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蝉鸣

    他们都说我变了。

    或许是因为她，我现在天天都是笑着的。

    人的记忆真的是短暂的。

    你仿佛一直都是受欢迎的吧。他们说。

    或许他们会在哪个瞬间突然想起我独来独往的身影，但他们不在乎。

    “现在你很好啊，谁会管那么久之前的事情。“

    虽然只有一个学期。

    于是我也笑了。却忍不住分心地想，其实我也不是什么怪小孩。

    ““明天继续约着打啊。”有人拍了拍我的肩，扔过来一瓶汽水。

    “知道了。”我伸手接过，转头就把饮料丢了回去。“谢了，不用。”

    自行车锁唰得一下被解开了。

    “你这人。”那人也不恼，低头就自己开了瓶盖。

    抬眼，白色的衣角便顺着风消失在墙边。

    今天是周五。很早就放学了。

    学校里空荡荡地倒是没多少人。高三的教学楼里却是灯火通明。

    我提着小小的盒子，没几步便爬上了四楼。

    教室里只有零星几人。

    最近班里换了座位，她恰巧坐在临走廊的这边。

    我靠在墙边，轻轻地敲了敲玻璃窗。

    她抬眼看来。

    似是有点惊讶，但转瞬她又明白了。

    我低头，隔着一层玻璃，轻声笑了出来。

    风吹在身上有点凉，我对着口型，缓缓道：“生日快乐。”

    此时正值黄昏，傍晚的天幕染上了几缕薄云。玻璃窗依稀倒映着风景，她就在其中。

    我望着她的眼一点点亮起，像仲夏夜的星芒。

    “生日快乐。”

    不厌其烦的，又一遍重复。

    夏夜的天逐渐地黑下去了。街灯在远处遥遥地亮着。

    我点燃了蜡烛，这是她的十七岁生日。

    其他人都走了，班里除了我们就别无他人。

    她坐在课桌后，闭着眼安静地许着愿。摇曳的火光照亮了她的脸，淡淡的白烟升起，氤氲了她的五官。

    其实她今夜很开心。

    虽然这个生日只有我为她庆祝。

    她的父母也很忙，她说他们是爱她的。

    但我察觉得到，在她垂下的眼里，那一种淡淡的情绪。

    “没事啦。”她道，蓦地笑了。“你不是陪着我吗？我已经很开心啦！”

    此时她倚在墙边，嘴角扬着笑，我却看不清她隐在黑暗中模糊不清的眉眼。

    眼前的蜡烛骤然灭了，思绪被倏地一下打断。

    “许完了。”她笑道，神色在烛光里分外清晰。

    我回过神来，也勾起一抹笑容。“不能说？”

    “秘密。”她眨了眨眼：“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我笑得真切了些，却没有开灯，而是将身旁闪着暗芒的小盒子捧在手心里。

    那是一个缀着星星的小糖盒，是我挑遍了整个小商品市场才寻着的。

    现在小小的星芒在黑暗中分外明烁。

    我知道她一直都喜欢这种可爱的小东西。

    “送你的生日礼物。”我开口道。声音带着不自知的暖意。

    “谢谢你…”她伸手接过礼物，捧在手心里看了好一会儿，又抬起头来，很认真地再说了一遍：“谢谢你。”

    “我很喜欢你的礼物。”她的眼睛在黑暗中熠熠生辉，明亮得不可思议。

    我的心便也温暖一片。

    “你喜欢就好。”我低声说。心里像冒了泡的桃子汽水。

    “不，不是。”她格外认真的重复道，紧盯着我的眼。

    “我真的，真的很感谢你。”

    ““你对我真的很好。”

    “谢谢你。”她说。“你是这个夏天最好的礼物。”

    我心脏处不自觉地漏了一拍，她的目光过于明亮。我犹豫着避开了她的眼睛。

    但她始终注视着我的眼，迫使着我看向她。

    “谢谢你。”她说。声音在不远的地方轻轻地响着，分外清晰。

    我从未见过她这般模样。

    纵使在阳光下，也不似这般耀眼。

    窗外树影婆娑，不知为何，忽地有蝉鸣响起。

    碎星般的光芒顺着颈侧爬上她的脸颊，风鼓动着窗帘，发出细微的轻响。

    那一瞬间，我忽然很想亲她。

    想牵她的手。

    想靠近她。

    冲动的爱意来的猝不及防，心跳如擂，我开了口，到底是没忍住。

    ——“我……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你知道的吧，我喜欢你。

    她温柔的视线朝我望来，却令我骤然失声。

    未尽的话语都消散在风里。

    这时她道：“嗯。”

    “我知道。”

    于是满天的烟火就此升起，悉数照亮她的眼。

    “是夏至日。”我听到自己颤抖的声线，“我找人放了烟花。”

    所有的爱意都无需解释，她点头轻笑。

    “嗯，我知道。”

    “所以，你听到了吗？”

    “我也，喜欢着你啊。”

    于是不假思索地，我凑上前去。

    ——2001.6月.夏至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