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一个学期的所有考试结束,寒假来临,沈见岁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有很久没有见过陈睦了。
他和那个荒唐的郑少一样,突然消失了。
有可能,陈睦和姓郑的是同一种人,所谓的追求原本就只是个玩笑或者乐子,时间一久、遇到了难关,便暂时搁在一旁,或干脆放弃了。
又或者……
沈见岁决定先不去想其他的可能。
沈知年和辛睿也放了寒假,他们决定先来鹤城玩一趟,再和沈见岁一起回东江。
从游乐园逛到古建筑群,从海洋馆到天文馆,沈见岁跟着他们两个去了许多有趣的地方,可整个旅途中,她都不是很有兴致,偶尔开心一会儿后,很快就又蔫了下去。
中午吃饭的时候,沈见岁天选了一家当地很出名的本帮菜馆,点的都是她爱吃的菜,却莫名没了胃口。
她低着头无聊地拨弄米饭时,辛睿无意般牵起了话头:
“说起来,陈睦也在鹤城大学上学,不知道和小妹有没有见过。”
沈见岁猛地抬起了头。
沈知年的反应比她更快更夸张。
“什么!陈睦那小子也在?你别这么看着我,你知道我一直不怎么喜欢他,哪怕他是你弟弟……小妹,陈睦那小子骚扰你没有?他要是敢骚扰你,我立马从建陵赶过来,把他揍成猪头!”
沈见岁本应该在这时候向哥哥告状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却下意识地说:
“陈睦……我见过他,但就是路上遇到的时候打过几次招呼而已,没说什么话。鹤大的校区可大了,你们昨天去逛的时候也看见了吧。我和他又不是一个学院的,不怎么碰得上。”
“这样最好。”沈知年终于放下了拳头,不满地嘟囔道,“这小子,怎么就不能跟自己姐姐学学,老老实实做人呢?”
沈见岁打了个哈哈,随即转移话题:“你们尝尝这个蟹黄面,加点醋,可好吃了。”
晚饭后,独自回宿舍的路上,沈见岁反复回想起自己的回答,怎么想都觉得蹊跷。
她刚刚为什么会给陈睦打掩护?
就算陈睦真的被沈知年找上门来,也是他活该。
可再仔细想想,她又觉得陈睦罪不至此。
一整个学期以来,陈睦虽然经常出现在她的身旁,但总是会保持一定的距离,从没有刻意接近她,说一些让人为难的话。
和姓郑的那种浮夸的表演行为相比,他可太尊重人、太有边界感了。
甚至,仔细想想的话,陈睦和她说的最多话,就只是一句又一句简短的招呼与告别。
“早上好,沈见岁。”
“又见面了,沈见岁。”
“再见,沈见岁。”
脑海中,陈睦的形象变得越来越清晰。
他穿着白衬衫坐在教室里看书的样子,斑驳的阳光穿过银杏叶落在他脸上的样子,被拒绝告白后他注视着逃走的她无奈笑起来的样子,他冷着脸狂喷灭火器的样子……
忽地,沈见岁一脚踩空,摔倒在地。
下台阶的时候走神,果然酿出后果。
脚腕疼,膝盖也疼,沈见岁尝试了几次都爬不起来,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放了假的校园空荡荡的,两旁只有掉光了叶子的梧桐树和昏黄的路灯,一个能帮她一把的人都没有。
沈见岁又疼又气又心烦意乱,一下子情绪爆发,坐在冰冷的地上破口大骂:
“都怪陈睦!讨人厌的东西!那么多学校不去,非要和我念同一个大学,非要阴魂不散地缠着我。他开了那种玩笑就跑得没影了,自己倒是情景了,可我却被烦得要死!
“以前我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可现在我最需要他出现的时候,他反倒不出来了。
“一点用都没有,都是骗人的。
“垃圾,败类,讨厌鬼……”
沈见岁红了眼睛,越骂越生气,把自己能想到的所有脏话都倒了出来。
“骂这么难听啊?”
身后突然蹦出来一个声音,沈见岁打了个激灵。
是陈睦。
他就像是被她召唤了似的,及时地、毫无征兆地出现了。
初冬时节里,他穿着一件长长的灰色驼绒大衣,内搭黑色高领毛衣,没有戴眼镜。
沈见岁的心重重地打起鼓来。
陈睦双唇紧抿,挂着隐忍的笑意,快步走到了她的对面。
“怪不得我刚才喷嚏打个不停,还以为是感冒了,结果……又见面了,沈见岁。”
陈睦蹲下去打量她一番,“你看起来应该很需要帮助。”
说曹操曹操就到,沈见岁吓得瞪大了眼睛,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刚才她说的那些话……他不会……都听见了吧……
她有些心虚,却还是嘴硬地说:“你你你、怎么又遇上你了?你果然有在偷偷跟踪我。”
陈睦好脾气地没有反驳,顺着她的话说:“对,这次才不是巧合,是我故意跟着你,因为想见到你。”
因、为、想、见、到、你。
平平淡淡的六个字,沈见岁却听得耳尖发烫。
最伶牙俐齿的她,此刻却只是呆呆地看着他,竟然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陈睦弯下腰,摊开掌心,朝她伸出手。
“地上太凉了,我可以扶你起来吗?沈见岁同学。”
沈见岁做了片刻的思想斗争,最终一言不发地握住了他的手。
他的手很冰,但是手臂非常有力量,大力一抬,就搀扶着她站了起来。
沈见岁伤得不轻,一瘸一拐地走了两步,便疼得龇牙咧嘴,忍不住抽了几口冷气。
陈睦二话不说,背对着她,蹲了下去。
“我背你去校医院。”
我才不要。
沈见岁的心里明明是这样想的,可她却还是鬼使神差地揽住了陈睦的脖子,靠上了他的后背。
陈睦很瘦,却并不孱弱,后背宽阔,甚至比她想象的更有力气,轻轻松松地背着她,步伐坚实地往前走。
她从没离他这样近,近得害怕他会听见自己不平静的心跳。
他背着她,沉默地走了很久,在她以为他不会再开口的时候,陈睦突然说:
“那些话,不是玩笑。”
“什么?”
沈见岁一时没明白。
陈睦说:“说喜欢你,想和你在一起的那些话,不是在开玩笑。我是认真的。”
他的语气很平静,可沈见岁却注意到,他的耳廓渐渐地泛红了。
原来陈睦也只是普通人而已,和女孩子告白的时候,也是会害羞的。
沈见岁不自觉地扬起了眉梢,像是戳破了陈睦最大的秘密。
“既然你都这样么说了……”
她伏在他的耳旁,小声地说,“那我答应你一下,也不是不可以……”
陈睦的耳朵红得更厉害了,脸和脖子也都烧了起来。
他依然用那副镇定自若的调调说:“那就说好了……一言为定。”
沈见岁笑了起来,“好啊,一言为定。”
·
节目录制结束时,天色已经一片漆黑。
曾宁开车送沈见岁去酒店,一路上,她的余光时不时地就扫过沈见岁。
沈见岁正在用平板看工作文件,头也不抬地说:“你有什么要说的就直说。”
曾宁讪讪一笑。
“也不是什么重要的……刚才录制的时候,您说了那么多恋爱时的事情,节目组一定会拿这个大做文章,恐怕又会引起不小的议论。”
“当然是为了让别人议论,我才特意说了这么多。”
曾宁面露不解。
沈见岁解释道:“我们的产品在质量上肯定是不逊色于别人的,但和其他产品之间的差距其实并不大。现在数码市场的竞争这么激烈,必须让人注意到、记得住,才有可能留住市场。所以,只要能让我们的产品多被注意到一点,别人议论我什么都可以。”
“但是……”
“你是想说,炒作恋情可能会影响产品形象?你放心,我的眼界没那么窄。和霍子清谈恋爱只是第一步,订婚仪式之后,我会淡出公众视野的。”
沈见岁头也不抬,相当坦然。
“我不是想说这个。”曾宁抱歉地笑了笑,“我其实是想说,您讲述的初恋故事,真正的主人公,其实不是霍先生吧。”
沈见岁终于看向了她,噎了噎:“……你怎么看出来的?”
曾宁风轻云淡地说:“也没什么。只是觉得那样润物细无声的追求方式,怎么看都不是霍先生能做出来的。一开始,我还以为这个故事是您编出来的,直到我看见镜头里您说话的表情……
“当时我就知道,这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所以唯一的解释,就是故事的主人公被换了名字。”
沈见岁说:“做助理真是浪费了你的智商。”
车在红灯前停下,忽然落下的大雨噼里啪啦地砸在车窗上。
曾宁沉默了好一会儿后,再次开口,语气沉了许多:“其实,前段时间,沈董曾经私下问过我一个问题。”
沈见岁熄灭了平板的屏幕,问:“她问了什么?”
“她问我,您和霍子清先生,到底是两情相悦还是商业联姻。如果有一天我确定是后者,她希望我能帮她带句话给你。”
“无论是作为沈婧的女儿、珅信的CEO,还是沈见岁自己,你都不必要、也不应该,用婚姻和幸福去交换任何利益。沈董希望您,可以和真正喜欢的人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