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夜风婆娑，吹动了窗棂，发出了沙沙的声音。
贺梅子耳朵一阵发热，她揉着耳朵，咳嗽了几声。
【剑道未来第二人：兄弟，你这可就太煽情了，收一收，收一收。】
【黑白：好。】
【剑道未来第二人：我要说什么来着，总之，我现在非常后悔，我方才怎么就吃了熊心豹子胆呢！这对师父来说也太冒犯了，他现在不知道怎么想我呢……】
【黑白：你说你师父犯了错，是跟他给你的礼物有关？】
【剑道未来第二人：是的，你真聪明，居然猜到了，我师父在礼物上使了个小手段，我当时光顾着高兴了，没发现，今晚师父才告诉我。】
【黑白：你当时很高兴？】
【剑道未来第二人：可高兴了！因为这是我师父亲手做的。不瞒你说，虽然我师父在这方面从不亏待我，但他平日里给的大多都是些法宝丹药什么的，名贵是名贵了，可又不是他亲手做的，意义不一样。】
【黑白：难道他之前就没有送过你他亲手做的小物件？】
【剑道未来第二人：肯定没有啊，要不然我一定记得，那可是我师父送我的啊……】
等等——
贺梅子脑中好像被某些沉旧的片段击中了。
她努力搜索了自己几十年的记忆库后，她终于有了些新发现。
【剑道未来第二人：啊啊啊啊啊——我想起来了！真的有过啊！！！】
那还是好几十年前的事了，在她刚到剑阁的时候，因为被一直没收过徒的负雪剑君收了徒弟，还不是走正规流程收的，所以总被身边的那些同龄弟子们排斥。
她那时在市井里混惯了，见到有人背地里说自己坏话可不会忍着，当即卷起袖子就跟人打了起来。
等到回去的时候，她披头散发，趿拉着鞋子，连头绳都丢了。
师父恰好在，问她发生了什么。
她不愿说，在那时的她看来，打架打输了可真够丢人的，回去跟家里人告状更是懦夫行径。
师父也没有多问，便从手头的玄霜锦丝中抽出几条，灵巧的手指在其间翻动，很快编成了一条新的头绳，又给她重新洗了脸，扎了头发，穿好鞋子。
在那之后的一段时间，她依旧动不动就去和同门约架。
师父从不会多问，也不会阻止。
但每隔几天，他就会送给她一条崭新的头绳，用各种条样的名贵材料编成，就算被她不小心弄丢了也绝对够用。
直到她彻底打服了周围所有同龄弟子，让他们敢怒不敢言地叫她大姐头，师父才再也不送她头绳了。
……回忆结束。
贺梅子摸着脑袋隐隐有些猜测，却又有些不敢相信。
不至于吧，师父不至于吧？她那时还是个孩子啊！
她立马在自己的储物袋里翻找，当年师父送来的头绳她还保存几条，只是毕竟隔的时间太久了，收藏得有些深。
等她终于翻找出那几条沉睡在记忆里的头绳时，还有些恍惚。
但她现在可不是当年那个刚入山还没有把剑高、整天只顾着自己能不能赢下打架的孩子了。
她将珠花和这几条头绳对比，察觉到其中残余着相似的灵力波动。
在联系一个青虹门的炼器师后，她确定了自己的判断。
对方说隔的时间太久，这上面的灵力脉络有些散掉了，但的确是相似的，应该是施放了同类的术法，只不过那几条头绳上的好像还掺杂了别的，只是隔着屏幕看不清楚。
【剑道未来第二人：我发现了一个很细思极恐的事情，我师父好像不只犯了一个错，或者说今天的这个错他之前也有犯过，但他从没告诉我！】
【黑白】居然还在线，而且很快就发来了消息。
【黑白：去找他吧，也许他自己也正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你呢。】
*
“……怎么了？”萧宗主含笑问她，“是不喜欢这里吗？”
贺梅子连忙摇头：“很喜欢，您安排得已经很好了，是我昨夜没有休息好，耽误您的时间了。”
虽然在经历乱糟糟的一夜后，她已经尽力收束心神了，但总有些心不在焉的，被萧宗主看了出来。
萧宗主不置可否：
“你接下来有什么想要去的地方吗？”
“我……”贺梅子欲言又止，虽然有机会能来到天霄宗参观是很难得，但是她现在压根就没有心情参观啊！
“想说什么便直说吧，在我面前，你不需要隐瞒。”萧宗主安抚她。
贺梅子深吸一口气：
“宗主，那我就不瞒您了，其实这几日里我一直都在考虑，宗主您是毫无疑问的择偶绝佳人选，论修为样貌心性地位，这世间的男子也没有几个能超过您，但您的条件太好了，好得让我有些压力，总担心配不上您，我想，您毫无疑问值得一位更加优秀且与您亲密无间的道侣，所以我想和您说一声抱歉……”
萧宗主的笑容僵在脸上，隔了数息，他才反应过来：
“你……拒绝了我？”
贺梅子竭力让自己表情诚恳：“是我不配您的厚爱。”
“有趣，这么多年以来，我还是第一次被别人拒绝，而不是拒绝别人。”
萧宗主面上表情变幻莫测，隐隐透露着咬牙切齿的味道：
“我还以为，我还以为……”
“您还以为什么？”贺梅子胆战心惊站在一旁，生怕这位前辈会受不了打击，并做好了随时逃命的准备。
“……没什么，罢了，我早该知道，师寐那个跟情爱绝缘的怪物，是分不清楚什么是喜欢的，害得我也误会了……”
萧宗主很快止住了声，看起来没有和她再计较的意思。
虽然两人无法继续发展下去，但萧宗主还是照着原定计划带她参观了剩下的地点，然后送她回去。
这样的宽宏大量，甚至让贺梅子都隐隐有些内疚起来。
她忍不住在和【黑白】的闲聊中多说了几句：
【剑道未来第二人：虽然这件事算是圆满解决了，但我决心要引以为诫，毕竟不是每一个人都像这位大人物一样好说话的。】
这一次，【黑白】回复得不是很及时，隔了一会儿，才回了消息。
【黑白：的确。】
【黑白：我很欣慰你能从中获得成长。】
【剑道未来第二人：又来了，拜托，我们只是网友，不要用这样的口吻和我说话，听起来怪怪的。】
【黑白：好。】
【黑白：但就算只作为网友，我也会为你的成长高兴的。】
这人真的没救了。
贺梅子无奈摇头，把黑白的好为人师认定为他难以割舍的怪癖。
没办法，人总不是十全十美的。
和他的优点比起来，缺点就忍一忍吧。
【剑道未来第二人：你这几日在忙什么？怎么时不时掉线？】
【黑白：在忙着几件差事，以及应付一个被人拒绝后恼羞发疯的人。】
【黑白：他疯得很厉害，有时需要武力制止，导致我不能及时看到你的消息。】
【剑道未来第二人：听起来好像很严重的样子，你在哪，需要我帮忙吗？】
但这条消息发过去后石沉大海，不知道黑白是不是又去忙了。
贺梅子百无聊赖地放下传讯仪，望着眼前花落如雨的绝美风景，叹了口气。
自从那一天过去之后，她和师父的相处就怪怪的。
她还记挂着自己的发现，但一直没有勇气向师父开口置问，毕竟就算问了也理所当然会得到一个“为了她好”的理由。
但要是就这么当作没发现，她又实在做不到。
虽说师父在她心目中自然是无可动摇的第一位，但她也不想完完全全地失去自我意志，彻底成为他的附庸。
一件事，愿意做和只能做是两码事。
而且——
她忍不住嘟囔道：“就算是为了我好，也总得给我一点知情权啊……”
“对不起，我来迟了——”
不远处遁光按下，一名眉清目秀的男修带着歉然的笑容赶到了她的面前：
“方才修炼时忽有感悟险些忘记了时间，你一定是等急了吧？”
贺梅子很体谅地摇了摇头，毕竟他只是卡点，又没有真的迟到：
“修炼最重要，我们都是修士，可以理解的。”
男修闻言，露出了放松的笑容：
“初次见面，我叫俞安。”
俞安是她在天霄宗相见的第六个男修，不连萧宗主的话。
自从她和萧宗主把话说清楚了之后，不知道师父使了什么手段，居然让萧宗主同意让她继续在天霄宗内相看道侣。
毕竟是一宗之主发话，天霄宗的年轻未婚男修们还是很给面子的。
不过短短数日，贺梅子就接连见了好几个人，具是一时之选。
只是，成果堪忧。
“其实我很意外，你和他们说的很不一样。”俞安笑道。
贺梅子也笑了：
“他们是怎么说的？”
俞安露出为难的表情：“只怕你会生气。”
“那算了，我已经可以猜到了。”
事实上，贺梅子都不用去猜。
她见过的这些男修里，也不是没有初次见面后双方都觉得彼此还可以的，但无一例外全都败倒在了贺梅子苛刻的要求上。
贺梅子吸取了之前几次和前几任道侣的没成的教训，在前两次见面时便把自己能做到的、不能做到的、希望对方做到的全都列了出来。
因而，刷人极快。
既然话说到了这里，她也不愿耽误时间了：
“你都听说了关于我的那些风评，那也应该知道我的要求了，还要和我继续相处下去吗？”
俞安顿了顿，才道：
“你的性格，我很欣赏，只可惜……”
贺梅子本以为这后面会跟上一句“我们不合适”之类的套话，之前与她相见的其中几位男修便是这样说的，她也可以理解。
但是——
“……你的要求很难让人接受，但只要稍稍改动一下条件，或许就没有那么难办了。”
“哈？”
俞安笑容加深：
“贺道友，不知你是否愿意考虑契约道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