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探

    陈朝扒拉完盘里最后一口饭,起身对夏竹说:“竹儿,我先走了哈。”

    夏竹了无生气地咽下一口菜,冲陈朝挥了挥手。视线转回时瞥见了不远处坐着的裴熵和尹复。

    夏竹心里斗争了一会,端着盘子走到尹复边上的空位坐下。

    过来之前夏竹就看这倒霉表弟在手舞足蹈地跟裴熵一边比划一边激情四射地输出,所以他根本没注意到对面走过来的夏竹。

    “哎呦我去!你阿飘啊大哥!”尹复被呛了一口,连着咳了好几声。

    夏竹坐下的时候顺势拍了拍他的背,问道:“讲什么呢?这么投入。”

    尹复答道:“讲这周的班会做什么主题呢,本班长要大显身手!”

    夏竹诧异道:“你是班长?那裴熵呢?”

    裴熵是一班整整三年的班长,他十分笃定。

    没等尹复回答,对面一直沉默不语的裴熵突然开口:“选上学生会主席之后我就自请卸任了。”

    这几次穿越但凡自己说出什么打破规律的话就会导致自己回到原来的空间,但这个空间似乎本身就存在着一些变化……

    夏竹脑内正飞速运转,身边的尹复眉毛眼睛都皱到一块儿:“不是,你刚转来怎么就知道裴熵是我们班班长?而且我当上班长那天就在奶奶家抱着你喜极而泣呢!这你都能忘?!你心里还有我吗竹……”说着尹复就做出一副委屈样来,活像个小媳妇,没过几秒却又画风突变:“不对,听你这语气,你俩很熟?什么时候背着我偷偷认识的?”

    尹复看看右边这位,又看看对面那位,两位都跟哑巴似的,此时正同步低头往嘴里送饭。

    夏竹含着饭含糊不清地说:“就今天上午。我同桌和他认识,我们在饮水机那刚好碰到。”

    尹复嗷了一声也没再深究。

    夏竹抬头时正好碰上对面的视线,浅棕色的瞳孔似乎在平静中泛起了几圈微弱的涟漪。

    那双平静的眼睛总有内敛的忧伤。

    他盯着对方的同时,对方的视线也不曾离开半分。夏竹有些尴尬,朝他咧出一个微笑,随即低下了头。

    “还……还适应吗?”裴熵的嗓音低沉但温和,像是在试探什么,又补充,“在这里。”

    夏竹没听清般地啊了一声,但字字句句他都听得很真切,他注意到裴熵拿着筷子的手在轻微地抖动。

    裴熵迟疑着,没再继续说什么。

    “我在这……挺好的啊……我吃好了,先走了。”夏竹躲避着裴熵的目光,径自离开,身后传来尹复不解的发问:“诶——你们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_

    那天整个下午夏竹都心不在焉,头上飘着的乌云是个人都能看见,陈朝变着法子想逗他都没能成功,差点也自闭了。

    放学时尹复跟隔壁班几个人约去打球,叫夏竹一起,他拒绝了,一个人骑车回了家。

    外婆和一帮老姐妹出去聚餐了,在桌上给他留了几盘菜,热热就能吃。

    夏竹耐心地把几盘菜用保鲜膜包好,放进了冰箱。他没胃口。

    狗顺在院子里汪汪叫了几声。

    五年后的狗顺已经不像现在这般叫声铿锵响亮了,更多的时候都是懒洋洋地躺着,看着很疲惫。夏竹每每回外婆家见到的它几乎都是躺平状态。

    锅里还有外婆炖的汤。夏竹从里边捞了两块带肉的羊骨头往它饭盆里一扔,它便不叫了,却也不吃,挂着舌头,冒着傻气地发出一些“哈哧哈哧”的声音,就这么盯着夏竹,也不知道再想些什么。

    夏竹乐着走过去摸摸它的脑袋,顺势蹲在了它边上。

    “顺啊,你说,怎么回事啊?太奇怪了……”

    狗顺发出几声呜咽。

    “算了,你应该不懂。”夏竹自顾自地叹了口气,他又拍拍狗顺,“吃去吧,不够再喊我啊。”

    天色暗了下来。

    不知附近哪棵树上歇脚的鸟儿被惊扰,乌泱泱的群鸟扑棱着四散。

    楼上,夏竹一头砸进了软绵绵的枕头里。

    裴熵短短一句话让他仿佛走进了迷宫。

    他一圈又一圈地绕,处处碰壁却又不甘心就此止步。他又走到了一个看似是出口的通道前,前方的光亮是模糊的,笼罩着一层大雾。

    裴熵会知道什么吗?也许是知道自己此时这具身体里的灵魂来自五年之后……

    他尝试着继续向前走,极致的光亮同一片虚无、一片混沌实质上没有任何区别。

    他的每一步都在试探。

    一步,两步,三步……

    砰!

    他突然踩空,悬着的心脏重重落地——

    天光大亮。

    夏竹大喘气地睁开眼,抬手擦去额上细密的冷汗,起身下床去厕所,用冷水洗了把脸。

    他看向镜中的自己,虽说十七八岁的长相同二十出头时区别不大,可二十多岁到底是脱去了稚气,但此刻十七岁少年的气质实实在在地充盈着清澈与一股子特有的莽撞劲,无可替代。

    夏竹没由来地冲自己一笑,拽下毛巾擦干了脸上的水珠。

    他侧过脸,左侧的下颌与脖颈连接处,这里该有道被烫伤后的疤痕的,不过是后话了。

    夏竹的脑海里闪现一幕画面,他不愿再多想,挂上毛巾后便下楼了。

    _

    期中考后放了两天假。那两天夏竹只觉得头昏脑胀,抵不住地瞌睡,一睡就是半天多。这样精神不振的情况早在刚进入这个空间后就出现了,夏竹没太在意,每天一两瓶咖啡吊着。

    当初刚转进晏城一中时,夏竹对学习上心了点,即便在外人看来还是有些吊儿郎当的,加之他脑子本来就好使,理所当然地在期中考前的每一次小考都榜上有名,好几次考到前三,被冠上了空降小裴、神、的、名号。是传闻中不爱学习整天乱窜还能考前十的大佬。

    最初的夏竹和裴熵并不认识,但两人都知道对方。后来学生会的裴熵老抓爱犯事的夏竹,夏竹被气得要死,两人成了对欢喜冤家,在别人看来是就是死对头。

    返校后夏竹被通知可以收拾收拾去一班了。期中考的成绩排名被贴在了公告栏,夏竹考进了前十,裴熵保持第一。

    一班的氛围很好,不论是上课还是课间,属于是学得好,玩得也好。

    如此熟悉的场景再度重现在夏竹眼前,他心头涌上一股暖意。

    夏竹单肩背包,端着一筐摞得很高的书,走到一班门口时正巧撞上从里面出来的一班班主任贺呈。此时的贺呈不到五十岁,头发花白了不少,但别有一番儒雅的气质。

    “老师好!”夏竹大声道。

    贺呈笑脸盈盈地问他:“你就是夏竹吧?你的位置安排在那儿了。”他的手指向第三组倒数第二排左边的位置。

    夏竹会意,说了句谢谢老师就走了过去。

    尹复从外边撒完欢一回来就看到了一颗熟悉的后脑勺——夏竹成了他前桌。

    他大喊“亲爱的小竹”的同时重重拍上夏竹的右肩。

    夏竹刚喝下一口水,被呛得两眼一黑,只想把这傻小子的手给卸了。

    ……这不是打招呼,这是偷袭!

    两人还没聊几句,上课铃打响,夏竹转回身,瞥见右边的位置的桌面十分整洁,没有堆着的书本,只放了只黑色的笔袋,笔袋敞开着,可以看到里面放着几只同一牌子的一模一样的黑笔和红笔。

    夏竹难以想象这位一丝不苟的同桌会是怎样一位冷面人物,刚才尹复也没提起。

    第二第三组并列着位于教室的中间,一整排坐了四个人。这位同桌等会要进来的话,往前移点椅子估计不行,夏竹得直接起身。

    语文老师已经走上讲台。

    夏竹在班里环视了一周。

    裴熵呢?

    “报告。”裴熵在上课两分钟后出现在前门,老师点头示意他进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夏竹觉得他一出现目光就锁定了自己。

    夏竹不禁看向身边的空位,转而又怔忪地看向越来越近的裴熵。

    又错了。

    当年转班后,夏竹的心思就飞了,压根没放在学习上,考试也不好好考。

    一班作为重点班,每次大考都有一条特殊的“分数线”,总分掉出全校前20%的就要转去平行班。

    而夏竹在高三前,每次都是堪堪压线,贺呈知道他是聪明的,一度认为他是在控分。

    他在高二刚转进一班时尤其颓废,后来实在看不下去的班主任便在高二下学期将一个人坐的他安排到了裴熵的身边,两人也是在那之后才真正熟络起来。

    从当时夏竹的主观上来说,两人的矛盾简直是大得不得了。有事没事夏竹都要呛他几句,裴熵倒也不示弱,总会找补回来,用极其平静又冷淡的语气蹦出几句让夏竹怒上心头却又不好发作的话。

    夏竹起身站到了一边,裴熵走进去时说了声谢谢。

    若有若无的木质香与中草药的味道不经意间侵入夏竹的鼻腔,他想起了很多个瞬间。味道是一种特殊的记忆。

    夏竹右手反手撑着脸,偷偷侧过脸去看身边人。

    他并不知道自己的偷看行为在被看者眼里有多明显。裴熵只觉得有一束视线要把自己盯穿了。

    一只骨节分明而修长的手突然伸入夏竹视野,叩了叩他面前翻开的语文书,用只有他能听见得声音道:“听课。”裴熵的声音里混着鼻音,闷闷的,又沙哑。

    这熟悉的感觉……夏竹缓缓摆正了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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