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烟烟第一次遇见宋子慕时,才六岁,那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么漂亮的男孩子。
宋子慕平日里不常说话,总是安安静静的一个人,浑身上下散发着难以侵染的贵气,仿佛生下来就高人一等。
陆太傅学识渊博,是宋子慕的老师,陆烟烟自幼失父丧母,到了该念书的年纪,便跟着陆太傅去了重华殿。
殿内分着沁人心脾的檀香,陆烟烟迈着小腿进了殿,第一眼便瞧见了第一排那个默默坐着文书的少年。
他大概十一二岁的模样,生的温润,看起来就是一副脾气很好的样子。
陆烟烟好奇的打量他,久了才发现他的身边竟然空无一人,殿内这些皇子公主,居然都不跟他讲话。
或许是小女孩的目光太过炽热,宋子慕忍不住抬头,和她清澈的眼眸对上。
陆烟烟的脸圆圆的,还有点肉嘟嘟,人畜无害的样子,让人看了就心情愉悦。
陆太傅揉揉她的头,慈祥的笑了笑,“烟烟,日后可不许再调皮了。”
陆烟烟收回视线,吐了吐舌头,“知道啦…”
嘴上答应的痛快,可陆烟烟丝毫未付出行动,日复一日的在课堂上贪睡,还差点将半梦半醒时流的口水弄到了宋子慕字迹工整的课业上。
陆太傅无奈,偏偏自己最是疼爱这个宝贝孙女,说也说不得。
而宋子慕,自始至终话都很少。
一日下学,陆太傅被宁皇宣走,陆烟烟百无聊赖的躲在大树下看蚂蚁上树。
忽然,一阵阴影盖住了头顶的太阳。
陆烟烟抬头看,是宋子慕。
如今,陆烟烟对他早已失去了初见时的兴趣,毕竟再好看的脸,看多了也腻了。
更何况,还是一个不会说话的书呆子。
“干嘛?”陆烟烟语气不善。
“你在做什么?”少年嗓音清冽,已经走到她的身边蹲下。
“看小蚂蚁啊。”陆烟烟指了指那一排爬上爬下的蚂蚁。
宋子慕不解,“很好看吗?”
陆烟烟道:“不好看吗?你看他们多自由呀,不用和我一样,每日被祖父关在重华殿上课。”
说着,陆烟烟撅了撅嘴,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于是,这样一个恬静的午后,平日里总是循规蹈矩的太子,没有去复习功课,反而是十分荒唐的陪着一个奶里奶气的小女孩看了好久的蚂蚁。
那日之后,陆烟烟知道了他为何和其余皇子公主如此疏远了。
他的生母静德皇后御下极为严苛,嫔妃们怕她,孩子们也怕她。也是因为有这样严苛的皇后,宁皇的后宫从未出过乱子。
一直到宋子慕八岁那年,静德皇后过世,静德皇后早就腐朽不堪的母家也被宁皇下令罢黜流放。
一夜之间,金尊玉贵的太子身边空无一人。
而这时,那些惧怕静德皇后的嫔妃们不约而同的挑唆着自己的孩子,都离太子远一点。
远一点……
那日起,孤单的浇灌下滋养出了孤僻而向往权力的灵魂。
随着年龄的不断增长,陆烟烟也逐渐发现,比起儿时总是默不作声的宋子慕,现在的他,开始学会伪装自己,用温润如玉的外表包裹住他寂寥的心。
少有人会清楚,宋子慕的目标一直都很明确,便是那金銮殿正中央的位置。
陆烟烟知道的时候还有些不高兴,日日相处下,她承认自己的确对这个性格怪异的少年萌生了青涩的爱意。
可是,她的性格,注定不会让自己成为一只笼中鸟。
于是,她开始学着远离宋子慕,只要见不到他,便不会想到他。
可然后陆烟烟没想到的是,宋子慕居然回去御前请求陛下赐婚。
消息传出来时,她心中百感交集。
希望是自己,又希望不是。
当真相揭露时,陆烟烟两种情绪萦绕在心头。
一种是为了他放弃自由好像也没什么,另一种是,他是为了祖父的支持才娶我的吗?
大脑一团乱麻,陆烟烟半夜翻墙跑出了太傅府。
本是抱着散心的心情出来,糟糕的是,陆烟烟居然遭遇了绑架。
那是被娇生惯养了十几年的她平生第一次如此渴望活着,她费尽心思的跑了出来,哪怕受了伤,也一刻不停的跑。
她总是喜欢嘴硬,可在此时,她真的真的好像宋子慕。
想他温声细语的安慰,也想他动作温柔的为自己抹眼泪。
在复阳,她碰到了熟人,定安侯府的世子,谢衍知。
还有,他身边那个看起来不好惹但陆烟烟偏要惹的苏栀。
陆烟烟最终还是嫁给了他,在撒手自由之前,被关入了东宫。
太子妃的日子无聊的很,宋子慕没有侧妃,陆烟烟整日都只能在小花园里溜达。
陆烟烟咋咋呼呼的迎合也因此逐渐像宋子慕靠拢,开始少言寡语。
人人都说,这是她做了太子妃以后长大了。
狩猎大典那日,天气晴朗,宋子慕带她去狩猎。
到了山崖上时,陆烟烟看到此生最为震撼的花海。
“你…”陆烟烟转头道:“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宋子慕苦涩的笑着,“你不是,喜欢自由吗?”
陆烟烟没说话。
宋子慕每次带她出门,都会紧紧握住她的手,像是害怕她会离开一样。
这一次,他极为罕见的松开了她,转身背对着陆烟烟,声音颤抖:“走吧。”
陆烟烟还是不说话。
“烟烟,我以为我陪你走到天下女子都心心念念的凤位上你就会高兴就会开心。可这么久的时间下来,我才发现是我错了,是我把 天真快乐的陆姑娘变成了大方懂事的太子妃。”
“走吧。”宋子慕抑制住夺眶而出的眼泪,“天南海北,去哪里都可以,保护好自己,受欺负了就来找我。”
听完他的话,陆烟烟没有犹豫,转身开始朝着狩猎场外的方向奔跑。
银辉铺满大地时,陆烟烟气喘吁吁的回到了山崖上。
那个背影依旧孤寂,就这么直挺挺的坐着。
陆烟烟提着裙摆,轻手轻脚的走到他背后,一把抱住他。
宋子慕身体僵了一瞬,握住她攥的出汗的手。
“怎么…回来了?”宋子慕心中又喜又忧。
“我拥有过自由了。”陆烟烟的脸在他的肩颈蹭了蹭,“现在,我可以只拥有你一个人了。”
哪怕被困于深宫,再也不见高墙外的山山水水,我也认了。
谁让那日午后的树下,你陪着我做了那么一件无聊又无趣的小事呢。
后来,岁月变迁,陆烟烟才明白自己当初的选择。
年少的少女看不透自己的内心,错把执念当成永远的理想和追求。
无数个和宋子慕相处的日日夜夜里,她终于确信,她的快乐不是那宫墙外的广渺天地,而是她爱慕的人,幸好也爱慕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