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昆仑走得很快,生怕凌虚昧追上来。
他从袖口处翻出黑色的匣子,脸色阴沉地盯了一会,越发觉得这就是个烫手山芋,送也不成,扔也不成。
师尊生辰将近,他怕是难以在这几日里备出与与之相当的礼物。虽然他自己也不太看重这些认为心意到了便好,但终究是要一起呈上去的礼物,难免相形见绌一番比较。更何况这本该是自己…
孟昆仑甩了甩头,把那些略显阴暗的想法丢掉,少欲则心静,心静则事简。既然已经应下,当务之急,还是得再寻生辰礼。
回到居室,他第一件事便是翻箱倒柜的找起东西来。
刚登首席时,他曾去圣灵雪山历练,在那里险象环生,大多时候他都需要面对境界高于自己敌人,越阶的战斗想要以下克上非常艰难,常常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极限打法,但也正是因此绝处逢生进步神速,在孟昆仑登顶时终是猎杀了一只已至圣境的秘境领主九尾白狐。作为战利品,此物意义非凡被他一直收纳在空间法宝中,连灵珠都未取出。
此时想起,九尾白狐长期居住在寒冷的雪山中,其皮毛不仅雪白如银,手感柔软,而且抗风保暖能承载符咒之术,用来做披风是不可多得的宝物。
孟昆仑拿出法宝,不禁回想起师尊平日里素爱穿浅色衣衫。若是能把这披风穿在身上,定是好看得紧。
越想越有动力,孟昆仑当即准备动手实践。他并非天生仙体,是自凡间历练而来,早年间贫苦的经历倒是让他学会了不少技能,如今倒也算是派上了用场。
长明的萤石亮了整夜。做好的披风被挂在横架木杆上。着一身蓝衣的俊美仙人枕着手臂倒在桌上难得做了梦,梦里是飘渺的白烟和破旧的木屋。
三日后。
孟昆仑在师尊的房门前深吸了好几口气,脑子里还在过动作,是左脚先进还是右脚先进。
突然,一股清风迎来,面前的房门敞开了。
司无岭一身里衣坐在床边,及腰的长发未束,披散在肩头有些凌乱,他额间一点朱砂与莹白的肤色和长眉碰撞出如水墨画的隽永余韵,俊逸非凡,当是仙人之姿。
孟昆仑看见师尊这副样子就知道他是刚醒,连忙在他皱眉之前进来,顺便把门给带上。
师尊虽然是仙人但他很喜欢睡觉,倒也不能算凡人眼中的睡觉,那是师尊的打坐方式,别人喜欢盘腿坐,他就喜欢躺着,因为那样更舒服。不过有一点和凡人一样,师尊有“起床气”。
所以,孟昆仑现在有一点不安。师尊的居室很大,铺满了色泽润透的白石,里面除了床和灯就没有什么物件了,他进来了也没地方坐,只得站在殿下,等师尊安排,连个掩体都找不到。
“你今日来得有些早。”司无岭缓了半天早起的发懵劲儿才反应过来孟昆仑在殿下站得有些久了,他勾了勾手“过来坐着吧。”
孟昆仑钉在原地抱着两个盒子一步不动,有点受宠若惊。
司无岭瞧了他一眼,以前怎么不觉得自己的徒弟如此呆。他扶额,复述了一遍:“过来坐着,这儿没其他地方能坐。”
闻言,孟昆仑终是反应了过来,抱着礼物的步伐都变得轻盈起来,两步并做一步就走了过来来。他把礼物放在床上,将挂在一旁的外袍取下,仔细的拢在师尊宽直的肩上,露出了一个柔和的笑容“师尊,生辰快乐。”
司无岭专注地看着他,孟昆仑有一双含情的眉眼,线条圆润眼尾微挑,一弯如银河下落,点点成星,上扬的嘴唇很红,明显是刚刚咬过,还泛着水光,明明是端正的君子之相,可他偏偏觉得,较之以前,孟昆仑越发出落得惑人。
莫名烦心的师尊冷声道:“与往常一样便可,这种仪式倒是麻烦。”
“嗯,那师尊就当陪我吃顿饭过个节好不好?”孟昆仑好脾气的回答,他知晓师尊的脾性,好事多磨总没错。
“别蹲着,过来坐。”司无岭也不直接回答问题,只是抬手握住徒弟的小臂想将他扶起。
“嘶—”手臂的伤口还未好全,被突然触碰的刺痛让孟昆仑不自觉抽了一口凉气。意识到自己反应有些过激,他连忙顺着师尊的力道起身坐在一旁,开始转移话题。
“师尊,人间最近很流行说书,我们不妨去…”
声音越说越低,渐渐息了。
师尊正盯着自己眉头微蹙,尽管他什么都没说,但孟昆仑明白师尊要听的不是这些。
“我…”
“为何受伤?寻常的历练不该如此。”
“弟子此行是替离枝长老所托加固封印,并非有意隐瞒师尊。”
孟昆仑垂着头,不敢直视师尊,只得一字一句坦白,心想完蛋了,当时去的时候就是先斩后奏,师尊对他放养惯了也不常过问,只是他千不该万不该撒了谎,说是历练其实就是耳根子软替人消灾,毕竟正常的历练可不会让他伤成这样。
离枝长老虽然位居长老但是论修为的确不如孟昆仑这位首席弟子来得深厚。
当初参与封印的长老只有他渡劫失败修为倒退,以至于这次的轮值加固封印都十分吃力,贪生怕死的性子使然才会找上孟昆仑。
“他可有许诺你什么?”司无岭穿好外袍,眼神浅浅凝聚在他的乖徒弟身上。
“不曾许诺什么,是弟子自愿的。”
“蠢。”司无岭一句话点评了这种圣母行为,抬手,指尖凭空结处一滴金色水滴,滴答一声落地,蓬勃的仙气涤荡开来,“为了废物出生入死不求回报,还要为师收烂摊子。”
孟昆仑愣住,体内紊乱的气息不仅平复下来甚至更加浓厚了几分,被荒芜魔气侵染而久久不愈的外伤也一瞬间愈合。
他应当是感激的,师尊没有责罚他还屈尊为他疗伤。如同苦海中的孤舟遇见岛礁,是恩赐,但总会因为一点动静风声鹤唳,他也是如此,比起感激,他更害怕师尊的不满。
孟昆仑双膝重重跪地,前额抵在手背上狠狠叩下发出一声闷响,听得人牙酸,清润的嗓音夹杂着微不可查的颤抖:“弟子知错,请师尊责罚。”
“罚你今日替为师守门。”
此话一出,颇有重重拿起,轻轻放下之意。孟昆仑向来揣摩不透师尊的心思,垫在额头下的手微微蜷缩收拢,缓缓抬起头。
司无岭站起身来向外走,随手跳出一个礼盒扔进孟昆仑怀里:“东西拿回去。”
跪在地上的人身形极正,眉目如画,抬眸注视时,上目线扬起,黑色的瞳孔澄清如湖,阴影掷下,湖面破碎,泛起光粼。
明明丝毫不显弱气,却让人莫名心生怜悯。
“师尊…是都…”
“你的留下。”颀长的身影消失在门外。
或许是错觉,孟昆仑总觉得师尊的语气带着些纵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