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乖啊,别怕,马上就能出来了。”电梯里小猫喵喵叫个不停,乔麦穗在外面焦急的安抚着,她很担心一一不能适应黑暗封闭的环境,自从她在一个下雨天从垃圾桶旁捡回骨瘦如柴浑身脏兮兮的小猫后,一直百般呵护,才终于养成了如今憨态可掬的模样。也就是今天来上门修水管的师傅走的时候门没关严,一个没注意,一一就跑了出去还溜进了电梯。
乔麦穗追出去没来得及进电梯,旁边的电梯还在二十楼,最近猫贩子猖獗,害怕晚一步一一就被别有用心的人抓走,她便直接从旁边楼梯往下跑,结果刚跑到7楼就听到了微弱的猫叫声。乔麦穗从楼梯间走出去,发现电梯故障停在了7楼,一一正被困在里面。拨打救援电话几分钟后,维修人员就来了,在这期间,乔麦穗一直在电梯外轻声安慰哄着她家小猫,听着微弱的猫叫声,她越发心疼,想着今晚回去一定要好好安抚一一,不能给它留下任何心理阴影才好。
电梯门打开,乔麦穗却对上了一双琥珀色的眼眸,这么浅的颜色却像冰封的深不见底的海洋,男人很高,即使穿着宽松的卫衣也能看出来身材很好。他怎么在这,乔麦穗心想。之后她注意到男人怀中的小白猫,小猫没有第一时间朝她扑过来,而是喵了一声,后又舔了舔男人的手,她这才注意到他微微发颤的双手和苍白的脸色。
“一一。”乔麦穗伸出手,小猫从男人怀里跳下来蹭着她的裤脚,她连忙弯腰抱起小猫,用脸颊碰了碰猫咪的头,左手一下一下亲抚着小猫的脑袋顺毛。原来是在叫猫,顾一随心想,那只猫命真好。他走出电梯,稳了稳身子,抬头确定了一下自己在几楼,就抬步往楼梯口走。他头还有点晕,应该在原地休息会儿的,但他不想让乔麦穗看到自己此刻的样子,虽然他今天的症状莫名轻了很多。
回过神来他已经走到了周凛家门口,抬头对了下门牌号,身后传来脚步声,准备开门前他回头看了一眼,“我住这。” 乔麦穗指了指旁边的门,怕他误以为自己跟踪他,“你还好吧,看你脸色不太好。”顾一随看着她和怀里小猫如出一辙的干净明亮的眼睛,眼底隐隐的关心让他觉得形象什么的都不重要了,“我胃有点疼。”乔麦穗愣了一下,竟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一丝委屈,“那你要不要来吃晚饭,我刚煮好。”
顾一随:“好。”
“啊,好。”乔麦穗没想到他会答应。
开了门,她家里果然跟他想象中一样温暖,好像时刻充满了阳光,“随便坐,我给先你倒杯蜂蜜水填填肚子,我再去炒个菜,很快。”乔麦穗笑着对他说,径自走向厨房,一一已经从她怀里跳下去,跑去窝到沙发上了。顾一随也坐了过去,像陷进柔软的棉花,“谢谢”,他想说不用麻烦,喝点蜂蜜水就好了,可话梗在喉咙怎么也说不出口。乔麦穗把蜂蜜水端给他,看到一一又跑到顾一随怀里懒懒的靠着,一副自来熟的模样。
“一一好像挺喜欢你的。”
顾一随接过水道了谢,看着她的眼睛:“可能是因为我也叫一一吧。”
“嗯。”乔麦穗看着顾一随略带疲惫的眼睛,虽然小猫的名字取自’唯一’之意,但或许她心里还暗含别样的情愫,不过他们之后应该也不会再有交集了,她也没再纠结着解释什么。“你先休息会儿吧,饭好了我叫你。”顾一随看着她的背影,终于还是撑不住靠在沙发背上睡了过去。
‘顾一…’ 乔麦穗从厨房出来正想叫他吃饭,发现他已经睡着了,她走过去看着他安静的睡颜,情不自禁抬手抚平他眉间的褶皱。一直以来,在乔麦穗心中,顾一随和她像是这个世界的两面,她是孤独的游魂,是永远行走在黑暗里的稻草人,而顾一随是洒脱,是随性,是在阳光下长大的王子。但是今天电梯门打开后,她分明看到他微微佝偻的脊背,像是在承受什么巨大的痛苦,是幽闭恐惧症吗,他是一直都有还是之后发生了什么,她却对此一无所知。
“嗯…哼…” 顾一随从噩梦中惊醒,眼里全是茫然与慌乱,他闻到熟悉的柑橘香,本能地用手圈住了乔麦穗的腰,将头靠在她怀里急促的呼吸着,他又梦到那潮湿阴暗的地下室,水滴声像魔音一样笼罩着他,无论怎么拼命都挣不脱。
“穗穗…”
乔麦穗僵住了,直到感受到怀里的一点点濡湿,才抬起手圈住他的肩膀,一点一点顺着他的头发。他的头发很软,以前乔麦穗就很喜欢摸他的头发,也习惯了这样哄偶尔耍小脾气的他。
“顾一随,别怕,我在呢。”
不知道过了多久,乔麦穗感觉自己站得脚都有点麻了,怀里的人逐渐平静了下来,“吃饭吧,好吗。”幸好是夏天,菜冷点也没事,顾一随点头应道:“好。”
考虑到顾一随的胃疼,乔麦穗又煮了粥,简单炒了两个小菜,两人都很安静地吃着饭,很快就吃完了,顾一随收拾碗筷端进厨房,准备洗碗。
“我来吧。’”乔麦穗想让他多休息休息,“你回去…” 边说着,边解下手表以防沾了水。
“没事,我好很多了,我来洗。”顾一随看了一眼她的手腕。
乔麦穗看着他的脸色确实好了很多,况且还惦念着小猫,便也没再纠结,转身出了厨房抱起一一给它喂了点小零食。看它还是喜欢吃往常爱吃的猫条,又仔细检查了小肉球的眼睛和口鼻,没发现什么异物,又把全身摸了个遍,才稍稍放下心来。
又和小猫腻歪了一会儿,乔麦穗才注意到站在厨房门口正看着她的顾一随,不知道他站那多久了。厨房的灯映照在他眼里,像夕阳下波光粼粼的海面,乔麦穗恍惚回到从前,同样专注而温柔的眼神,只是背景不同。
看着眼前逗猫的乔麦穗,顾一随内心感到久违的平静。几年过去,世界沉沉浮浮,人太轻易就能被改变,但顾一随知道,无论何时再见,乔麦穗依旧还是那个她,是他见过最纯粹和勇敢的人。他觉得,无论遇到再大的困难,只要她对自己笑一下,他就有足够的勇气去对抗了,可是最后她还是选择抛下他。
“洗完了?早点回去休息吧,你刚刚…”乔麦穗想问他在电梯里的状况是怎么回事,但又怕触及到他的禁忌。
“幽闭恐惧症,小时候的毛病了,现在其实已经好很多了。你看我现在不还站在这跟你说话吗。”顾一随知道她想问什么,不管她想知道什么,他都愿意说的。这已经算轻的了吗,那严重时…乔麦穗一时失神,没有接他的话,顾一随以为她刚刚不过随口一问,并没有那么关心在意,他敛下心中涩然,道:“那我先回去了,我朋友出去旅游了,我今天过来帮他找份文件。”乔麦穗回过神来,点点头道:“哦。”
“下午刚过来就被困电梯里了,还没来得及找。我明天再过来帮他看看。”
“哦,好。”
“嗯。我走了,一一,再见。”顾一随蹲下来摸了摸蹭到他脚边的小肉球,“晚安,乔麦穗。”他看着她的眼睛说道。
“晚安,路上注意安全。”对上顾一随的眼睛,乔麦穗思绪纷乱,她想到刚刚顾一随准备进的那家住着的好像是个女生,比她小两岁,刚搬来没多久,之前才在小区里碰到过她遛狗,她们还约着之后可以一起出去玩。所以,是女朋友吗,那个小姑娘挺可爱的,人很好相处也很阳光。
关门声传来,乔麦穗收拾起烦闷的心情,看了看时间,已经十点了。叮咚,手机收到一条信息,是她妈发来的,提醒她记得明天的相亲。从去年开始她妈就明里暗里催她,说不急着结婚,但至少找个人谈恋爱。她懒得理,每次都说好,最后敷衍过去。今年她妈终于忍不住开始给她物色对象了,明天见面的这个人据她说家里条件好,人也长得周正,是她同学的儿子,今年过年聚餐时聊起来,两个家长都觉得很合适。周正,乔麦穗听到时心里翻了八百个白眼,这个相亲界的大雷词,不知道那个人实际长成什么样。
因为刚刚的电梯事故,顾一随选择直接走楼梯下去,反正也才8楼。他给周凛发了消息解释了一下今晚遇到的事,说他不太舒服先回去了,明天再过来帮他找,其余的没再提。其实他现在就可以去周凛家帮他找文件拍照,可他还想再见乔麦穗,最好是以后每天都能见。没一会儿,周凛就回了消息:
“随哥你没事吧,我问问老李,看他有时间没。”
“没事,回去吃点药就好了。”
“老李最近在搬家。”他又加了一句。
“嗯好,谢了,你早点休息。”周凛觉得有点奇怪,据他所知老李早搬完了,随哥这谎撒得太没水平了,老李不是还邀请他们下周去他家吃饭吗。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积极做什么。
顾一随退出了聊天界面,点进了置顶的对话框,里面有几十条红色感叹号。他写写删删,最后什么也没发,他看了看头像里的卡通稻草人,孤寂地站在空旷的田地里,身后是遥远的天空。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换回了原来的头像。
以前他们刚在一起时,他问乔麦穗这个稻草人是她吗,她说是。顾一随想了想,伏在乔麦穗耳边坏笑道:“那我就是整天围着你飞的鸟,不吃庄稼,专,吃,你。”
“你有病啊,枯草有什么好吃的。”乔麦穗内心无语,耳朵却悄悄红了。
“是吗,我觉得挺好吃的。”说完他亲了亲乔麦穗红透的耳垂,又琢了一口她憋不住笑的嘴角,’啾’地一声,惹来了一颗红透的水蜜桃,“好甜。”他舔了舔嘴唇,笑着躲开了乔麦穗砸过来的书。
第二天他就发现乔麦穗的头像变了,原来图中的稻草人肩上依偎着一只胖嘟嘟的小鸟,小鸟很可爱,还是金黄色的。顾一随被萌得心肝颤,勉为其难地接受了自己在乔麦穗心里竟是如此可爱而不是威风凛凛的形象,并且缠着她又画了一副类似的给自己做头像。没过几天他就收到了新头像,一样的背景,这次是小鸟被稻草人圈在怀里安静睡觉,他换掉了自己原本黑不溜秋的头像,而后一直用到了现在。
顾一随从回忆里抽离出来,将手机放到一边。他想起了乔麦穗手腕上的那个疤,疤并不深,只是那个位置格外显眼,他以前没事的时候就喜欢捉着她的手腕摩挲那块滑腻的皮肤。顾一随掩下心里各种不安的思绪,发动车子,驶入了黑夜里。
十一点半乔麦穗洗漱完躺到床上准备睡觉,一一也跳到床上窝在它的小枕头上。自从好几次早上醒来发现一一窝在她脑袋旁只睡了一小块儿枕头,她担心晚上睡觉动来动去不小心把它压到了,就也给它买了个小枕头。它还挺喜欢这个小枕头的,每次乔麦穗只要一躺到床上它就自动跟过来,睡不着也安静的窝在上面。
乔麦穗习惯性地摸了摸手腕那道疤,又摸了摸一一的头,一一舒服得直呼噜。她突然想起了和顾一随分手的那天,两个人都很憔悴,她当时已经好几天没睡好觉了,脑袋里一直嗡嗡作响,顾一随好像一直在说什么,她只觉得很吵很累,恍惚间他已经说完了,她丢下一句我们分手吧转身就走。她走出好远后顾一随突然冲上来抱住了她,彼此的骨头硌得生疼,心里也发酸。这次她听清了他说再见,乔麦穗也挥了挥手回了再见,而后慢慢从阳光的余晖里走入了黑暗。其实自从她临近毕业遇到的那件事后,许多事情在她的记忆中只留有模糊的影子,更多的已经完全遗忘了。她也没想到自己还能想起那并不算美好的一天,能再遇见他她其实挺开心的,虽然,他已经开启新生活了。她蹭了蹭眼角的泪水,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一看时间已经凌晨一点了,才想起来又忘了吃药了,爬起来吃了助眠药。睡前她迷迷糊糊的想着以后还是要记个提醒事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