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年领着他们到了D办公区,凌事尧和孟斯怜已经到了,唯独不见尤语。
他给伤口涂上碘伏、贴创口贴,这个伤就算处理好了。
“尤语呢?”谢纵行随口一问。
孟斯怜道:“还没找到。”
谢纵行眉心微蹙,这个倒在他意料之中,毕竟尤语语言障碍,通话用的耳麦在她那相当于摆设,等她主动联系是指望不上了。
要尽快找到尤语,在陌生的地方走散太危险了,他没把握能保全这些人。
但他们还是有必要了解现在已有的信息。
谢纵行问:“你们分配到了什么身份?”
他自己是个学生,祝司缱是出租车司机,阿年的身份芯片同步过,是望京公司的员工,另外二人没有跟他联系,他也没法从芯片那儿知道他们的信息。
孟斯怜说:“教师。”
凌事尧面无表情:“实习警。”
谢纵行嘴角一抽,这个职业还真是高风险。
“你们的耳麦能联系吧。”谢纵行没看到他们同步信息,还以为联系不了。
两人掏出耳麦戴上,确认无误后朝他点头。
在副本里最好按照身份来规划行事轨迹,已知信息太少,他们就只能一条一条的摸索,至少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不能太激进。
“随时保持联系,我还要去上课。”谢纵行拎着书包,挥手向几人告别。
“你是哪个学校的?”见他要走,孟斯怜忙问。
这句话可能是触发了某个条件,谢纵行眼前自动浮现出面板:
“角色:谢纵行,身份:临海中学学生。”
谢纵行愣住,他只是下意识认为他要回学校上课,却并不知道学校在哪。
“你不知道吗?”阿年看了他一眼,疑惑道,“不可能啊,不是有角色信息卡吗?”
但他没有啊。
谢纵行静静听着,他也意识到了,但是脑子有些混沌,记事都不清晰,就更别提思考了。
“知道,”谢纵行神色淡淡,若无其事道 “只是头有点痛。”
祝司缱一直垂着眸,他们的话也不知听没听,只是在谢纵行说头晕的时候短暂地抬了头,目光专注地盯着他,看上去像是在观察他的状态。
谢纵行心神不稳,眉心不易察觉地蹙了蹙。不知为什么,他感觉身体有些不听使唤。
不是外力因素,倒像是他突然对一件事或一个人十分抵触的心理作用。
“去临海中学。”谢纵行脚步略显虚浮,强撑着要去学校。
听到临海中学,孟斯怜眨眨眼道:“我也是临海中学的,顺路。”
谢纵行十分自然地请祝司缱载他们一程。
祝司缱坐在主驾驶,谢纵行坐在副驾驶。
两人的距离更近,谢纵行感觉到了一股十分强大的压迫。
比之前更甚。
谢纵行实在忍不了了,几乎是逃下了车,孟斯怜不明所以,也跟着下了车。
他甚至还不忘跟祝司缱打声招呼:“我自己打车过去。”
“怎么了?”孟斯怜匆忙跟上他。
谢纵行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远离了祝司缱后谢纵行好受了很多,余下的一点压迫也几乎没有影响。
但有个猜测一直萦绕在心头。
谢纵行在转角处悄悄看了祝司缱一眼,他的头发自然地垂下来,遮住了眼睛。
祝司缱好像在看他,又好像没有。
青年的眼睛极黑又暗含忧郁,仿佛深不可测,只有在看向谢纵行的时候才会流露出温柔缱绻。
自己现在的状况会不会和祝司缱有关?
谢纵行自己也说不准。
他走向最近的公交站,两人同路,孟斯怜跟着他。
“临海中学是私立中学。”孟斯怜突然道。
谢纵行不明所以,转过头看向孟斯怜。
却见她若有所思地看着眼前,时不时眉头微蹙。
“是吗。”谢纵行道。
“你没看到吗?就是角色基本信息后面会有介绍啊。”
“没仔细看。”谢纵行怕说太多漏馅儿,只得敷衍她几句盖过话题。
公交车驶来,停在站前。
谢纵行迈步上了车,跟在他身后的却不是孟斯怜,而是一个戴鸭舌帽的少年。
他上车后找到空位坐下,孟斯怜跟着那少年后面,想坐他旁边,却被那少年抢先一步。
旁边坐了个陌生人,谢纵行十分不自在。
少年低着头打游戏,侧脸轮廓优美,时不时抬头看向窗外,压根不理他。
少年一头微卷细碎的头发搭在额头上,嘴里叼根棒棒糖,看着桀骜不驯。
谢纵行悄悄查询了一下他的身份信息,得到的结果却出人意料:
“副本NPC:未知。”
谢纵行:“……”
现在已经九点半了,早就迟到了,这人应该不是学生。
于是谢纵行抱着手臂,头抵在窗户上浅睡了会儿。
不知道过了多久,公交车停下了微微的颠簸。
又过了一会,有人轻轻拍了他的手臂,低沉的声音响起:“同桌,别睡了。”
这声音好耳熟。
谢纵行睁开眼站起来,却只看见那少年挎着单肩包下了车。
孟斯怜坐在后排,却早已下了车在等。
让女生等也怪不好意思的,谢纵行没磨蹭,拎了包就下车。
那少年看他下了车才迈开长腿向校门走去。
谢纵行想跟上去。
如果他刚刚没听错的话,那少年叫他“同桌”。
他们应该认识。
但他并没有想起关于少年的事,就连芯片也没有相关少年的信息,所以还不能确定。
看出他的意图,孟斯怜连忙拉住他:“你认识他?”
“应该认识吧,怎么了?”他的话模棱两可。
“你在车上睡着的时候,我想去叫你的,但他不让,我一靠近就瞪我,好凶啊。”孟斯怜不满道。
本来车都停了,因为那少年一直守着谢纵行,硬是让他拖到了现在才下车。
谢纵行尴尬道:“我的问题。”
“没事,”孟斯怜摆摆手,她没怪谢纵行,只是想抱怨一下,抱怨完了气就消了,“快要上课了,你先进去吧。”
谢纵行点头,其实他并不知道教室在哪,少年又走没影了,他只能去碰运气。
刚进校门就撞见一个人——
或许不是巧合,而是他一直守在这里。
少年看见他,露出浅浅的笑容,浅褐色的狐狸眼撩人心弦。
这人不笑的时候生人勿近,笑起来倒挺温柔和煦。
“走吧。”少年搭上他的肩膀,勾着他往教室走去,举止间有着说不清的亲昵,引得路上不少人侧目。
现在是下课时间,两人走在外面并没有老师注意。
因为不认路,谢纵行只能跟着少年走。
一路来到A01班。
这个班的学生要么家里有钱,要么成绩逆天。
谢纵行属于后者。
但他的座位却被安排在最后面,同桌正是那少年。
书面上有两个张扬的字——颂穆。
颂穆回到座位,无所事事地翻书,看了他一眼,奇怪道:“同桌,你怎么这样看我,不认得我了?”
“没有。”谢纵行露出标准假笑,视线淡淡扫过颂穆,坐回座位。
颂穆调笑打趣道:“感觉你对我生疏了不少。”
谢纵行无心应付颂穆,回他的话也十分敷衍。
“放学去我家玩吗?”颂穆眼睛微弯,邀请道。
“不了,我还有事。”谢纵行收拾了抽屉,婉拒他。
少年的眼瞳转瞬即逝没入一丝落寞,无人察觉。
“好吧。”他叹口气,淡淡失落,却不再挽留。
高中的课业对谢纵行来说很简单,一天不间断的课上下来也毫无压力。
直至离校铃声催促,谢纵行才收拾书包。
令他意外的是,颂穆竟然还在学校里。
颂穆的家境优越,不存在无家可归这一说法。
但看他独自一人在篮球场反复练习灌篮,谢纵行无端觉得他很孤独,像是一只被人抛弃、蜷缩着的小狗。
谢纵行鬼使神差地走向篮球场。
“你还不回家?”他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站在了颂穆身前,微微仰着头问。
之前他没过多注意,现在好好地站在一起,谢纵行才发现颂穆竟然比自己高半个头。
篮球场上张扬肆意的少年撩了一把头发,运动过后的薄汗打湿了发梢。
“家长出差,太无聊了。”颂穆眉眼间有着未褪去的,独属于少年的朝气。
这是不打算回去了。
谢纵行不了解他。
他们明明相识,谢纵行却在与他接触了一天的情况下还没想起相关记忆。
副本出bug了吗?还是颂穆就是副本通关的关键?
谢纵行凝眸,联系孟斯怜。
“神职备选人员「孟斯怜」,设备连接成功。”
耳麦传来孟斯怜略显疲惫的声音,听起来不复早上的雀跃,像被吸干了精气:“我很快就改完了了,你先走吧。”
学生作业还没批完,她第一次深刻体会到教书有多么累。
“我带一个人回去行吗?”谢纵行声音温润,心不在焉道。
“可以啊,你问问其他人吧。”孟斯怜说,伴随着细碎的沙沙声。
谢纵行踌躇了一会儿,关心了一句:“那你早点睡吧。”
孟斯怜“嗯”了一声,没在回话,而是专心批改作业。
谢纵行又联系了阿年:“我带个人回去?”
“行。”阿年道,“明天是周末,记得来一趟望京公司。”
谢纵行再次抬眸看向颂穆,神色自若:“我今天有时间,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陪你。”
颂穆眉梢微眺,带着诧异的目光上下扫视谢纵行。
就在谢纵行以为他要拒绝时,颂穆突然弯唇一笑:“好啊,谢谢同桌收留。”
二人并肩向公交站,这个时间刚好可以赶上末班车。
路过一条旧巷时,谢纵行听见里面传来低低的呜咽声。只是这声音很奇怪,像是很多单音节拼凑在一起所构成的哭泣。
谢纵行心生疑惑,循着声音走去,看见了蜷缩在旧巷尽头的女孩儿。
她身上的校服很脏,溅着泥水和油污,头发也乱糟糟的,蹲在角落小声抽噎。
尽管只有一眼,谢纵行还是很快认出了女孩儿。
“尤语?!”他错愕地低叫出声,脱了自己的外套,两步上前披在尤语身上。
尤语抬起头,看清是谢纵行后眼泪如决堤般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谢纵行抬手擦去尤语脸上的脏污,帮她把衣服拢好,带她走出旧巷。
颂穆倚在墙上,抱胸看着他,然后扫到了他身后的尤语。
“一中的那个哑巴状元。”他看着尤语身上的外套,不悦地拧起眉,“你朋友?”
或许是觉得颂穆管的太宽了,谢纵行顿感烦闷。
他点头,不想在这件事上纠缠太多,索性闭口不言。
颂穆看他的眼神很炽热,而他却像一只被火舌燎到的猫,躲闪不及。
“走吧,别连末班车都赶不上。”颂穆主动卸下攻势,垂眸道。
应了他的话,三人真的没赶上末班车。
谢纵行无奈地与阿年联系。
“祝司缱在不在?”谢纵行开门见山地问。
阿年的声音有些疑惑:“他没去接你吗?”
谢纵行说:“没有,现在公交都没了。”
“等下你自己跟他说吧,我这边有个应酬,不太方便,回头再联系。”阿年那边的背景很嘈杂,许多人在高声攀谈。
“我找到尤语了,孟斯怜工作忙应该自己回去,你跟其他人说一下。”谢纵行嘱咐道。
他不确定祝司缱什么时候来接他,就只能一直干等着。
余晖渐渐隐没下去,临海市秋天昼夜温差大,一不小心就会着凉。
谢纵行的外套给尤语了,现在身上只有一件单薄的夏季校服。
颂穆状似无意地瞥了他两眼,然后把自己的外套轻轻搭在谢纵行肩上。
远处似乎有人不满他们这样暧昧的行为,鸣笛一声停在公交站前。
祝司缱按下车窗,朝谢纵行淡淡一笑道:“走吧。”
谢纵行拉开后排车门,自己坐进去,尤语挨着他坐在旁边。
颂穆也想坐后排,脚刚踏进去就被祝司缱制止了:“后面太挤了,你坐副驾。”
颂穆:“……”
“是有些挤,你要是不愿意的话我坐前面吧。”
那就更不行了!
颂穆面无表情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了进去。
祝司缱认出他是谁了,嘲讽地朝对方一笑。
怎么可能认不出。
祝司缱一脚踩下油门,出租车如同离弦之箭没入更黑的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