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逐照反复翻看着奥琳的信。
“安铃,这好像不是原件?”
“这是我誊抄的版本。”安铃连忙解释,“我怕奥琳回屋发现信不见起疑心,所以从藏书阁回来后立刻抄了一份,原件已经放回奥琳的抽屉……有什么问题?”
“没有问题,你做得很对。”秦逐照说,“我只是有些意外。碰面之前,没想到你们能查到这个地步。”
“那可不!我和小铃铛厉害着呢~”高昱礼得意地戳了戳安铃,挤眉弄眼道,“我说的没错吧,咱俩可算是让秦哥刮目相看了。”
安铃哼了一声:“翻译血族文字的人是我,揭露橙小姐身份的人也是我。有你什么功劳?”
“哎,怎么没我功劳了?是谁发现了后花园的秘密?又是谁指引你去藏书阁?”高昱礼振振有词,“要我说,我才是厥功至伟。”
两人都忍不住笑了,转向秦逐照。
“秦哥,接下来有什么吩咐?”
“我们该怎么做?”
秦逐照并没有立刻给出指令。沉吟片刻,他简短地把有关英达的推测告诉了二人。
“我想知道你们的想法。”
他们的想法……高昱礼和安铃对视一眼,难得秦逐照没有直接发布命令,这是对他们的考核?又或者是对他们成长的认可。
安铃率先开口:“血月团伙一共三人,现在推测舞女奥琳是橙小姐,英达少爷是隐藏的靛首领,意味着只剩下黑先生的身份还没有确定。”
“呃,黑先生只可能是莱恩医生了吧?”高昱礼接话,“昨晚奥琳刺杀洛斐尔未遂,之后躲进英达少爷的房间。等骑士收队后,奥琳与莱恩医生汇合,杀死花匠并调换阔叶蛇藤,方便今晚英达行动。”
“同时莱恩医生假死,实际隐藏起来,等待今晚的秘密行动。”安铃忽然皱眉,“等等!莱恩医生用一具无头尸体伪装成自己,那名死者又是谁?从尸检结果看,那个人已经死亡有两天了。”
“你这么说,确实有点奇怪……”
秦逐照看着陷入思索的两人,没有插话。
五分钟后,两人几乎同时给出了各自的答案。
“我觉得是庄园里的熟人。”
“我觉得是一个长相英俊的人。”
一阵沉默。
“哈?”高昱礼夸张地瞪着安铃,“那哥们连脑袋都没了,你凭什么说他长相英俊?你梦里见到的吗?”
“那是因为……”安铃似乎也觉得自己的答案有些怪异,不好意思地轻咳了两声,“我只是忽然联想起昨天打听到的一则有关洛斐尔的传闻。”
有关洛斐尔的传闻?
秦逐照想起来,由于威尔骑士长跟他提到‘最近有很多传闻’,他确实曾让安铃去舞团内部探听消息。来自银月城的舞团,八卦消息最是灵通。
“好你个小铃铛,竟然还私藏情报!”
安铃底气不足地替自己辩解:“我可没有私藏。我只是不确定这是不是秦逐照想知道的传闻——毕竟,这个消息实在太像街头小巷的谣言了。”
秦逐照示意安铃说来听听。
安铃深吸一口气,字正腔圆地说:“据说洛斐尔一直没有确定婚事,原因是他只喜欢俊俏的男孩子。”
俊俏的男孩子……
房间再次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
“咳,你们给点反应行吗?”安铃有些尴尬。
“该给什么反应……”高昱礼挠头,“这不纯粹是饭后八卦,说不准还是英达故意放出来扰乱人心的呢。你怎么就联想到无头尸体上去了?”
“我就是……那你又凭什么说无头尸体是庄园里的熟人?也许只是莱恩医生从银月城随机找来的替死鬼呢。要是庄园里真有人失踪两天,他的同伴会完全没有发现吗?”
“直觉啦直觉,这是我的直觉啦~”高昱礼摇摇手指,“就凭我这么多年的游戏经验,这种关键人物的替身死者,绝对不是无名小辈。”
又来了……安铃正想吐槽高昱礼总是分不清游戏和秘境,却想到之前高昱礼确实用游戏的思路推动她解开橙小姐的身份,也就忍着把话咽了回去。
两人争不出对错,于是纷纷将目光投向秦逐照。
“秦哥,我跟小铃铛的答案都在这了,你说我们谁的得分高?”
“呃,秦哥?”
秦逐照刷地拔出安金纸刀,借着透亮的刀面,映照出阿德里安的五官——金棕色的卷发,灰色的眼睛,对视时如同钢铁般冷硬,陷入思索时仿佛一片深邃的海。
“我好看吗?”秦逐照忽然问。
刚还在争论的两人在下一秒露出同样的呆滞表情。
没有得到回复的秦逐照又问了一遍:“以你们的审美,我好看吗?”
高昱礼跟安铃交换了一个惊恐的眼神。
“……呃,秦哥?你是秦哥吧?”
高昱礼试探地挥了挥手,换回一个熟悉的令人脊背发寒的瞪视——是他秦哥的眼神。
高昱礼顿时松了一口气:“哎哟我去,秦哥你别忽然吓我嘛。跟鬼上身了一样。”
秦逐照抿起嘴唇,高昱礼一个激灵,刷地立正站好:“报告秦哥,您超帅的。在灵术院第一次见到您的时候,我就深深为您的——”
“我是问阿德里安。”
高昱礼抑扬顿挫的夸耀之词卡在半途,他张大嘴巴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秦逐照的意思。“噢噢阿德里安,他——他也好看,配上秦哥您的气场就更英俊了。”
“是么。”秦逐照收刀回鞘。他的目光沉静而锐利——这让人高昱礼和安铃立刻意识到,一个熟悉又激动人心的环节即将到来。
“既然如此,我有一个计划。”
……
“大伙儿都停一下。”
充当排练室的宽敞房间里,舞团团长拍了拍手,示意舞女们停下动作。
“我刚刚遇到城主大人,他很喜欢我们昨晚的表演,希望我们能多展示几个节目。”团长喜气洋洋地说,“各位,展示我们舞团风采的时候到了!除了原定曲目,我们要额外表演《银月之恋》和《风渡传说》这两支舞曲。”
舞女们互相交换着眼神。
“可是团长,这是上周新编的舞曲,我们还没正式公演过。”身为招牌领舞的奥琳提出了舞女们的担忧,“初次表演就在如此重大场合,会不会有些太冒险了。”
“不冒风险,怎么坐稳银月城第一舞团的位置?”团长板起脸,“曲子不熟,那就所有人加练!就练这两首曲子!都听明白了吗?”
舞女们稀稀拉拉地应着。
欢快的舞曲响起,舞女们自动走到各自位置。只有奥琳犹豫着,并没有加入阵型,她悄悄走到团长身边:“团长,我肚子有点不舒服,可不可以回房休息一会儿?”
“不舒服?怎么一个两个,肚子痛的腿摔伤的,尽在关键时候出岔子。”
奥琳可怜兮兮地盯着团长,团长虽然不满,但还是勉强同意了:“我给你半小时,不管你哪里不舒服,都把问题给我解决喽!”
奥琳捂着肚子离开排练的房间。
没走两步,走廊里执勤站岗的两名骑士就将她拦下:“你干什么?”
她不得不虚弱地解释自己并非私自游荡的可疑人士。两名骑士半信半疑,低声讨论一番,决定让其中名叫杰森的黑发骑士一路将她送回客房。
说是护送,实则监视。
“奥琳小姐,现在情况特殊,还请您谅解。”杰森一板一眼地说,“我就在门口,您若要返回排练室,请通知我。”
“……谢谢你,骑士先生。”
奥琳无奈地关上房门,脸上的虚弱一扫而空。
“娜塔!有一个消息——娜塔?”
厢房里空无一人,她那位因脚受伤而没有参加排练的室友并不在房间。
奥琳皱起眉,表情瞬间变得严肃。她冲到书桌前,打开抽屉,看到写到一半的信还在原来的位置,表情稍稍和缓。
她又打开储物柜,行囊没有被动过的痕迹。她解开系法特殊的绑结,从行囊底部取出一个木盒子。揭开木盒,红绒衬垫上静静躺着一柄漆黑的□□。
弩很轻,带着独特的冰凉触感,弩机处镶嵌着一枚橙红色宝石。如果有其他人在场,或许能认出这正是血月杀手橙小姐的代表武器。
奥琳将装着弩的木盒重新放回行囊,回到书桌前,打开那封未完成的信。
【今晚行动,趁乱——】
奥琳口中默念着奇怪的语言,笔下却写出一句句缠绵的情话。她画下最后的句号,小心翼翼地把信纸叠好,塞进信封。
距离团长给的时限还有15分钟。
接下来的问题是,她要怎么不引人怀疑地把这封信送给那个人。
门口守着一名多管闲事的骑士,只剩下窗户可供通行。奥琳走到窗边,这个角度可以望见后花园的西侧,茂密的树林中隐藏着一间木屋——那是一间几乎废弃的仓库。
奥琳推开窗,探出半个脑袋,却又立刻收了回来,躲进墙边的死角。
窗外经过一阵有节奏的脚步声,伴随着金属摩擦,是穿着轻甲的庄园骑士。
昨晚的惨案发生后,现在每隔十米都有一名骑士站岗,巡逻骑士更是频繁经过。无论是谁,都不可能在光天化日之下穿过后花园而不被骑士们发现。
怎么办?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她必须在天黑之前把消息传出去。奥琳再次推开窗户,知道现在已不容她犹豫,只能冒险赌一把。
“奥琳姐?”
“……谁!”
奥琳吓了一跳,紧张地回过头,发现是室友娜塔,手里还捧着两盘点心。她稍稍松了口气:“娜塔,你的腿伤没事了?”
“可以走路,但是舞蹈动作还是不太能做。”娜塔递给奥琳一盘点心,“给,我去后厨要的。”
“后厨……那些骑士不拦你?”
“早上我不是被他们抓走了嘛,结果那个叫阿德里安的骑士证明我不是坏人,所以这些骑士就不怎么管我啦——门口站岗的杰森骑士,早上就是他抓的我,刚才还很不好意思地跟我道歉呢。”
奥琳若有所思地咬着点心。
娜塔并不知奥琳心中想法,塞了满嘴点心,含糊地问:“奥琳姐,排练已经结束了吗?”
“没,只是中场休息。团长说明天要额外表演《银月之恋》和《风渡传说》。这不,我们又要加练了。”
“看来要加练到晚上了呢。”娜塔眨眨眼,忽然捂嘴偷笑,“奥琳姐,我知道你为什么不高兴——是不是今晚的约会泡汤了?”
“娜塔!”奥琳羞恼地瞪了她一眼,故意板起脸,“我不是让你好好休息养伤,怎么又跑出去了?要是赶不上明晚的正式表演,你可不要找我哭哦。”
“我坐不住嘛~”
“你这孩子……行吧,你要是真坐不住,就帮我一个忙。”奥琳从抽屉里取出书信,“我马上要赶回去排练,你帮我把这封信送到后花园的废弃仓库。”
娜塔睁大眼睛:“这难道是——”
“不是!”奥琳矢口否认,但面对娜塔揶揄的目光,又此地无银三百两地红了脸,“……总之,你把信放到窗台上,他巡逻经过的时候会带走的。不许偷看!”
娜塔将饱含心意的信件藏进内袋,拍胸脯保证:“放心吧奥琳姐,包在我身上。”
奥琳注视着娜塔走出厢房,房门关上的那一刻,脸上所有的羞涩表情瞬间消散。她又回到窗边,默默数着秒。
很快,她看到娜塔独自走进后花园,鬼鬼祟祟地四处张望。
年轻舞女的行为很快引起了巡逻骑士的警觉,小跑着上前询问。不过这早在预料之中,只需要一句出来赏花透透气,早前得到阿德里安亲自颁发的清白认证就足够打消巡逻骑士的怀疑。
娜塔装作四处闲逛,顺利溜到废弃仓库附近,从内袋里抽出奥琳的信,小心地塞进窗户的缝隙。“这样就可以了吧……”她小声嘟囔,眼珠转了转,似乎想留下来一瞅那位神秘的骑士恋人的模样。
但是她瞥了眼远处的厢房,想起奥琳的叮嘱。
“还是算了,奥琳姐会生气的。”
这一切都落入奥琳的眼中。
“愚蠢的女孩。”舞女漂亮的嘴唇勾起讽刺的弧度,她看了眼时间——已经有些迟了,连忙套上舞鞋,匆匆离开。
骑士杰森一路把她送到排练室,不给她单独行动的机会。
排练室的门虚掩着,房间里透出欢快的舞曲,是《风渡传说》的配乐。
奥琳推开门:“不好意思团长,我回——”
偌大的排练室空荡荡的,短短半小时内,团长和舞女们都消失了。
舞曲独自在房间里回响,不属于舞团的金发少年站在镜子前,听到她的声音,稍稍偏过脸,朝镜中的她露出一个愉悦的笑容:“又见面了,奥琳小姐。”
“不,或许应该称呼您为——血月的橙小姐。”
舞曲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