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谈

    “我们……”章云烽盯着祝将南手上那条晃着脑袋的蛇,不知道从何说起。

    祝将南看出来了两人对这蛇的害怕,将阿银绕回脖子上:“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我师父、就是祝迁祝大爷,祝大爷告诉了我们你酒馆的位置。”

    祝将南原本微垂着眼皮,闻言抬眼扫了章云烽一眼:“师父?”

    “对。”章云烽被她那一眼看得心里莫名发毛,把关雁门往自己身后挡了挡,“他收我当了徒弟。”

    祝将南的表情顿时变得有点奇怪:“他什么毛病?”

    “啊?”章云烽和关雁门顿时有点懵。

    关雁门小心翼翼问:“这话这么说?”

    祝将南揉了揉眉心,看向他们:“既然是他告诉你们的,那你们应该知道我是他女儿了。”

    两人齐刷刷点头。

    其实祝迁告诉他们,他不仅知道自己女儿还活着,甚至还能用信鸽互相联系的时候,两人非常震惊。

    关雁门回忆起自己之前语调悲伤地安慰祝迁,说他女儿一定还活着的场景,只觉得尴尬的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章云烽也觉得自己好像被欺骗了感情。

    毕竟他之前可是被祝迁一句“以为章家没人了”吓得魂飞魄散,又因为听小六子说了祝迁惨惨的过往,转而替祝迁悲伤感慨了半天。

    后来他俩坐在一起,听祝迁给钟向川说这件事,看到钟向川也露出了震撼的表情后,心理上才平衡了一些。

    毕竟这种事情,还是看别人震惊有意思。

    不料祝将南下一句话,把两人再次狠狠震撼了一把,甚至比听到她活着的时候还要震撼。

    祝将南看着章云烽,语气平静地说:“你哥追过我。”

    章云烽和关雁门的表情同时一片空白。

    章云烽的脑子开始疯狂运转,每一个区域都在飞速处理信息。

    即使如此,他还是觉得这五个字,拆开每一个字都能听懂,怎么合在一起,他就不明白了呢?

    关雁门瞪大眼睛看了章云烽一眼,又看了祝将南一眼,目光在两人之间疯狂来回,脑子里疯狂飞“我的天啊”。

    祝将南点了点头,抛出了第二个惊天炸弹:“我爹不同意,他觉得章云溯不算很有本事,也不希望和章家扯上关系。”

    章云烽的表情裂开了。

    祝迁,觉得,章云溯,没本事。

    那一刻章云烽很想立刻扑到祝迁脚下,抓着他的裤腿问,您都觉得我哥没本事了,您都不想和我们家扯上关系了,您怎么愿意收我当徒弟的?

    啊?啊?啊?

    我哥都不算有本事,那我是什么?

    我是什么!

    关雁门看着章云烽崩溃的表情,莫名有点想笑。

    然后祝将南慢悠悠的,说了第三句,差点把章云烽吓死的话。

    她说:“我也没同意。”

    章云烽觉得自己现在好像听不懂人话了,他的脑子嗡嗡响,充斥着“我哥没本事”“我哥追人被拒绝了”“我哥追的人坐在我面前告诉我她拒绝了他”。

    祝将南端详了章云烽半天,感觉这人一时半会儿是说不出话了,于是将目光转向了关雁门:“你呢?说说你吧。”

    关雁门被她猝不及防一问,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想了想,决定搞个自我介绍先:“我叫关雁门。”

    “嗯。”祝将南一点头,“我爹给我传的信里写了名字。”

    关雁门接着道:“我是个江湖人,练刀的。”

    祝将南有些奇怪:“你既然是江湖人,怎么和边关事扯上关系的?”

    关雁门看了章云烽一眼:“我帮镖局送信的路上捡到他了,就一路给他带过来了。”

    祝将南看向她的目光更奇怪了:“带到拓封城?”

    关雁门有些尴尬:“我本来到檀口就想走了,但是碰上了一堆事情,没能走掉。”

    祝将南不赞同地摇了摇头:“江湖人还是离朝堂事远一些好。”

    关雁门明白她是好意:“我知道的。”

    祝将南的目光从她身上扫过,在她腿上绑的匕首上稍微停了一下,又很快移开:“喝酒吗?”

    “啊?”关雁门没想到话题转换的那么突然,愣了一下,“我们还要去将军府拿东西的。”

    祝将南:“但是你们今晚是拿不了了。”

    关雁门和章云烽对视一眼,知道她说的是实话。

    他们今晚这么一折腾,牙北守卫的警惕心起来了,肯定会加强夜间的巡逻。

    不止是今晚,估计两三天内,他们都别想离开这个酒馆了。

    章云烽想了想,问祝将南:“那……”

    他顿了一下,不知道怎么称呼祝将南,叫嫂子肯定是不可能的,毕竟祝将南都说了,是他哥单方面追求祝将南,祝将南可没有答应。

    章云烽的大脑疯狂运转,师父的女儿应该叫什么?师姐吗?

    等等,章云烽转念又想,看祝将南刚才的态度,好像对她爹收的这个徒弟很不满意啊。所以自己这么叫合适吗?会不会被祝将南指挥那条小蛇咬一口?

    祝将南扫了他一眼:“叫师姐就行。”

    章云烽松了一口气:“那师姐,你有没有办法,帮我们进将军府?”

    祝将南点了点头:“有。”

    两人立刻大喜过望。

    祝将南摸了一把有些躁动的阿银:“但是得等,起码得等三日。”

    两人听到祝将南把时间说得这么精确,有点好奇。

    关雁门问:“是什么办法?”

    祝将南低下身子,将阿银放回地上,看着它爬进角落里的蛇笼子中:“我能在这城里活下来,不止靠阿银,还靠牙北左贤王。”

    章云烽和关雁门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疑惑。

    祝将南接着道:“拓封城破的那天,章云溯出征时,带着阿银。”

    “我没有上战场,当时战况紧急,章云溯早有预感,给了我一块手牌,让我带着两队士兵,去疏散民众。”

    关雁门和章云烽心头同时一颤,又是战况紧急,又是疏散民众。

    十一年前的余昌城是这样,几个月前的拓封城也是这样。

    祝将南的语气仍旧淡淡的,没什么起伏:“我带着那两队人,掩护着城中老弱妇孺到后城门后,还没来得及返回,城就破了,牙北人攻了进来,城中一片混乱。”

    “你们应当也看出来了,我身手一般,只是长于用毒。但是当时阿银在章云溯身上,所以我没能帮上什么大忙,只能一边带着人拦一拦牙北士兵,一边让能跑出去的人快跑。”

    两人其实在看到祝将南的第一眼,就觉得她过于单薄了,甚至到了有些瘦削的地步。

    这种人一看就不会有很出挑的身手,但是祝将南既然能在拓封城里呆这么久,必然有她的过人之处,所以他们在听到她说自己长于用毒时,都不惊讶。

    “后来,拓封城彻底被占领了,我运气比较好,有个酒馆可以呆着,加上阿银第二天上午回来了,所以普通的牙北人动不了我。”

    祝将南垂下眼睛,似乎是勾了一下唇角:“但是,还有一些不普通的牙北人。”

    章云烽和关雁门同时开口:“左贤王?”

    祝将南点了点头:“我也不知道当时交锋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但是在阿银回来的当天下午,左贤王带着人来了酒馆。”

    和当时祝将南的心情很不合衬的是,那天是个大晴天。

    祝将南手里握着淬了剧毒的鞭子,脚下盘踞着浑身鳞片都炸起的阿银,她挡在门口,把想进酒馆,伤害民众的牙北人一个一个地抽出去。

    她那条鞭子上满是倒刺,刺尖在阳光下泛着幽蓝光芒,随便一甩,抽到皮肤上就是皮开肉绽,然后剧毒会立刻渗进血肉,不到五步路的时间就能毒发。

    大批牙北人站在门口虎视眈眈,但忌惮她手中的鞭子和脚下的蛇,都不敢轻举妄动。

    左贤王带着人过来的时候,酒馆门口已经小山一般堆了很多尸体。

    祝将南警惕地盯着他,阿银也弓着身子,蠢蠢欲动,随时都能扑上去咬左贤王一口。

    左贤王的脚步在看到阿银的瞬间一顿,他往后退了几步,而后举起左手,表示自己没有恶意。

    ——不把右手也举起来的原因是,他的右手已经被截掉了,半个身子都用绷带结结实实地缠着,血色从断面不断渗出来,几乎把绷带全部染红了。

    “祝小姐,我中毒了,是你的蛇咬的。”左贤王艰难开口,操着极不流利的中原话,“我是来找你,帮我解毒的。”

    祝将南依旧没有放下鞭子,她冷冷道:“那真是喜事,回去等死吧。”

    此言一出,左贤王带来的牙北人立刻举着刀围了过来,被关雁门一鞭子抽飞三四个,他们捂着伤口抽搐了两三下,而后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左贤王的脸色彻底变了。

    “祝小姐!手下留人!”

    祝将南抖了抖鞭子,被尖刺绞烂的血肉扑簌簌从上面落下来:“手下留人?你们攻进城的时候,怎么没有手下留人?”

    为了保护酒馆里躲着的民众,她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合眼,眼珠里布满血丝,脸色苍白如纸,但依旧站得笔直。

    她的目光冷得像冰,说的话却让左贤王心头火起:“你们攻进城,肆意烧杀抢掠、伤害民众的时候,就应该想到自己会遭报应。”

    左贤王咬牙切齿:“我来找你,是给你面子,你不要得寸进尺!”

    “哦,得寸进尺。”祝将南一点头,“不巧,我就喜欢得寸进尺。”

    左贤王被她这句话气得脑子嗡嗡响,拔刀正欲砍她,就觉得自己双腿一麻,舌根发僵,左手抖得不成样子,刀“当啷”一声掉到了地上。

    围在他身边的牙北侍从立刻上去扶他,掐人中按百会,七手八脚忙了一大通,左贤王才觉得自己终于能够呼吸了。

    祝将南看着这一幕,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哼。

    左贤王捂着胸口艰难喘气,哆哆嗦嗦抬手指着祝将南:“你……你……”

    祝将南面色没什么变化,淡淡道:“给你个建议,如果你想活久一点,最好别有什么情绪起伏。”

    她朝阿银伸出手,银蛇立刻一蹿,绕上了她的胳膊,上半身依旧向前探着,朝着左贤王张嘴哈了一口气,两颗毒牙暴突,看得左贤王打了个寒颤。

    “你到底,怎么才能,帮我解毒?”

    祝将南右手拎着鞭子,阿银在她左边胳膊上焦躁地甩动着尾巴:“这蛇毒没有解药,只能控制毒发时间。”

    她垂眸安抚阿银:“我倒是好奇,被阿银咬后,三步毒发,五步即死,就算被咬后立刻截肢,也撑不过三个时辰,你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左贤王一笑:“你们军中原先有个用长枪的老兵,身手很好,被我们用毒箭射中了右臂,差点死了,祝小姐知道吗?”

    这说的就是祝迁,祝将南自然知道,淡淡的一点头。

    左贤王:“后来,章云溯那小子不是帮他找了南疆的大夫,把毒素用针引回右手,做了截肢手术吗?”

    这事儿祝将南也知道,那个“大夫”还是她找来的,于是她接着一点头。

    左贤王哈哈两声:“那大夫是走了,但是行针的时候你们有几个军医在边上学了,还学会了,我就把他们抓来,帮我也行针引毒了。”

    祝将南依旧没什么表情,她把玩着阿银细长的蛇身,沉默着没有说话。

    左贤王得意洋洋:“你看,祝小姐,你们有个说法叫‘命好’,我就是命好,老天爷让我活下来了。”

    “嗯。”祝将南微微颔首,“你确实命好,老天爷确实眷顾你。”

    左贤王被她这话说得心花怒放,正要接着开口,就见祝将南猝然抬眼,左手猛然向前一探。

    阿银立刻飞身窜出,直冲左贤王面门。

    阳光照在她身上,祝将南站在那里,像一座晒不化的冰山:“但是老天爷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让章云溯死了。”

    阿银已经张大了嘴,毒牙偾张,将要咬上左贤王的脸。

    祝将南在此刻将鞭子一甩,鞭尾如同灵蛇一般,在空中破开一道险恶的弧度,直卷左贤王的脖颈!

    她的脸上终于有了情绪,目光锋利如刀,声音带着一股咬牙切齿的味道:“苍天有眼,你是怎么敢站在这里的同我炫耀的?!”

    “不怕被雷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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