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何府,初春的清晨,空气中还带着一丝未褪的寒意。外面街道的小贩早早便开始吆喝着招揽生意,府里的下人们也是各司其职的忙碌着。
一方僻静的小院里,柔和的暖阳透过雕花木窗,洒在了整洁的室内。何云舒坐在窗边的软榻上,手中翻阅着一本流行的市井话本,神情专注沉浸其中。
房间内布置得温馨而雅致,墙上挂着几幅山水画,屋里的香炉悠悠的散发出淡淡的清香。何云舒身着一袭月白色的绸缎长裙,外罩一件绣有兰花的披肩,以抵御春寒。小院少有人造访,何云舒不出门时便只是简单收拾一下,一只简单的白玉簪将秀发轻挽,几缕青丝垂在肩上。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打破了此处的宁静。丫鬟采苓急匆匆的闯入,面上是掩盖不住的慌张,她顾不得什么礼节,直接跑到何云舒的身边。
何云舒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手中的书差点滑落下去。何云舒重新拿好手中的书,抬起头看着采苓嗔怪道:“着急忙慌的做什么,别人看见该说你没规矩了。”
因着三小姐喜静,平日里不喜欢院子里有太多的人,所以何云舒这里除了必要的洒扫丫鬟外,便没有其他人了。现在天气还有些凉,何云舒便让丫鬟们做完手里的事就回屋去,平日里只留采苓在身边伺候。
所以话是这么说,院中没什么人,倒是也不怕其他人看见什么。
采苓正欲回话,又连忙回头将门窗关好。屋内只剩主仆二人,她喘了口气平稳气息后急切地说:“小姐,不好了,老爷今日突然跟夫人谈起了你的婚事。”
方才接住的书,还是没逃掉落地的命运。
何云舒今年十七,早就到了该议亲的年纪,先前不想太早出阁,这才耽搁了两年。对于议亲一事自己谈不上高兴,但也不至于抗拒。只是真的知道此事心里却有点五味杂陈,心跳不自觉的加快了。
“采苓,你是哪里听来的消息?”何云舒接过采苓捡起的书,随手放在桌子上,好似方才失态的人不是她,可眼中的急切却暴露出她的内心,“父亲怎么会突然提起这件事来?”
采苓也没卖关子,简明扼要的说道,“今日我替夫人房里的芳草姐姐送东西去,结果听见书房里老爷向夫人问起小姐的婚事。大多听得不真切,只听见老爷说‘后面的先不必相看了,等宴会回来再说。’”
何云舒听完深吸一口气,压抑的的气氛在房中蔓延。
高门显贵家的儿女,婚事向来不由自己做主。一桩婚事就是两个家族关系的纽带,是合作的基石。
何云舒一时间沉默不语,采苓忍不住开口,“小姐,听老爷的意思会不会是他心里已经有了人选?”
“家中子女婚事都是母亲选好后再与父亲商议,此事来的奇怪,你说的也不无道理。”何云舒的语气平波无澜,眼里的沉思和紧皱的眉头却让人摸不清她的想法。
何云舒是吏部侍郎何青山的女儿,家里排行第三。何青山只娶有李氏李令仪这一位妻子,府上并无妾室。二人举案齐眉多年,共育有二子三女。在五个儿女中,何青山对何云舒的关照是最少的,两人的关系甚至可以说是生疏。
也是因为不关心所以才会连她有没有婚约都不清楚。
其实对于何青山这样的态度何云舒反而觉得很轻松,在她看来这应该是何青山的愧疚心在作祟,除了不在乎自己还有就是为了补偿李氏。
何云舒其实是何青山的外室所生,直到七岁那年生母病逝,李氏才知晓她的存在。李氏温婉贤惠,可怜她小小年纪便没了娘,于是做主将她接回府中。
按年龄她排第三,也就成了府里的三小姐。对于这突然冒出的三小姐,对外说是自小先天不足,接到乡下的庄子养病,怕受了冲撞一直没往外说,身子养好后才接了回来。府中的下人都处理过了,也就没什么人知晓这其中的秘辛。
就这样何云舒在府中住了下来,成了何府的三小姐。
何云舒追问着其他的信息,迫切的看着采苓。“采苓,除了这些你可还听到了其他什么东西,或者父亲还提到什么人了吗?”
“后面老爷只说了此次宴会怕是很多贵人要去,让夫人多费心,再多的就没听到了。”
宴会……,近来未曾听过有谁家要举办宴会。母亲做事向来缜密周到,父亲却还要特意叮嘱,想必这贵人来头不小,只是是谁呢?
“小姐是不想嫁人吗?”采苓抬头询问,其实小姐对自己的婚事总是不着急,她之前还觉得是因为女儿家的矜持。可时间久了,却发现小姐好像对这件事是有些许排斥的。
何云舒顿了一下,长长的睫毛遮盖住眼中的情绪,她轻轻地摇了摇头,“子女的婚事向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是我们想与不想能决定的。再说嫁人是早晚的事,我……总不能一辈子都留在何府。”
看着何云舒不达眼底的笑意,采苓不自觉嗫嚅出声:“小姐……”
像是感受到采苓的担忧,何云舒转而轻松的说:“嗐,我只是感慨一下,再说这也不见得是件坏事。”
这也不算是安慰的话,何云舒在何府的地位很尴尬,虽然外人不清楚,她自己却很有自知之明。她本身就已经是那个多余的了,如果再给府里添麻烦,多少是有点不识好歹了。
主仆二人一站一坐,何云舒的心像紧绷的琴弦,每一次触碰都会引起强烈的颤动,她的目光停留在合起的书面上,心思却早已飘向远处。
咚咚——。
门外传来轻轻地敲门声,“三小姐,夫人让我来传句话。”是服侍李氏的丫鬟梅香。
她的声音透过门板传来,梅香年纪只比采苓大上几岁,但是做事机灵进退有度,得了李氏的赏识,也就留在身边做事了,这时日久了李氏也就成了心腹。
何云舒听到声音,伸手简单的收拾了一下衣服,就让采苓去开门了。心里不免疑惑,是什么事梅香让一大早就来传话。
这边采苓走向门口,缓缓打开了门。只见门口站着一个身穿橙色衣裙的女子,手上还端着两件新制的衣裳。采苓连忙将梅香迎进来,“梅香姐姐,快请进。”
梅香走进屋内后,何云舒才看见她手中还端着东西,一时有些疑惑,“这是……?”
梅香紧接着回话,“这是前两天给小姐新做的衣裳,我来传话夫人就让我顺道带过来的。”采苓见状从梅香手中接过衣裳收了起来。
“母亲可是有何吩咐?”想到梅香门外的话,何云舒的视线扫了过来。“夫人让我转告小姐,方才秦王府派人送来了请帖,三日后王妃举办宴会,邀请夫人和小姐出席。京城中各位夫人和小姐都在受邀之列。夫人特意吩咐我尽早通知小姐一声,以免时间匆忙,小姐来不及准备。”
“这些事怎么还麻烦你专门跑一趟,让其他人来就是了。”听了对方的话,何云舒嘴角盈盈一笑,礼貌而又疏离。
梅香语气恭敬的回话,“下面的丫头笨口拙舌的,夫人怕她们说不清楚,索性让我来跑一趟。夫人还说,这衣服送来的正是时候,若是姑娘没合适的衣服,正好可以穿新的。”
何云舒从软塌上缓缓起身,如柳扶风,她走到梅香跟前,“昨天母亲提起东市那间绒线铺子,才说今日得往母亲那里去一趟,可巧你这就来了。”转过头对采苓吩咐道:“采苓,将我桌子上那些东西拿来。”
“这是前些日子母亲让我核算的账本,原本该是我自己去一趟的。既然你来了,那我就躲个懒,劳烦你顺道带过去了。”说话的功夫,采苓就将东西取了过来,“这些你先带过去,代我问候母亲安,我之后再过去。”
梅香接过账本,“这本就是我们该做的,怎谈的上什么劳烦。既是这样奴婢就先退下了。”她微微屈膝行了一礼便转身出门,采苓也跟着起身相送。
门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何云舒看着新送来的衣服,轻轻抚摸着这衣裳的面料,手里传来细腻的质感。
“小姐这宴会你要去吗?”采苓走到何云舒身后,眉目间尽是忧愁。“要不咱们称病推掉算了。”又捂着心口补充道:“也不知是怎么了,我一听到这次宴会的消息,心里就慌的厉害。”
方才还在想何青山口中的宴会是什么,这边就有人来传消息。如果是秦王妃设的宴,那何青山叮嘱的贵人多半是皇室中人了。
何云舒收回衣裳上的手,“且不说这是王妃第一次宴请众人,京城中有头有脸的夫人小姐都要去。单说母亲特意让梅香来传消息,也足见对其的重视了。”
“再说了今日还好好的人,哪里就刚刚好这个节骨眼就病了。”
近些年越国国力有所增强,对裕国边境的骚扰也愈演愈烈。新婚第二天秦王自请前往镇压,秦王妃也一同随行,三年中秦王威武不凡军功不断,对越国起了很大的震慑作用,这才没敢有什么大动作。
如今秦王回京已经一月有余,这次秦王妃设宴,这种场合多的是人要上赶着去巴结。而且这王妃出身神秘,并不是世家大族中的小姐,这第一次露面,也不知性情如何,还是不得罪为好。
“采苓,去我衣柜里找件明日穿的衣裳来。”
采苓实现停留在新送来的衣裳上询问,“小姐不穿这些新做的衣裳吗?衣柜里的衣服都太过素净简单,明日穿的话会不会不太好。”
把这茬忘了。
何云舒翻了翻手边的衣服,眨眼间就做出了决定,“那就选这件吧。”采苓将何云舒选好的那件单拿出来收拾了起来。
“小姐,可还有其他要准备的。”
“其他如常准备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