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莉莉，今年31岁，住在下城区贫民窟六十九号，未婚，目前处于灵活就业阶段，平时依靠维修旧机械维生，没有收入的时候，会去建峰集团名下的淘汰器械处理厂拣点可回收垃圾维生……”
房间狭窄逼仄，四面墙体处都摆放着铁质置物架，这是生物基塑料全面铺广之后，就被淘汰了的老旧产物。
相比于新技术制造出来的置物架，它们沉重，极易被氧化腐朽，相对而言不够环保。
就像站在房间中央的莉莉本人。
她生着一张瘦削疲倦的脸，五官很锋利，但没有攻击性。
这要归功于她那双大而无神的眼睛，眼下青黑一片，肤色苍白的像是墙皮，嘴唇白到发灰，干燥起皮。
是贫民窟里常见的面相。
是贫穷在人脸上刻下的烙印，贫民窟里到处都有这样干瘦的面庞。
他们举着终端，平日里除了在垃圾山争夺可回收垃圾之外，就是在各个狭窄阴暗的角落里隐藏着，如饥似渴的品尝着网络上那令人上瘾的花花世界。
莉莉很有礼貌的跟对面的男人介绍自己。
奈何对方并不领情。
被束缚在铁床上的男人没有说话，白眼上翻，胸廓毫无起伏。
男人看上去大约20岁上下，头发浓密，样貌英俊且气血充足，肌肉也饱满有力。
莉莉检查过他的牙齿，很整齐，他的腰腹部有一个十分巨大的洞，伸手进去，能摸到洞口里有着许多四散开来的弹片。
她不是法医，但也能判断出他生前最起码受过两次枪伤，一次是小型手/枪击入体内，而致命伤是那一道贯穿伤。
在一个小时前，莉莉出门想到垃圾山那边拣点垃圾换钱，却不慎遇到了这个男人。
他当时浑身浴血，站在离她有十米远的地方。
莉莉打眼一看，就知道这玩意百分百不是什么好相处的货色，于是立刻要拔腿溜号。
然后下一秒她就听到一声枪响，子弹擦过她的小腿打在水泥地上，弹射的弹片打爆垃圾袋里的玻璃，脸上传来一阵刺痛
——飞溅的碎片划伤了她的脸。
我靠，要死！
莉莉立刻丢下生物基塑料垃圾袋，双手高抬：“我是良民！”
贫民窟里的良民？
男人嗤笑一声，声音冷得像网文平台ai读书里的霸道总裁：“过来。”
说话也言简意赅得像霸道总裁。
莉莉十分从心的走过去，对他展开一个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志性微笑：“请问您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吗？”
在看到男人那张英俊的脸的时候，莉莉的笑容更真切了。
当然，原因不是男人长得很英俊，主要的是莉莉认识他。
确切来说，只要是有终端，会上网的人，都不会认不出这张脸。
建峰集团董事长李成的第37个孙子李建辉，今年大概35岁上下，上过几次财经新闻，是去年的全球直播的建峰集团人工智能新发展发布会上的主讲人。
只要点开那些随处可见的建峰集团立体广告牌，就能在第9页找到附带他本人照片的个人介绍。
莉莉偷偷瞧他，发现他本人看上去比在直播跟介绍里的更为年轻，大概采用了什么她不懂的新科技。
不过管他呢，这张科技脸又不能剥下来卖了。
李建辉看着她花痴的模样，心下有些不耐烦，发烫的枪口抵着她的脑袋。
“带我去安全的地方。”
莉莉听出他声音里的虚弱，然后紧接着闻到一股血腥味，低头一看，就透过他腰部的伤口看到地上肮脏的水泥地面。
真是个猛人，要是她受这种伤当场就得嗝屁了。
不过也快了，只要李建辉还是人，没有□□飞升，那以他目前的血液流失速度，再不补液的话，陷入休克也只是迟早的事。
在莉莉还在判断的时候，抵着她脑袋的枪砸了一下她的头，力气不小，直接砸起一个鼓包。
她抬起头，就看到李建辉居高临下的睥睨她，苍白的嘴角挂着冷笑：“你是听不懂吗？”
上城区的老崽子，面对贫民窟垃圾，就连求救的姿态都高的吓人。
莉莉一怒之下怒了一下，她依旧保持着标志性的笑容：“好的，很高兴为您服务。”
李建辉皱眉，他目光扫过莉莉脸上那道还在渗血的伤口，看着莉莉的眼神里透着惊疑不定。
以目前的科技，还制造不出这么逼真的机器人，但眼前女人僵硬的笑容却跟机器人如出一辙，甚至稍微新款一些的机器人都比她表情丰富。
如果不是这片地方实在是荒无人烟，李建辉绝对不会让这样可疑的人接近自己。
莉莉仿佛没有察觉到对方投射过来的视线，她自顾自的说：“您这边请。”
李建辉没有动弹，她又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来：“实在不好意思，忘记您的伤口了。”
莉莉殷切的上前去扶他，李建辉毫不客气让她分担了身体一部分的重量。
枪口从她的额头转移到腰部，那里有着数个重要器官，靠近腰椎，这么近的距离，足够打断她的脊柱。
李建辉一路都在观察。
贫民窟自然算不上干净，道路两边摆放着的淘汰器械杂乱无章。水泥地上内容物丰富，每隔十步就能踩到一颗黑色干硬的口香糖，幸运的话会是软的，走过之后，一半留在地上拉出不长不短的丝，一半粘上他手工制造皮鞋的鞋底。
扶着他的女人很是殷切，大概是认出了他的脸，底层臭虫们总是会抓住一切能换取钱财的机会。
等他平安离去之后，会给她一笔不高不低的资金。
——作为她的买命钱。
李建辉冷静的想。
莉莉呲牙咧嘴的扶着他回了家。
说是家，其实是一个在贫民窟里的二层小楼，看上去有些老旧，但打理的十分干净，两边还挂着招财进宝的对联。
小楼面积不大不小，有一百二十来平，套内大概是九十平米，一层是店面加仓库，二层是她居住的地方。店门口挂着的招牌一半坏了，2048四个数字里前两个是灰色，后两个字断断续续发着诡异的红光。
门口的单面感应玻璃门察觉有人来了，发出“叮咚”一声响后磨磨蹭蹭的打开。
莉莉扶着李建辉走了进去。
李建辉依旧不动声色的四下打量。
这个店内各类器械都分门别类的摆放在老旧的塑料框内，看起来像是个五金店。
但没有五金店里会摆放着机器人的指部零件，以及玻璃展示柜里也不会摆着尺码不一，形状各异的人造OO。
李建辉皱着眉，这个女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难道贫民窟里也有机械师？
贫民窟跟机械师这两个词组合在一起，实在有些令人发笑。
但霸总不会笑，李建辉起了杀心。
莉莉透过玻璃展示柜的倒影，看到李建辉的手指开始想要拨动枪栓，她装作不经意的侧身，十分殷勤地问他：“您需不需要我给您包扎一下？”
李建辉手指没有按下去，他目前的伤势，让他连走动说话都需要强撑着一口气，根本没办法在莉莉的地盘找到绷带自行包扎。
他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他们从相遇的地方一路走到这里，经过了一段不长不短的时间。
莉莉注意到他的脸色苍白的可怕。
她对他说：“我先松开您，您找个地方扶好，我去仓库里给您拿绷带。”
这当然是骗他的，仓库后头有门能通往外界，只要枪口对不准她，莉莉立马就能溜号走人。
煞笔才给他搁这包扎。
李建辉自然也能想到这一点，他的枪口再次对准了莉莉的脑袋：“别跟我耍花招，我跟你一块去。”
好吧，这可是你说的。
莉莉的笑容终于消失了，她适当的流露出恐惧，以及像是被戳破了小心思的心虚。
她讷讷道：“好吧，咱们一块进去，不过您得先保证您不会伤害我。”
李建辉撒谎眼都不眨，言简意赅：“行。”
莉莉又贪婪道：“那我帮了您，您应该也能给点好处吧。”
她拇指跟食指中指搓了搓，做了个数钱的手势。
这是35年之前出生的人才会做的数钱手势，在那之后，纸币就彻底被数字货币取代了，除了少部分极其落后的地区，市面上几乎都不流通纸币。
35后数钱的姿势是拿着终端刷脸或刷卡，看上去特别的蠢。
枪口抵着都能算经济账，还真是要钱不要命。
李建辉唇角上扬了几个像素点，勉强是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行。”
莉莉听了，梅开二度再次殷切的扶着他。
仓库的门被推开，里头是漆黑一片。
莉莉扶着李建辉要走进去，李建辉却是站在门口处不动，他指挥她：“开灯。”
莉莉说：“好的。”
说完，她闭上眼睛，直接伸手拍了一下墙上的按钮，然后松开了李建辉，就地十分狼狈的连滚带爬。
李建辉顿感不妙，但还来不及反应，一瞬间的强光直接让他丧失视力。
他抬手朝着记忆中莉莉所在的方向打了一枪，然后下一刻他拿着枪的手就被狠狠砸断，枪也因为吃痛掉在了地上，又被莉莉一脚踢到他拿不到的地方。
莉莉狼狈的站起身后，立即一脚把被强光闪得不能视物的李建辉踹进仓库，然后反手锁上仓库的门。
仓库门上印着交叉的SV字母，这是建峰集团研发的门。
用的什么高级技术，莉莉不懂，不过这个门有三个好处。
一是非认证者的虹膜、指纹外无法扫描开启，二是隔音很好，三是足够硬，据说还能防弹。
李建辉已经被她缴械，他身受重伤，行动都艰难，被关进里头基本上是死定了。
掉落在地上的手枪被莉莉捡起，放到桌子上拆开，这玩意拆开比合在一起更好卖，她认识的不少黑市商人会高价收这些零部件。
不过有钱人身上带着的东西大多有标志，这柄枪上未必没有，她得想想该怎么样出手，才能让建峰集团不要追踪到她。
莉莉想了一个小时，中途还打开终端看了会擦边虚拟偶像，感觉人应该死透了之后，她举着方才打断李建辉手的巨码人造OO走进了仓库。
当然，灯是打开了的。
李建辉跟其它中了这招的人一样，没发现仓库里的灯开关其实就是收银台那边裸露的电线排插中竖着的三厘米金属杆。
这是莉莉的得意之作。
等她推开门进到仓库里的时候，背靠着门的李建辉倒在了地上，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莉莉踹了他两脚，发现没动弹。
她一向很谨慎，毕竟谁知道这些有钱人掌握了什么先进科技。
指不定地上这个死了的是李建辉的精神体，或者他的ai替身？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死了的是你，活着的是你哥哥？
莉莉一边想着，一边用半自动的机械臂把人抬到她从垃圾场捡回来的大铁床上，期间不知道掰断了对方几块骨头。
“这实在是亵渎。”
莉莉默默忏悔，然后按下按钮，李建辉的四肢就被铁床下弹出的器械扣住。
“不好意思李总，因为您今天耽误了我的工作，导致我损失了应得的财产，所以我要自行索赔了。”
反正李建辉现在也不可能去叫法务部来告她，而且他看起来还挺健康的。
莉莉一边扫视过他那一看就很昂贵的染血西装，一边叹息不能爆装备了，一边想着。
“其实我刚才就发现了，您一开始就想杀了我吧，哎，真造孽，你要是早放我走了，哪里会发生这种事情，事情变成这样，大家都不想的……”
“对了，我还没跟您介绍过我的姓名吧，我叫莉莉，今年33岁，住在下城区贫民窟xxxxx号，未婚，目前处于灵活就业阶段，平时依靠维修旧机械维生，没有收入的时候，会去建峰集团名下的淘汰器械处理厂拣点可回收垃圾维生，如果你死了要找人索命的话，倒是可以按着这个来找我哦。”
这串信息当然并非全真，其中大部分是之前得罪过她一个贱人同行的信息，希望李建辉最好真能的去索命，不然她看不起他。
莉莉面无表情，但语气还算轻快。
她好久没见着活体人类了，难免有些兴奋，她戴上手套，仔细地用镊子夹好无菌刀片，“咔哒”一声响起，刀柄跟刀片就结合在了一起。
莉莉盘算着要从哪里下刀比较好。
但下一刻却听到门口感应灯响起的“叮咚”声。
来客人了？
莉莉依依不舍的脱下手套，打开仓库的门钻到外头，又把仔细门关上，。
“欢迎来到2048，我是这里的店长莉莉，请问您有什么需求吗？”
走到光明处，莉莉脸上扬起一个标志性的，露出八颗牙齿的礼貌微笑，声音也夹得十分甜美。
但等看清来人之后，她的笑容却收了回去，嘴角下撇，面无表情：“你回来了。”
声线也变得平静起来。
林一看了莉莉一眼，然后果断操控中枢，把店门关上，黑色的机械门自两边阖上，隔绝了外面所有的阳光。
室内灯被适时打开，林一人造的橡胶脸比莉莉表情丰富许多，它皱起眉，鼻腔里能嗅探到空气里所含成分的拟蛇纳米科技感应器开始运作。
三秒之后，林一露出僵硬如同拟人的不赞同神色。
他笃定道：“你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