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辛睿说:“见岁,恭喜你,我听说新品卖得很好,我们都很为你高兴。”
“谢谢。”沈见岁并没有被喜悦冲昏头脑,“这么晚打电话恭喜我,不像是你的风格。”
“我确实有事不得不在现在问你。”辛睿顿了顿,问,“这几天,陈睦有和你联系过吗?他没有去北京,也没有回鹤城的律所,电话打不通,电话也是空的。”
“就好像是……凭空失踪了一般。”
“陈睦啊……”
提起这个名字,沈见岁心头一凛。
那夜暴雨之下,陈睦出现在家门外的场面从脑海中一闪而过,她打了个激灵,拼命甩了甩头。
沈见岁极力掩饰自己声音中的不安,否认道:
“他没有联系过我啊,他怎么会联系我呢?你才是他的姐姐啊,他不是一直什么事都跟你说吗,如果连你都不知道他去哪里了,我又怎么可能知道?”
电话那头,辛睿沉默了片刻。
“……也对,我大概是太着急了。但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有任何他的消息,麻烦发个消息给我,让我知道他没出什么事就好。”
“你放心,我会的。”
电话挂断后,沈见岁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陈睦绝不是会随便闹失踪的人,更何况他是个究极姐控,就算天塌下来,他也不会和亲姐姐断联。
难不成他真的出事了?
思索间,曾宁敲了敲门,走进办公室。
“沈总,明天的访谈节目在郊区录制,那里地方偏僻、回城很远,我帮您在附近的酒店定了一间套房,以防录制到深夜。”
沈见岁随口说道:“不用订酒店了,我不喜欢住在外面。我家在郊区有间房子,直接住那里……”
她突然想到什么,整个人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曾宁担忧地问:“沈总?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我突然想起我有个私人行程,我先走了,你也早点下班吧。”
沈见岁拎起包,刚要走出办公室,突然停下脚步。
她回头看向曾宁,“有件事……是我的私事,要麻烦你帮忙,调查一些事情。我会按小时付费给你的。”
曾宁点头,“您请说。”
“帮我查一查……陈睦律师最近的情况。”
·
开了将近两个小时的车后,沈见岁终于抵达云栖路18号。
云栖路18号位于郊区,在鹤城最偏僻的西南角落。珅信刚搬到鹤城时,最初的办公大楼就在附近,沈婧因此在这里买了一栋小洋房。
而在珅信规模扩张迁址后,沈家也跟着搬了家。
这栋房子离市区太远,出行不便,渐渐也就空了出来,定期有人打扫维护,但已经许久没人住过,几乎快被遗忘了。
时隔多年,沈见岁再次站在这栋洋房外,甚至有些佩服自己。
她是怎么做到在喝醉的情况下还能想起这个地方的?
——云栖路18号,密码是我的生日。明天晚上八点,我要在那里准时见到你。
这是那夜她对陈睦说的最后一句话。
如果陈睦真的待在了某个连辛睿也不知道的地方,沈见岁唯一能想到的地方,就是这里。
她深吸一口气,打开了洋房大门。
穿过空荡的小院,屋内亮着一盏小小的落地灯,暖黄色的光如丝绸般将空置许久的屋子照得十分柔和,走进来的时候,沈见岁闻到了淡淡的木质调香味。
厨房岛台上摆着两人份的餐具,清洗干净的花瓶里插上了新鲜的已经盛开的绿色洋桔梗。
沈见岁走到客厅,看着眼前的景象,深吸了一口气。
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满鹤城都寻不到踪影的陈睦,此刻披着一条毛绒毯子,侧躺在沙发上,正在熟睡。
距离他们约定的日子已经过去了四天,她未曾履约,他却干脆赖在了这里。
沈见岁脚步轻悄,朝他靠近了两步。
才几天没见而已,陈睦看起来似乎又清瘦了一些,像一棵枝叶凋零的竹。
也许是因为在做一场并不美好的梦,他的身子蜷缩着,眉头紧皱,双手也下意识地揪着毛毯。
沈见岁不可理喻地叹了口气,走到开关前,一次点亮了全客厅的灯。
灯光乍亮,陈睦从噩梦中惊醒,他缓了好一会儿,被刺痛的双目才看清来人。
“你来了……”
陈睦看见沈见岁,立刻站了起来,双眼仍有些晕眩。
沈见岁双手抱胸,冷冷地问:“你为什么在这里?”
“我在这里等你。”陈睦理所当然地回答道。
沈见岁说:“我那天和你约定的时间是周一晚上,现在已经是周五了。”
陈睦说:“可那天,你没有出现。”
“没有出现,就是我给你的答案。”
“可你今天出现了,我还是等到了。”
陈睦竟然露出了微笑,“我说过的,我其实什么都不需要,只要还能见一见你就好,哪怕久一点、慢一点。”
他如此自然而平静地说着这些话,这些深情的、发自肺腑的疯话。
他可真是一个天才的演员。
沈见岁不仅没有觉得感动,反而生出怒火。
“能别在我面前发疯了吗,陈睦?”
她冷淡的话像一泼冷水浇凉了他的笑容。
“我都打听过了,你替垄断企业打官司,你的被告被你逼得跳楼,差点就死在你眼前。现在雍禾律所停了你的职,再也不提调你去背景的事,准备彻底放弃你了。网上呢,到处是骂你的人,毕竟像你这样收了钱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律师,的确是挺讨厌的。”
沈见岁用平静的语调说着最恶毒的话。
“哦,对了。还有一堆广告商在追着你要违约金呢,你之前接了那么多代言,就算把房子车子都卖了,也不一定还得起吧?现在所有人都不把你陈大律师当回事了,你无处可去了,所以就回过头来,突然想起还有个我了?”
她咬着牙说:“陈睦,我不会再让你把我当个傻子耍了。”
“我从来……”
陈睦声音发颤,像是要解释什么,可只说出几个字便顿住。
他缓缓垂下头,忽然苦笑一声。
“如果你相信事实如此,那就是如此。你就当这一切都是我罪有应得吧。”
陈睦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步朝她走近。
“这一次,就由你来审判我吧。”
距离沈见岁只有半米远时,他停下脚步,目光无比坚定。
“我不会走的,就像你说的,我已经无处可去了。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无论还要等一个星期、一个月……还是一年。”
他朝她伸出手,像是讨要抚摸,又或是祈求牵手。
“我才不会再在你身上浪费任何的时间,你的事情和我有什么关系?”
沈见岁啪的一声打开他靠近自己的手,厉声道:“明天就给我滚出去,别逼我报警。”
她走出洋房,重重地摔上了大门。
·
次日。
沈见岁坐在沙发上,数不清的摄像机像一面黑色的墙堆砌在前方,打光灯照得她有些热。
但她还是忍住了想擦汗的冲动,尽力保持微笑,注视着对面的主持人。
这是一档知名的访谈节目,沈见岁正在摄影棚内进行录制。
第一次参加节目,她这才知道,原来一个小时的节目内容,竟然需要录制一整个下午。
主持人是鹤城极有资历的名嘴,他接着上一个话题说道:“刚刚聊完了咱们沈总在事业上的经历,下面换个轻松的话题吧。”
他话锋一转:“其实很多人对沈小姐您的感情经历都非常好奇,您和您的男友霍子清先生可以说是今年最受瞩目的一对情侣了,方便在这里透露一下,你们两位是怎么相识相恋的吗?”
摄像机后方的曾宁突然站了起来,严肃地打断录制:“抱歉,采访大纲上根本没有这个问题,主持人请不要擅自发挥。我们在录制前已经约定过了,不可以谈论私生活。”
编导拦住要冲上去的她,嬉皮笑脸地说:“临场发挥、临场发挥,您先别急。咱们这是录播,您要是觉得不合适,我们后面剪掉就行了。”
主持人露出一个讳莫如深的笑容,“当然了,如果您不方便回答这个问题的话……”
“我们是在念书的时候认识的。”
沈见岁朝曾宁眨了眨眼,大大方方地回答道,“是他主动追的我,一开始我并不想答应他,但后来……”
主持人追问道:“后来您为什么又改变了主意?”
沈见岁微微垂眸,“后来有一天,我忽然发现,原来我已经习惯了有他在我的身边,原来我还是……喜欢他的。”
沈见岁很真诚地,讲述了一段恋情的开头故事。
在这个故事里,她只说了一半假话。
除了主人公不是霍子清外,其他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
那是沈见岁在鹤大念书时的事情了。
大二开学一个月后,沈见岁渐渐走出与陈睦重逢的震惊,接受了他已经成为自己的校友的事实。
毕竟,大学校园这么大,他们又不在同一个学院或年级,根本没有任何重叠的课程,能见上面的机会少之又少。
但事实却和她所想的截然相反。
陈睦就像阴魂不散的男鬼,时刻萦绕在她的身边。
沈见岁去教室上课,身为法学院学生的陈睦时常会出现在商学院的专业课上,并声称是为了拓展知识面。
沈见岁去图书馆,陈睦会精准无误地出现在她的座位附近,埋头看一下午的法典,想赶他走也拿不出证据。
沈见岁去食堂吃饭,陈睦也会放着离商学院最近的食堂不去,跨越半个校园坐在她的附近,吃全校最难吃的饭。
一次两次是意外、偶遇,次数多了,连狗都知道是他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