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听

    关雁门一刀未能见血,屋外的这人就立刻要跑。

    关雁门心中着急,单手一撑窗框跳了出去,正准备追过去补一刀,屋顶上突然跳下来两个人。

    她一惊,以为这人还有同伙,将刀一横,还不及出招,就见屋顶上跳下来的两人一左一右扑上去,把这人按住了。

    关雁门茫然,看了一眼被摁在地上挣扎的蒙面人,又往屋顶上看了一眼。

    屋顶上甚至还站着两哥们,关雁门和他们俩面面相觑,三人的心情都很复杂。

    章云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走到外面的,他先是朝关雁门笑了笑,然后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模样,吩咐那两个士兵:“把他脸上东西扯了。”

    面巾被拽下去,露出一张关雁门觉得有点面熟的脸,她用手肘拐了章云烽一下,小小声问:“这人我是不是见过?”

    章云烽的脑袋往她的方向歪了一点,小小声回她:“你确实见过,之间我们从阳关去檀口的时候,校尉派了个人跟着我们,就是他。”

    章云烽这么一说,关雁门想起来了:“高用啊?”

    他们当时刚到檀口,就遇上了牙北人攻打正门,这人话也没撂一句就冲进城了,打完之后也没见着人。

    但是打仗这事儿本就危险,一场打完找不到人有很多可能性。刚打完那会儿关雁门累得很,根本没想起这一茬,后来想起来了,事情已经过去了挺久,又顾及到自己江湖人的身份,就也没有再问。

    没想到这人四肢健全的活着不说,还跟着阳关校尉一起当了叛徒。

    章云烽点了点头,回身朝屋顶上的两个士兵摆了摆手:“今晚应该就只能抓出来他一个了,你们先回去吧。”

    屋顶上两人应了一声“是”,麻溜地跳下来走了,走出去两步,还偷摸回头看关雁门,被章云烽横了一眼,立刻脚底抹油跑得飞快。

    关雁门震惊:“你什么时候安排的人?你知道今晚会有人来?”

    章云烽一点头:“就安排他们各自休息的时候,雨大,先进屋吧。”

    关雁门回忆了一下章云烽当时说的话,死活没想明白他什么时候说了要埋伏的话,一头雾水地跟着章云烽走。

    两个士兵押着高用,跟在章云烽和关雁门身后,一行人进了屋,关雁门在火堆边坐下,看章云烽搞审讯。

    不料章云烽刚把剑拔出来,还没开口问,高用就被吓破了胆子。

    章云烽一剑砍断校尉脑袋的景象还历历在目,高用以为自己也要死了,立刻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开始跟章云烽哭,说自己只是想偷听,其他的什么都不想做。

    “将军,将军,你知道我的身手的,我根本没那个本事对您和关大侠做什么啊,我也没有那个胆子……”

    章云烽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只在高用叫出关雁门真实身份的时候眯了眯眼:“你听到什么了?”

    高用哽咽着,大脑飞快转动:“我听到关大侠问您过得好不好,然后您说您过得不好……”

    章云烽稳如泰山的表情裂了一下,关雁门有点不厚道的想笑,但是她硬生生憋住了:“其他的呢?除了这个,你还听到了什么?”

    两个士兵是关雁门走了之后,章云烽从另一座边城调来的人,所以没见过她。听到关雁门开口,两人都朝她投去了担忧的目光,毕竟章云烽搞审讯的时候很讨厌别人多话,有时候钟向川插嘴都要被骂。

    但是关雁门问完了,章云烽居然什么发火的迹象也没有,甚至还抬了抬下巴,示意高用说话,两个士兵都很惊讶,然后立刻意识到,关雁门在章云烽心里的地位一定不简单。

    “我还听到您和关大侠,在说什么暗杀,进宝镖局……”高用战战兢兢,一边说一边打量着章云烽的表情,“您还说了提前派人手,去盯着余校尉的事情……”

    听到进宝镖局,章云烽的脸色立刻难看了起来,他扫了两个士兵一眼,目光中满是警告。

    两个士兵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报告将军,今晚您和您的师姐刚进屋就睡下了,什么也没有说。”

    这话听着莫名不对劲,但是关雁门也说不上哪里不对劲,正在思考,章云烽就点了点头,接着问高用:“那个校尉原先叫什么?”

    高用茫然:“什么叫原先叫什么?”

    听到章云烽这个问题,关雁门立刻反应过来——她原先送给“余止戈”的那封信,是这个校尉收的,但是她和章云烽一早就意识到了,这个校尉并不叫余止戈。

    但是他又用“余止戈”这个名字在阳关呆了这么久,并且没人觉得不对劲,他甚至还有“余止戈”的印信,所以在他变成“余止戈”之前,他叫什么?

    关雁门的表情也凝重起来:“或者换个问法,这校尉换过名字吗?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叫‘余止戈’的?”

    高用拼命回想:“阳关的校尉一直叫余止戈啊。”

    他不解皱眉:“你们的意思是,余校尉原先不是余校尉吗?”

    余校尉原先不是余校尉。

    阳关的校尉一直叫余止戈。

    章云烽和关雁门的脑中同时闪过一线灵光,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恍然。

    关雁门坐不住了,她站起身,走到章云烽身边,低声道:“这人应该和校尉背后的人没什么联系,我们问不出什么东西。”

    章云烽点点头,走过去,将剑架在了高用的肩膀上:“你今晚听到了什么?”

    高用吓得要厥过去了,浑身抖如筛糠:“我……我今晚……我什么都没听到……”

    章云烽将剑往他的脖子上靠了靠:“你今晚在干什么?”

    高用结结巴巴:“我……我一早就,就睡下了……”

    章云烽手上略微用了点力,剑刃在他脖子上割出一条血痕:“如果有人问你……”

    “没人会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将军!我什么都不知道!”不等章云烽说完,高用就闭着眼睛惊惶喊叫起来,“我就是一个普通的小兵!我们进京路上遇到大雨在村子里歇了一晚!什么也没发生!”

    怕死成这样。

    章云烽轻哂一声,把剑移开了,给高用身后的两个士兵使了个眼色:“把人看好,别让他有跟别人说话的机会。”

    两个士兵脚跟一碰:“是,将军。”

    章云烽点点头,将剑收回鞘中:“行了,今晚就这样。”

    等两个士兵像拖尸体一样,把脚软得站都站不住的高用拖走,章云烽整理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回头看向关雁门:“我们应该是想到一块儿去了。”

    关雁门在火堆边坐下,拍了拍地面,示意章云烽也坐过来:“你为什么不杀了他?他听到的其实不少。”

    章云烽在关雁门身旁盘腿坐下,闻言笑了笑:“现在还不是时候。”

    关雁门不解:“怎么说?”

    章云烽将腰侧的剑卸下来,放在腿面上:“进京之前要上报人数,如果到京城之后少了一个人,其他士兵也说不上来这人怎么没的,皇帝会起疑心。”

    关雁门点点头。

    章云烽接着道:“这五十个人里,有我信得过的人,也有我怀疑有问题的人,校尉那伙人也不止一个,高用是更沉不住气的那个,而且他窝囊好吓唬,威胁他几句,他就哆哆嗦嗦什么都说了,不用担心他后面耍诈。我先留着他当饵,把另一条大鱼钓出来。”

    “钓出来之后呢?”

    章云烽:“把那条鱼杀了,然后让高用顶上这条鱼的身份,继续钓校尉背后那个人。”

    “但是进京之后还是会少一个人啊,你怎么解释?”

    章云烽:“这条鱼藏得很深,连我都只是有猜想,找不到证据,但是高用在校尉边上呆过,很多人都知道。”

    关雁门理解了:“你可以说走到半路,高用想谋害你?然后顺理成章的把这条鱼当高用杀了,对吧?”

    章云烽眉眼含笑:“嗯,而且我可以在人多的时候把这人杀了,这样我就有了人证。”

    关雁门皱眉:“但是那些士兵再怎么能帮你作证,他们本质上还是‘你的兵’,皇帝还是会怀疑啊。”

    章云烽沉默了一下:“那就怀疑。”

    关雁门瞪大了眼睛。

    章云烽垂下眼,摸了一把自己的剑:“其实不管路上发生了什么,也不管到京城时人有没有少,他都会怀疑的,我能做的只有减少他的怀疑。”

    关雁门皱眉:“他这次让你进京,会对你做什么吗?”

    章云烽故作轻松,勾了勾唇角::“训斥惩戒应该都不会少,北疆的军费可能会再被削一笔。但是现在北疆战事越来越严峻,南疆也不太平,朝中没几个能用的将军,他暂时不会杀我。”

    关雁门越听眉头拧得越紧,她想了半天,忽然道:“如果到了京城,人没有少呢?”

    “那就不用解释路上这些弯弯绕绕……”章云烽说到一半,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抬起了眼,看向关雁门,“你这是什么意思?”

    关雁门心道几年不见脑子怎么转这么快,正打算调侃他两句。

    但是章云烽紧紧盯着她,火光照得他眉目深邃,目光认真,她对上那张优越的脸,心跳居然见鬼的停了一拍,刚要出口的调侃一下飞到了脑后:“我的意思是,我能顶替一个少了的士兵进京。”

    这话一出,章云烽呼吸一窒,在因为“关雁门愿意和他一起进京”而狂喜之前,涌现出来的情绪是担忧和抗拒。

    “不行,”章云烽断然拒绝,“太危险了。”

    关雁门扬眉:“又开始了,跟之前一起去拓封城拿东西一样。”

    章云烽被这话堵得一愣,忍不住笑了一声:“那一次也危险,但是这一次更加……”

    “更加危险。”关雁门懒洋洋接口,“可能会出不来,万一死了,是你拖累我,是吧?”

    章云烽揉了揉眉心:“那也不会这么严重,但是……”

    关雁门白了他一眼,再次打断了他的话:“上次还可能会死呢,这次都没有生命危险,你又要但是什么?”

    章云烽语塞。

    关雁门上下打量了章云烽一遍,哼笑一声:“得了吧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

    章云烽心中一空:“你……你看出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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