小的光斑。微风吹动他额前的碎发,刹那间,李非镜看到他的眼睛,明亮透彻,将自己整个人包裹住。
李非镜正看的出神,只见那人踏步而来,与他肩而过的瞬间,周无言伸手拿回自己帽子重新戴上,压低帽檐。
李非镜瞥见他的嘴角有一丝得逞的笑,于是心里暗自吐槽:哼,想一起就直说。
两人并排走着,从背后看就能发现,其中一个人脚步轻快了许多。
按时来到研究院门口,发现林知宇还没出现,两人便坐在花池边上等。
闭着眼睛沐浴春风,烦恼似乎都被这大地所吸收。李非镜身心舒畅,觉得阳光真是个好东西,春天和煦,夏天热烈,秋日惬意,冬日温暖。
他最大的爱好就是晒太阳,倘若有天太阳消失,那他也跟着消失算了。
李非镜晒得舒服,但是难以忽略身边这位,于是主动搭话:“你爸妈给你取这名字是不是因为你不爱说话呀?”
“我父亲从小教导我,少说话才能少惹事端,所以给我取这名字。”他声音淡淡的。
“哪有这样的父母呀,不让多说话,那你一定很压抑吧。”李非镜有些难以理解,难道父母不都希望自己孩子快乐吗,自己在爸爸面前叽叽喳喳的时候,爸爸从没觉得烦。
周无言顿了一下,轻轻说道:“还好。”
本是随意一问,却没想到是个沉重的话题,李非镜斜着眼打量他一番,看不出是真的还好还是撒谎,不过从小到大,想必他已经习惯了。
“你既然跟我过来,你应该知道我今天来要做什么,你不是反对我查这文字吗?”李非镜话题一转,说起了正事。
周无言也严肃起来,他看向李非镜的眼神十分坚定,“我希望你远离这些,才能远离危险,但据我这些天的观察,我应该拦不住你,所以就尽我所能保护你就好。”
“你为什么要来保护我?”
“我想所以我来了。”
李非镜第一次见周无言笑得开朗些。
话音刚落,林知宇的身影从远处出现,他正朝这边走来。当他看到李非镜旁边的人,犀利的眼神简直要击碎镜片,但来不及多说话,他把二人拉进旁边的绿化带中。
“嘘,藏好。”
三人刚在树丛后面蹲下,只见研究院的大门打开,缓缓驶出一辆汽车。
汽车经过研究院前的空地,正要转弯并入车道,却突然出现一个人,撞上车头,倒在地上直叫唤。
汽车停下,驾驶室下来一个人查看状况,跟地上那人理论起来,慢慢变成争执。
“演技拙劣的碰瓷,这就是你想的办法?”李非镜用眼神传达给林知宇。
“多包涵,这不是没招吗。”林知宇同样以眼神回复。
争执越来越激烈,把保安也引来加入战局,几人在一起拉扯不休。
时机已到,林知宇拿出两个口罩,递给李非镜一个,示意道:“该我们上场了。”
两人戴上口罩,弓身走出树丛,留下周无言在原地看热闹。
他们趁乱溜到车尾,李非镜坐进后排,林知宇则坐进驾驶室,他飞快地锁住车门,外面几人还一无所知。
车内,一位老者正闭目养神,李非镜坐到他旁边,“好久不见,宋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