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十月，阳州市的温度还是只升不降。

    傍晚七点不到，天色开始暗下来，阳州市第一中学对面的马路人来人往。

    季与和趴在便利店靠窗的桌子上舀着冰淇凌，手机显示屏上通话还开着。

    “我都到一中了，打道回府才憋屈呢。”季与和朝窗外瞥了一眼，隐约看见几个黄毛小子，站在一中大门口。

    “记得帮我请假，晚三回来。”季与和拿起哈根达斯的包装盒，仰头倒进口腔，底都不剩。

    “带份烧烤回来，玩去吧。”手机那端的男声听起来有些咬牙切齿。

    季与和懒得废话，直接挂断。

    随后拿起椅背上搭着的深灰色校服外套，起身，扔掉包装盒。

    季与和一边穿上校服，一边推开便利店的玻璃门。

    沈雨田几分钟前发了条微信，让季与和到一中门口说一声。

    季与和回她说自己已经到了，对方没动静。

    季与和收回手机，大步穿过马路，想着先用一下从沈雨田那里借来的一中校服蒙混进去再说。

    突然，一声经典流氓哨传入季与和的耳膜。

    季与和停住脚步。

    “妹妹，哥看你有些面熟，是不是加过好友?”是刚才那几个黄毛。

    季与和转过头，没吭声。

    黄毛又瞬间“噢”了一声：“不对，没见过，那现在加一个?”

    “没带手机，”季与和笑了一下，犀利的细眸下多了几分狡黠，“下次吧。”

    “下次是哪次?”黄毛穷追不舍。

    季与和没想到这几个那么难缠：“等你们黄毛变回黑毛的时候吧。”

    欲要抬腿走人，季与和又被叫住了。

    “哪个班的?有机会哥来找你玩。”说话的大概是个领头的，只在黑发中挑染几缕黄，造型不堪入目。

    季与和不想跟他们周旋，没再回话往前走。

    保安见季与和穿着本校的校服，便开了门让她进来。

    左看右看也没个人影。

    “季与和!”扭头，发现一个男生正靠着门岗室里侧的墙。

    “刘东祺?“季与和一脸惊讶。

    “大组长被班主任叫走了，谢言他们先去操场了，”刘东祺走过来，一头自然卷随风飘着，“我就被派来了。”

    季与和看他穿着条纹睡衣，没忍住笑了一下。

    “你还真是说来就来了，被抓了就完了，”刘东祺带她往操场走，“立荣管的那么松?”

    “严，但我偷溜出来的，我这不是想来看你们吗，再说有个篝火晚会，得凑个热闹啊。”季与和四处看了看，“真怀念咱初中。”

    季与和跟沈雨田，刘东棋都是初中同学，在一中附属第一初级中学上的，是阳州一中前些年建的初中分校。

    沈雨田他们中考分数高，进一中0班不是问题，谁会放着阳州市最好的高中资源不上。季与和有十几个初中同学都填了一中的志愿。

    而她自己跑去上了一所私立高中。

    走到操场那边，季与和就看见沈雨田站那招手。

    季与和快步过去：“大组长!” 然后一把抱住沈雨田。

    “呜呜好香。”沈雨田听着季与和故作撒娇，有些头皮发麻。

    “怎么又变漂亮了?”沈雨田上手捏了捏季与和的脸颊，季与和吐了下舌头。

    季与和长了一张“生人勿近”的脸，眉稍平铺，一双三白眼不笑时攻击性很强，眼睑内勾，眼角与鼻梁间还长了一颗黑痣。立体的五官衬得少女矜贵又傲气。

    季与和却不喜欢自己的脸蛋，她明明那么活蹦乱跳的一个元气少女，却总有人说她高冷，生得一张冷脸不是她的错啊!

    为了让自己显得热情亲切，她专门剪了个法式空气刘海，但被人说“长得凶”的频率不降反升。

    “喂，喂，这还有个人呢!”刘东祺看得肉麻。

    沈雨田白他一眼：“你一边去。”

    等高一的每个班差不多到齐，班挨着班围成一个大圈时，天也渐渐黑了，操场上的路灯被打开。

    两个0班的班主任不在，季与和成功挤入14班阵地。

    高一13和14班，就是中考720以上的天才0班。

    “我的天!季与和你真来了!”康宜叫了一声。

    “惊不惊喜!”季与和又和康宜互抱了一下。

    “《新宝岛》限时返场我肯定得来看。”

    初二分完尖子班后的第一个元旦晚会，刘东祺他们表演了个《新宝岛》，全校欢呼。

    这次一中搞个“篝火晚会”，让每个班报一个节目，沈雨田便怂勇他们返场一下，就又报上了《新宝鸟》。

    “季与和!你等我大显身手!”谢言不知道从哪冒出来，身上穿着蜡笔小新的睡衣。

    看来他们商量好了穿自己的睡衣。

    季与和直接放声笑出来：“你怎么穿的这么可爱啊哈哈哈哈!”

    谢言一下子冷脸：“我真服了。”

    他长了一张娃娃脸，从初一到高一，除了婴儿肥褪去，几乎没变化，他们特别喜欢用”可爱”去逗他。

    谢言捞过一旁的男生：“杨毅东还和朱涵月互换睡衣，你多拍几张作纪念。”

    季与和看了眼杨毅东身上的灰色真丝睡衣与下身的格子短裤明显滑稽，还挺有喜剧包状。

    她摆摆手：“马上拍。”

    节目按顺序一个个表演，季与和把手机给了沈雨田，自己跟康宜坐一边看表演。

    老师叫完14班的节目后，季与和跟着拍手叫好。

    “睡衣天团”缓缓走入圆圈中心。

    谢言站在C位，左边刘东祺，右边朱涵月，后面一排季与和认出了杨毅东，另外三个她没见过。

    刘东祺刚才和她说，初中跳的有几个人现在没在一中，只能新添几个人。

    场面十分混乱，沈雨田根本也不管会不会被发现，拿着手机跑正对面拍照去了。

    谢言大概是与沈雨田镜头对上，便让其他人挪一下方向都正对镜头。

    季与和跟康宜跑到最里的一圈上坐着，见自己眼前就站了个人，季与和仰起头来。

    男生站在第二排外侧，旁边站的杨毅东。

    季与和眯了眯眼。

    男生头发篷松，一侧的刘海微微撩起，侧对着季与和。只能看清暮色中他直挺的鼻梁和突起的喉结，内侧肌肉在淡绿色的背心袖隙间若隐若现。

    手臂上的青筋在灯光下极其明显，手指骨节分明。黑色短裤下是两条大长腿，膝关节还微泛着红。

    季与和不自觉咽下口水。

    音乐响起，七个人开始摆pose，动作幅度逐渐变大，跳得还挺齐。

    谢言被一个高个子的男生背起来打坐时，14班人开始叫他的外号。

    高潮过去，音乐结束，七人聚在中间各摆各的Pose，周围只剩欢呼和掌声。

    每个人都面对不同的方向，那个男生和朱涵月朝着季与和这边。

    只见他的手时搭在朱涵月肩上，微微低着头，另一条胳膊自然垂下。朱涵月双手抱胸抬起下巴，像在拍双人杂志封面。

    季与和看清了男生的样貌。

    眉毛浓密，眼型轮廓很深，眼尾下垂，还有自古薄命的薄唇。

    季与和能清晰地看见他下领处流下的汗水。

    长得还挺妖孽。

    下场后，季与和被拉去合照，沈雨田刚好把手机递过来。

    和原来初中同学都拍了照后，季与和还要给”主舞们”拍。

    “来，三，二，一……”季与和正倒计时着，被他们打断。

    “等下!我整理下衣服。”杨毅东叫唤着。”我鞋被哪个王八蛋踩了!季与和你等下!”刘东祺也跟着喊一声。

    季与和翻个大白眼，几个大男生事真多。

    趁他们整理形象的时候，季与和往别处看去。

    不远处，“妖孽”正侧卧在草坪上，听着旁边人说话。

    他右胳膊弯曲撑地，左手正揪着右手边上的塑料草，右腿伸直，左腿屈膝支起，踩着草坪。

    衣摆往上卷了一小裁，腰线显露出来。

    现在他的刘海完全遮住了眉眼，低着头，看不清神色。

    季与和觉得很莫名其妙。

    为什么她的心跳正在疯狂加速？

    而且一点都不受控制!

    她举起手机抓拍了一张，又迅速放下。

    大概察觉到有道直白的目光正注视着自己，男生抬起头来。

    他的眼神正如一座冰川随海平面移动靠近另一座冰山直至两座冰山相互挤压般撞入季与和的眼睛。

    操场上的灯光明亮地晃眼，男生身上被光洗礼，散着神祗般的芒。

    季与和彻底看清他的眼睛。

    黑眸因为眼型而大，能看见瞳孔犹像鹿眸般透亮，或许夜色刚好，又微微如同光般清辉。

    季与和找不到贴贴切的词语来形容。

    她只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刚才那一瞬间，仿佛触电般漏了一拍。

    似乎心跳比她还更先认识他的眼睛。

    季与和突然明白“一眼万年”这个词了。

    她还没回过神，男生就先比她移开视线。

    “季与和!快拍快拍!”谢言把季与和游离外太空的魂叫回来。

    连拍十几张后，季与和仍是发愣。

    “诶，那还有一个。”有人发现了某一个“主舞”被遗漏了。

    刘东祺赶忙过去拉起草坪上的人，连拽带拖地“拐”入当中。

    季与和怔怔地看着被刘东祺拉过来的男生。

    她又重新举起手机：“来看这儿，三，二.一——”尾音还有些颤抖。

    在男生们的“茄子”声中，齐骁愿的神情不再像刚那么疏冷。

    “周末把照片发给我们啊!”朱涵月先过来看了下成片，“有时间还来一中玩!”

    季与和狂点头。

    立荣一高虽帅哥芸芸，但她从没有过刚才那种奇怪的感觉，早知道一中有个这样的人物，季与和花钱也要进来。

    “不是，齐骁愿你怎么不笑啊，“朱涵月开始吐嘈，“我知道了，你就是想趁我们像智障一样傻笑的时候装逼。”

    齐骁愿看了他眼道：“你连自己都骂?”

    季与和听见他冷冷的声音，不觉挑了下眉。

    长得顶就算了，声音也这么顶。

    她拉过一边的康宜，问题：“那个，叫什么?”

    康宜顺着她微抬的下巴方向看去，说道：“齐骁愿，齐国的齐，马尧骁，愿望的愿。” 接着说：“不加体育实验，裸分713的学神。”

    季与和倒吸一口气。

    她想了想自己刚刚过线的中考分数，头皮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