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学院到了大三，课依旧很多，几乎整周都会被各种法条案例塞满，只有周三下午才有半天公休。
一般大家会选择出去玩个半天，学校离市区不远，附近很多小众的咖啡店。而秦亦清会选择利用这来之不易的空闲时间，去图书馆温书，为大三下学期的法考做准备。
秦亦清总觉得自己的人生是一个巨大的to do list，学习，打工，按部就班，乏善可陈，但一刻都不能停。
大多数人可能终其一生都无法支配自己的金钱、时间乃至人生，被巨大的命运洪流无知无觉地推向前，而秦亦清只期望在漩涡中可以获得片刻自我支配的权利。
为了这么一点期望，用所谓的休息时间来置换，也未尝不可。尤其对他这种穷人而言，休息时间本身就是不可及的奢侈品。
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玻璃上，几乎等同于白噪音，很适合学习的环境。秦亦清做完一整张刑法客观题，抬起头扭了扭酸疼的脖子。
因为下雨，图书馆里的人不是很多，平时难抢的座位，现在坐得很散。
秦亦清坐在靠窗的位置，三四个位置远的距离，还有一个男生，坐在斜对角。
从他开始做题，男生就一直趴着，单手枕着脑袋，自然垂下。手背上淡青色血管清晰可见，随意搭在桌边。
不知道是在睡，还是趴着在玩手机。
应该是在睡，窗户那儿不知道谁留了一条小缝，风挟着雨，吹进来一股冷意。
秦亦清轻瞥了一眼，男生的身体细微颤抖了几下，似乎是被冻到了。
秦亦清对完答案，几乎没怎么错，又把之前几道有些摇摆的题看了一遍。
又一阵风，男生抖得更厉害了，嘴巴里还发出了无意识的呓语。
秦亦清放下笔，顿了几秒，站起来关上了窗。
喻景是被风吹醒的，妖风吹得人脑子疼。虽然最后窗子不知道被哪个好心人关了，但他还是睡不下去了。
每次刚睡醒，他的脑子总是很懵，喻景对着桌上的视频发了一会呆。这是喻景为了装同性恋装得更像，特地找的视频。
但好像没什么用。
里面讲的是同性恋心理学分析，穿白大褂的老头读着一份不知道什么时候做的ppt，ppt模板还是03年的，理论过时，内容乏味。
喻景把视频点了暂停，随手抓了几下睡塌的头发，困倦地打了个哈欠。
图书馆还是没有宿舍睡得舒服，喻景活动着有些僵的手臂，都怪张阳洋这个喜欢一惊一乍的。
自从前两天张阳洋在他的手机上看到那篇男男小说，就认定了他是同性恋，总拿一种充满关爱又有点忧虑的眼神看他，把他看得都不自在了。
现在，喻景已经不敢在宿舍看任何与同性恋有关的东西了，生怕张阳洋对他的误会更深。
困意逐渐消散，喻景打算看点其他的视频再学习学习，他点开主页搜索框，刚打了几个字，下面有一条猜你喜欢顶了上来——
“手把手教你如何攻略天菜帅1”。
随即开始自动播放，图文的形式，喻景还没来得及反应，邪恶的知识就已经进入了他的大脑。
什么破软件，就认定他是零了？
喻景面无表情地点了“不感兴趣”，顺带拉黑了发文的主播。
只有大猛攻的攻略才配他学习！
确定了目标，喻景在搜索框里敲下了几个词。
“180帅攻”、“拿捏小受”、“男友力”。
这才是他该看的视频，喻景满意地点点头，点了搜索键。
热度最高的是个日常vlog，博主的名字挺有意思的，叫“自信男人最好命”。
刚一打开就是一个剃了板寸的脑袋怼在镜头上——
“男人就是要自信，你若盛开，清风自来，你若精彩，天自安排。”
好有道理，喻景先为这句话给博主点了个赞。
然后，这个板寸男博主全方面展示了他自信的一天。
“这个受不爱我怎么办？幼稚攻才会问这个问题，而我会说世界上有那么多的零，记住男人的自信！”
“发了消息受从来不回怎么办？舔狗攻才会问这个问题，而我会说帅攻就是要高冷让别人来找我们，记住男人的自信！”
“……”
视频看完，口号已经深入骨髓。
记住男人的自信！
不知不觉，喻景从头到尾一个不落地刷完了这个人的所有视频，内容精彩，全程无尿点。
这个人都没有他帅就可以这么自信，像他这种程度的帅哥，秦亦清就应该倒贴！
因为耳机戴久了，耳朵突然有些痛。喻景摘下耳机，敷衍地揉了揉耳朵，眼睛飘向窗外，天已经黑了。
他看了会夜色下飘在玻璃上的雨，打算最后再刷几个视频就回去了，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吸引了他的视线——
秦亦清？
喻景才发现，秦亦清和他坐在同一张桌子上，不过是斜对角。
简直是天赐良机，送上门的实践对象。
视频里的寸头哥将双手举过头顶握拳，好像在为他加油。
喻景收起平板，淡定地走到秦亦清身边，微微一笑：“好巧，又见面了。”
没错，就是这样不近不远的问候。
保持了主动性，又留了遐想的空间。
“嗯，好巧。”
秦亦清微微侧头，视线还停留在习题上，只淡淡地应了一声。
不知道这位喻同学今天又要玩什么游戏，他之前说过的话，这位喻同学应该还记得，他没时间任由这种小少爷消遣。
秦亦清做题时的余光扫过身侧，小少爷学乖了，什么都没有做，只是拉开了他边上的位置坐下，打开平板。
喻景表面淡定，实际嘴角就快压不住了，他恨不得现在就去给寸头哥点上他尊贵的关注。
自信大法，好！
这么多天了，秦亦清什么时候和他正常对话过。而现在，不仅和他对话，说话的语调还这么温柔。
他刚点上，app自动推送，“您关注的主播开播了，快来看看吧～”
“家人们，有人知道永生花的花语是什么吗？”
直播间内，寸头哥手里握了一束艳红的玫瑰仿真花，深情脉脉地发问。
直播间满屏的弹幕，看得喻景一头雾水。
“哈哈哈电子宠物又开播了！”
“每天不看就难受，家人们我这种病怎么治？”
寸头哥跟没看到弹幕内容一样，自顾自的往下说，口吻严肃认真。
“什么？谁说永生花没有花语！明明是永不凋谢的爱！”
“任何花都会枯萎，只有永生花不会！要是你的受宝收到这样的礼物会不会高兴！”
“大家把高兴打在公屏上！”
突然，一脸娇羞的小零出现在直播间的画面，他一脸娇羞地从寸头哥手中接过那朵永生玫瑰，幸福地依偎进了寸头哥的怀抱中。
直播间的弹幕再次飞起——
“下血本了，这次居然还请了助演666”
“诡异地磕到了一口，怎么回事？”
“楼上的，异食癖？”
喻景看着视频里两人甜蜜的氛围，略微思考，打开链接，在购买数量上，点了“999”，随后付款成功。
链接上的月销售量一下子从0变成了999。
喻景支起下巴，嘴唇微抿，永不凋谢的爱，不错。
紧接着，是好男友聘书、刻姓名发光奖杯和定制锦旗……
这一套的客观题专项训练比上一些要难上一些，不确定的选项增多了，秦亦清做得稍微有些吃力。
不过也还好，只是错了两三个，秦亦清拿起红水笔开始订正，耳边不停传来“上链接”的声音。
是喻景的手机，他正盯着屏幕看得津津有味，丝毫没有发现自己的耳机已经漏音。
刺耳的声音让附近几张桌子的同学都时不时抬起头看过来，而喻景还一无所知。
不远处，有一个男生明显被这声音吵得忍无可忍，他把笔“啪”地一摔，猛地站起身——
秦亦清从习题册中抬起头，毫无征兆地，与站起来的男生四目相对，目光沉沉。
男生突然和他目光撞上，明显一愣。
秦亦清的长相本来就偏冷，还是丹凤眼，面无表情的时候甚至看起来有一些凶。
站起来的男生不知道从秦亦清的眼神里解读出了什么，别扭了一会，还是憋屈地坐回原位。
“喻学弟，你的耳机漏音了。”秦亦清拿笔点了点喻景边上的桌面，压低声音提醒。
喻景看得正嗨突然被人打扰，眉头一皱，不耐烦地扫视过来——
是秦亦清。
喻景都快忘记自己身边坐的是谁了，他顿了几秒，保持住刚才寸头哥教的距离攻略，微微点头：“好的，谢谢秦同学提醒。”
说完，喻景重新匹配了耳机，实际上还偷偷瞄向秦亦清的反应——
秦亦清，没反应。
寸头哥怎么说来着，喻景想了一会，对了，这种情况要高冷让别人来找自己！
喻景摆出一副毫不在乎的自信表情，像个皇帝等待爱妃自己贴上来。他都说话了，该秦亦清回一句了。
喻景等了一秒，两秒，一分钟，两分钟…等得他都快成斜视了，秦亦清还在看他那破卷子。
“咔哒——”
是笔按动的声音。
终于，秦亦清要有动作了吗？
喻景看着他把桌上的书本收拾好，把东西装进包里，然后…
就这么走掉了？？
说好的高冷就能让人主动呢？
喻景光速理完桌上的东西，秦亦清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图书馆外，可能是因为下雨，天比平时的还要黑。
喻景走到雨伞收纳处，他今天出门的时候，张阳洋一直在他耳边念叨让他带伞，喻景被念烦了，带了一把伞走。
他的伞被他放在一号位，随便什么事，他都喜欢一号。
喻景伸出手去摸高处的架子，空的？他表情僵硬地又摸了一遍，还是空的。
靠，难怪表白墙都快给他们变成图书馆骂战墙了，伞都要偷？？
喻景木着脸站在图书馆屋檐下，给宿舍里的人打电话，全部都是忙音。又有什么集体活动吗？
夜晚的雨越下越小，小到几乎快要停止。喻景将手伸出屋檐，雨停了。
他刚想走，突然一道闪电飞驰划过，下暴雨的预兆。
随即，闷雷砸下。
喻景的心情沉到了谷底，最近真是一件顺心的事情也没有。
又一道比刚才更大的闪电，出现的瞬间，黑暗的夜空亮如白昼——
也将身侧那张突然出现的清冷面容照亮。
那人将雨伞遮过喻景头顶，声线淡冷。
“喻学弟，一起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