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一一住院了。
“怎么回事?”
林羡进到病房的时候就看见了自己熟悉的几位教练围在了刘一一的床边,楚宁也在,刘一一的眼神红红的,好像是刚哭过的模样。
“膝关节里有软骨碎片,医生建议手术。”
楚宁又悄悄地附在林羡耳边说了一句“和陆扶里当时一样。”
林羡的记忆立刻被唤醒了。
那是亚洲大奖赛的前几天,陆扶里一次训练摔倒后也是在医院检查出了膝关节里有软骨碎片,每次的跳跃、旋转都像是一次对身体的凌迟,毫不夸张的说,真的疼得让人想死。
陆扶里那么一个能忍的人,从冰场上下来后都疼得呲牙咧嘴地对着林羡求安慰。
那次比赛很重要,关乎着圣罗杯的参赛名额,为着比赛,他没有选择立刻手术,硬生生地靠着封闭和止疼药撑完了整场比赛。
不过也正因如此,即使做了几次手术,他的膝盖仍是落下了病根。
“我能不能圣罗杯之后在做手术,我可以忍的,比赛的时候就打封闭,行吗?”
刘一一的话里充满了请求。
没人敢去直视她的眼睛,都低下了头。
但这片刻的死寂,好像已经向刘一一宣判了无期徒刑。
刘一一的手指摆弄着白色的床单,眼神落在了她的教练身上。
“手术结束恢复到能正常生活要一个月,让我能够在冰场上滑冰需要两个半月,可是离圣罗杯就只剩四个月了啊。我…我,就剩一个半月,我的四周还能回来吗。”
她说话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却又有千钧重量,即使是最了解她的教练也没办法给她一个回答。
四周,能跳出四周跳的女子花滑运动员屈指可数,落地时一只腿需要承受的冲击力是身体的八倍。
不谈手术后的回复情况会是怎样,即使是万全准备下,刘一一也不能保证自己的四周成功率能有百分之百。
尽早手术,尽早恢复,刘一一接受了。
其实,这是一个早就注定了的结果。
林羡留下来陪着刘一一说了会儿话,教练们希望林羡能够开导开导她,但林羡又有什么能力说开导呢?她都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从遗憾中走了出来。
“羡姐,我害怕。”
林羡坐在了刘一一的床边,听着她继续说下去。
“我今年十九了,等到下次圣罗杯我就二十一了,已经算得上是大龄女单花滑运动员了,现在跟我一个宿舍的妹妹才十四岁,是青年组的冠军,下次圣罗杯,她的年龄也够了。”
她叹了口气,继续对着林羡说道”我的生日卡的不好,我十五岁的那年教练还说我可以争一争圣罗杯的参赛名额,还激励我说我或许能够成为下一个你呢。”
说到这儿,刘一一轻声笑了笑。但随即,话音一转,又有些遗憾“谁知道那年国际滑联改了参赛年龄,从十五变到了十六,我又等了两年……”
刘一一的手指还在不自觉地摆弄着床单,把它揉皱,又再把它抚平。
“羡姐,我想我现在大概能体会到你当时受伤后的心情了。我当时还在安慰你,现在想想起来觉得还好你人好,没把那么聒噪的我从房间里赶出去。”
这次是林羡被刘一一的话逗得笑了。
她们是在楚宁退役后成了室友,其实算一算也就两年。那两年,刘一一是前途无限的小将,而林羡却是被病痛折磨的迟暮老将。
“哪有,你当时安慰我安慰的很好啊。如果不是你每天都坚持和我说话,我可能先把自己憋抑郁了。你是个小太阳,我怎么舍得把你赶出去呢。”
林羡摸了摸刘一一的头发,充满耐心地一点一点和她说着话。
“你已经很棒了,你的三周做得干净又漂亮,才十九岁就马上要成就大满贯了。再说了,离比赛还有四个月呢,医生说的恢复期也是有波动的,当初我腰伤说要小半年才能再上冰,但我不也半年之后就上场比赛了吗。”
“受伤很正常的,但我们运动员总要比别人恢复的快点,你现在好好手术,等你恢复过来,又会是你的巅峰时期。”
刘一一安静地听着,比起两年前,她和林羡的角色真的对调过来了。现在是她对未来充满着恐惧,而林羡在不厌其烦地安慰她、鼓励她。
“羡姐,你退役后的生活过得好吗?”
这是个值得需要思考的问题,林羡在自己脑海中短暂地回忆了自己这两年的生活,给了刘一一一个肯定的答案。
“现在我的生活里不止有花滑了。虽然刚退役那段时间会整天整天的难受,好像是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一样。但上了学,自己又重新开始学习,和不同领域的人交流,那离开花滑的难受好像就在一点一点的消减。”
林羡的唇角在无意之间勾起了笑容,她总结说道“不管怎么样,我现在再想我退役后的生活,还是幸福居多吧。花滑在我的心里还是很重要的地位,但我不止有它了”
艾薇儿带她满欧洲的旅游、许多个让人头大的小组作业、在公寓里吃着白人饭时的难过还有与陆扶里重逢后的窃喜……无数个不同的经历都在林羡现在的回忆里冒着幸福的泡泡。
她无比感谢自己曾是花滑运动员,又无比庆幸,自己不曾止于花滑。
得到了林羡肯定的回答,刘一一的心里好像也多了几分憧憬。
花滑不应该是她人生的全部。
深吸了一口,像是做出了重大的决定,刘一一转过身对着林羡说道“羡姐,我会好好恢复,我想要一个好的结果,我会拼尽全力。但…如果我以后的生活能像你一样,那好像也不错。”
林羡和刘一一相互看着、笑着,她点了点头,手又忍不住摸上了刘一一软软的头发。
……
林羡到地下停车库的时候,陆扶里在打电话,说着“资金、比赛”之类的。
等林羡走近了,陆扶里空着的那只手熟练的揽过了她的肩膀,又迅速朝电话那头的人交代了几句便挂了。
“是不是你请假太久了被催了。”
林羡的身体放松的靠着陆扶里,抬头看着他问道。
半推着林羡把她安顿在了副驾,但林羡却用胳臂勾着陆扶里的脖子,不让他走。
陆扶里任着林羡胡闹,问“怎么了?突然变得那么粘人。”
林羡没回答,反而狡黠的看着他明知故问“你烦我了?”
陆扶里倒也不着急,双手撑在了座椅上,就这么陪着林羡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就是突然觉得你挺好的。”林羡看着陆扶里,满脸真诚。
刚才刘一一问她退役后的生活过得好不好时,她的脑海里第一时间竟都是这几天陆扶里与她的点点滴滴,竟然幸福的让人觉得会有些不真实。
连带着让她现在看着勾着嘴角像只傲娇的哈巴狗的陆扶里都觉得顺眼的不得了。
“那当然了,我不好谁好呢?”陆扶里得寸进尺等着林羡让她说出自己的几个好处。
林羡偏过了头,不好意思去看陆扶里那直勾勾的眼神,小声地嘀咕道“真自恋,快回去你的驾驶座那,别挤在我这儿了。”
“你可真是翻脸不认人啊,谁刚才勾着我的脖子不让我走的。”
林羡不去看陆扶里,她不认。
“你说说我哪好了,你不说我就在这儿呆着了。”
要比不害臊,陆扶里可真是独占鳌头。
“哪还有人能主动问自己的优点的……”
林羡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了一阵喇叭声,一辆白色的小轿车正慢慢地靠近,像是要停进他们旁边的那个停车位。
“快快快回驾驶座去,被别人看见我们这样像什么话。”
他们在国家总局医院的地下停车场,来的人也多多少少都是一些运动员教练员之类的,保不准哪个就是个熟人。
陆扶里被林羡毫不手软的推了出去,然后“砰”的一声关上了车门。
*
第二天一早林羡就去了训练营,两人在路边依依分别的时候,柳芸泽恰好也开着她的大G路过。
对此,她甚至专门降下了车窗来看看自己到底是不是看错了。
林羡当然也看见了柳芸泽,有些尴尬地把陆扶里往外推了推,然后匆匆的进去了。
“那个……我和陆扶里前几天才……”
林羡在换衣间向柳芸泽解释着,毕竟上次见面的时候自己还信誓旦旦地说两个人已经没关系了,这次再见面竟然就是以这样的方式,实在是有些尴尬。
再加上林羡还是从柳芸泽的口中诓出的陆扶里退役的真正原因,心里越发觉得对不起她了。
柳芸泽用手制止住了林羡想要继续解释的动作“破镜重圆嘛,我懂。”
柳芸泽对于林羡和陆扶里的事,虽然感到有些惊讶,但还不至于说觉得林羡上次是故意骗着自己玩。
现下她的心里有个更重要的事还没有决定,实在是没有心力去八卦他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对了,林羡…林羡!
柳芸泽看着自己面前正在换着冰鞋的林羡突然间灵光一闪,似有天助。
对啊,这不有一个现成的花滑运动员在她面前。有能力,有名气,简直就是不二人选!
于是,柳芸泽果断地拉住了林羡的手,一脸诚恳且认真的说“林羡,你想不想参加冰演!”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让林羡显得有些无措,她看着满眼闪着光的柳芸泽,心里也久违地涌起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
“花滑全国巡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