淤灵

    不来得及多想,她和卫之衡已经走过了桥头。

    树影成片,仿佛鬼影晃动。

    几个红灯笼挂在后院楼阁门口,落叶堆积在地上,风吹过卷起萧瑟之意,干枯的叶片摩挲着,发出“沙沙”的声音,楼阁门前的台阶上积满了灰尘,一片死寂。

    看着这栋楼应该很久无人打扫过了,司南和玉看手中的灵线穿过了门缝,进入到了楼中。

    和玉偏头,刚才那女子是从这里出去的?看着也不像啊,台阶之上的灰尘完好,并没有人经过的痕迹。

    和玉有些瑟缩,脑妖魔鬼怪在脑中晃了几圈。

    卫之衡回头见和玉摸着脑袋,表情不对,问道:“怎么,怕了?”

    和玉一听,想她活了二十多年的根正苗红好青年,怎么会怕。

    她当即一脚便踩上了台阶。

    但当她想迈出第二脚时,腿不听使唤了。

    她的一只腿好似被粘在了台阶上。

    和玉拉起自己的前腿,拉出黏腻的液体,丝丝拉拉的吊在她的鞋底,一股恶臭突然侵入她的鼻腔。

    “这……”

    和玉咬着嘴唇,提起来的脚还在台阶上悬空着,另一只单立着在台阶下,身形打着晃,不受控制的四肢僵硬。

    她立刻想念灵诀,但嘴巴好似被封印,无法张开。

    整个人犹如木桩丝丝的钉在了台阶之上。

    卫之衡走到了她的身侧,和玉的手肘处传来灵力,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托着她的手臂,轻轻地将她往后一拉。

    随着卫之衡的金光符咒拉扯带动,和玉从台阶上猛地退了出来。

    和玉踉踉跄跄,好不容易站稳。

    “这他……什么鬼东西?!”看着脚上了绣花小履已然覆满污渍,和玉差点骂娘。

    “是淤灵,生长在南抚渊。”

    卫之衡微微蹙眉,他蹲下身,一只手微微张开:“泥土罢了。”

    涓涓灵力从五指泻出,瞬时间这些台阶上的粘液燃烧殆尽,卫之衡的几缕墨发和宽大的袖袍在空中飞扬而上。

    “这种灵物,没有契约人的允许,无人能入内。”卫之衡站起身。

    “也就是一种门禁?”

    “嗯。”

    怪不得这台阶上遍布灰尘。

    卫之衡收起灵力起身,单手背于身后,他的手似乎有些异样。

    和玉还没看清,就见他跨上了台阶,直接推开了门。

    “吱吖——”尖锐悠长的开门声,仿若年久失修,在空旷的环境中回荡。

    吓的和玉一激灵,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她再抬头望着卫之衡的背影,没有等她,先一步走进楼中,消失在暗处。

    和玉踏进去时,卫之衡已然不见了踪影。

    ……

    楼中不见灯火,漆黑一片,唯有阴冷的气息萦绕。

    和玉隐在门侧,目光扫过,恍惚间竟瞧见数个细长的包裹悬挂于空。

    那些包裹随微风轻轻晃动,偶尔有滴答的液体坠落。

    和玉皱紧眉头,心下一顿,不妙。

    片刻犹豫后,她将手掌微抬,掌中灵力凝聚,幽蓝的火苗倏然跃起。

    一簇小火苗刚刚冒出头,突然,却忽然如遇柴薪之助,骤然暴涨,光芒大盛,热浪扑面而来。

    四周刹那间被照得通亮,火光似欲吞噬一切。

    和玉一惊,飞身后退,熄灭了手中的灵力。

    望着肩头的薄纱,已然被烧出了大大小小的窟窿,焦糊之气弥散。

    再慢一步,暴涨的火苗可以燃烧她的整个人。

    空气应该有什么东西?

    在一刹的火光中,她屏息凝神,看清了楼中的景象。

    无数的包裹挂着横梁上,就像即将化茧成碟的某种生物,被紧紧捆绑在其中。

    每一个都有一人之高,悬挂在梁间,数量之多令人头皮发麻,宛如屠宰场中即将待售的腌肉,整齐排列,透出一股令人作呕的气息。

    一阵脚步身传来,在和玉的耳边回响。

    和玉胸口起伏,手心渗出冷汗,她立刻蹲下身,警惕着周围的动静。

    不能用灵力,不知道什么东西会冒出来,就算是三头六臂的怪物也得下杀手。

    黑暗中一个高挑身影慢慢走向这些包裹之中,慢慢向她走过来,和玉抽出绑在小腿的匕首,握紧在手中。

    和玉侧身在红柱后,一招狠戾的出手,那人瞬间避开,锋利的匕首却是刺入一个柔软的物体之中。

    和玉整个人瞬间失重,向外倒了过去,落入了角落的巨大黑影下。

    在失之几厘的距离中,面前这柔软之物是一个人形的皮笼,与刚才看见横梁上悬挂的包裹不同。

    这笼子本身骨架是灰白的骨头,被一个类人状的皮型包裹在外层,里面塞满了柔软的果冻状物体,就像门口的淤灵,黏在和玉鞋底的东西,粘稠又透明。

    地上似有刻画的符文痕迹,如果没猜错,这应该一种邪门的阵法。

    两年前,和玉还在长蒲山四处晃荡。

    她曾看到过一种阵法,以生骨白肉,活人魂魄,阵法成功则是忠诚的守卫,失败则是灵魂残缺,唯知仇恨与嗜血的白骨矮人。

    但书上记载阵法失传已久。

    真没想到,有人却妄图重启此种邪门东西。

    但从地上的符咒来看,似乎阵法还没有成功过,因此只留下了一堆残缺的人体和白骨。

    和玉面色发白,她收起匕首,抬眼只见那个高挑的身影又慢慢向和玉走过来。

    “不查了?”是卫之衡的声音。

    和玉忍着没有发作: “不查了。”

    “若是予娘妄图行此秘术,丧心病狂至此,我看,倒是可以直接杀了。”和玉语气发寒。

    “哦?”轻笑声响起,黑暗中只能瞧见他清隽的脸庞。

    虽周身可怖,他却似误入地狱中,仿佛这周围的污秽不能沾染他半分。

    “你会杀人?”卫之衡问道。

    事实上,不会。

    三年来,即使遇上了山贼歹人,又或是碰上什么棘手灵物,命悬一线,和玉却从未下过死手。

    “走了。”

    和玉没有回答卫之衡的问题,转身便要出门。

    “不急,你看看身后。”

    没有看到卫之衡的人,声音倒是从耳边传过来:“不等你杀她,这人便已经死了。”

    “啊?”

    和玉瞧着卫之衡又站在了她身侧,他随着卫之衡的视线朝着门口看去:“予娘死了?”

    卫之衡语气轻缓道: “就在你旁边。”

    和玉低头一瞧,大门的左侧露出了半截身子,趴着一个人,门口透着点光进来。

    做好心理建设,和玉蹲下身,忍着不适将人从门后拉出了又半截。

    有些重,她抬头示意卫之衡过来帮忙,却见这人直愣愣的走出了门口。

    他好似一点都不关心这案子能不能破,又或者,卫之衡早就知道答案了。

    这人总是有一种了然于心的空洞感,仿佛一切都不在他眼里。

    和玉瞬间觉得没意思,探了探予娘的脖颈,已经没有脉搏了。

    身上胸口处大片的血迹把水红色的裙子染成了鲜红,脸上没有任何伤痕,手上没有挣扎过的痕迹,似乎是被人一击毙命,寒雪琴也不见了踪影。

    驭物师大部分能够契约一到两个灵物防身,有的则能够使用灵力祭出阵法。

    予娘的寒雪琴应当是有催眠的能力,将人沉浸于幻境之中,而刚才和玉在台上留下了符咒,能破幻境,化为跟踪术。

    可一转眼,人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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