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叶白的不安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楚诤说要带他出山。
“你师父身怀仙骨,待在剑阁并不安全。”临川严肃道:“这是唯一的办法。”
楚诤点头:“不错。天魔已至,继续待在剑阁只会为众多弟子带来危险。”
师父与师叔说的不错,天魔已在山下徘徊多日,即使妄龙对此并不在意,吸引过来的魔修也只会越来越多。只有离开剑阁,游走于各地之间,才有可能不被魔族之人围堵。何况剑阁弟子众多,还有许多心智未成熟之人,并不适合与魔修正面抗衡。但如此一来,自己的师父会辛苦许多。
叶白作为楚诤唯一的徒弟,时刻跟在师父身边是理所当然之事,故并没有怀疑二人所说,欣然接受。
临川将一个储物袋交给叶白,宽慰道:“正好你师父带你出去游历一番,好生打磨修行境界。这里头是些常用的东西,你拿去。”
后者双手接过:“多谢师叔。”
四五年前,临川曾在长留镇住过一段日子。因该地风光好,便买了处宅子,在宅院里布了一个传送阵方便回访,没想到正好派上用场。
长留与剑阁相距千里,如此大的传送阵不仅对灵力消耗高,对于身体的负荷也极大。若不是楚诤为他护体,恐怕就要死在传送阵中。但即使有人相护,落地之时他还是耳鼻出血,虚弱了好几日。
楚诤将冷清许久的宅院简单收拾一番,将叶白安置在了侧卧。
说实话,作为师父,他对自己带了十年的徒弟自然多少有些感情,尤其是这徒弟乖巧省心。
但这感情在天魔拥有躯体带来的危害面前便显得微薄起来,所以他才一直没有解开死咒,为的就是借徒弟送天魔一程。虽然有些冷血,但确实是最好的解法。不过师弟都用飞升的师尊威胁他了,只好听从对方的建议,尽可能推迟天魔出现在叶白眼前的时间。
“叶白,随我走。”楚诤上下扫了一眼徒弟身上的弟子服:“买几身衣服。”
叶白随着对方的视线看自己,也觉得一身素白的剑阁弟子服在外有些惹眼。
长留虽只是个镇,却比一些城还要繁华。
二人从宅子出来往北走,越过一条小巷,来到长水巷。
道路宽阔,鼎沸人声,空中还飘着甜果小食的香味,引人垂涎。两边有许多小贩,售各种杂物玩具、甜食小点,更有酒肆茶馆,热闹非凡。
叶白已许久未感受到如此浓厚的烟火气,吸了一口气,感觉十分怀念。
楚诤带他走到巷子尽头,来到一家裁缝店。
叶白本以为这是个普通的裁缝店,踏入门槛进去才发现别有洞天,这裁缝店里竟然有防护结界。
一旁的店主发现新客,热情迎上来,将二人带到摆放整齐的布料面前,笑得十分灿烂。
“请问二位需要什么类型的布料衣裳?”
楚诤看叶白,后者看琳琅满目的布料,陷入沉默。
他没见过这些东西,自然不知道如何抉择,便道:“店主,劳烦您替我挑。”
店主嘿嘿一笑:“好嘞!”
她端详了一会叶白,转身从木柜上拿下好几匹的布料,介绍道:“这是上好的黑玉蚕丝。小哥肤白,唇红齿白,这几个深色都非常适合。有苍色、玄色、油滤……”
见对方介绍得卖力,将自己夸得天花乱坠,叶白扭头看师父。
楚诤低头看他一眼,道:“挑一些素色、霜色过来。”
店主麻利地从众多布料中拿出素色与霜色的布料来,来了大主顾,笑得捂不拢嘴:“您真会选,这些颜色浅淡,却也适合。”
对方细细碎碎又说了一大段,叶白无心听下去,望着面前的布料发呆。
楚诤察觉到徒弟分心,打断店主:“这些颜色都要,劳烦带我们去二楼看成衣。”
二楼与一楼展陈大不相同,挂着许多成衣,样式颜色皆不相同,令人目不暇接。
外围的衣裳过于华丽扎眼,叶白并不喜欢,随意挑个方向往里走,挪到窗边,站着不动了。
楚诤看出他不在意这些,在后方与店主交流,替叶白选好。
买东西的人都有个通病,喜欢聊天,裁缝店主也不例外,见楚诤出手阔绰,笑眯眯问道:“贵客,那是您何人?”
楚诤瞥一眼站在窗边发愣的人,淡淡道:“徒弟。”
店主恍然大悟,又笑:“您对徒弟真好!我们这鲜少见到如此爱护徒弟的师父呢。”
楚诤不可置否地“嗯”了一声,按照叶白身高体型选了一身素雅的衣裳,让其换上。
店主看着二人,双眼放光,一路从二楼夸到一楼,直至离开,脸上的笑都没有停。
换了陌生的衣服,叶白感觉十分怪异,尤其是路上的人总偷看自己,令他不安。
楚诤往他手里塞了一串糖葫芦:“吃。”
叶白自小不爱吃甜食,捏着手里红色的糖串,张了几次嘴,始终咬不下去,最后放进储物镯。
街道上有许多来来往往的行人,有人抱着孩子逗弄,有人摇着扇子笑,还有人愁眉苦脸找身上不见的钱袋。
叶白看着眼前这些鲜活的人,无端想到了青竹居。
“师父,我们以后回剑阁么?”
“你若是想,可在你元婴时回一次。”
如此说来,便是绵绵无期了。叶白自诩修行还算认真,但他十分清楚自己的资质,短时间内无法突破元婴,除非天降奇缘。
长留镇不大,但有好几条繁华的街巷,二人皆不是爱闲逛之人,半天就将镇子通走完一遍,绕了一圈正巧回到长水巷口。
楚诤挺住脚步往后一看,发现徒弟手中糖葫芦不见,又往他手里放一串糖人。
“我们不在长留久待,你既已熟悉路况。之后的时间便自行安排,三日后你去适才的裁缝铺取衣裳,有事便用玉简。”
这显然是不打算继续带着叶白的意思,他接过似龙似蛇的糖握在手里,注意力都在楚诤身上。
“师父,您要去哪?”
“镇中有个熟人。”楚诤不紧不慢走进了人群中,消失不见。
叶白本质上是一个好奇心旺盛之人,但既然师父让他自行安排,意思就是不想让他打扰。他收回目光,注意到角落里有个瘦小的孩子正直勾勾盯着自己手中的糖人,看体型,年龄至多六岁,身上有一股极淡的妖气。
长水巷里都是商铺,这小孩应当是从别的地方过来。他收了手中的糖人,来到小孩面前。
“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仰头看着面前的白衣少年,有些紧张,抹了抹脸上的乱发:“我叫阿九。”
“刚才的糖人不能给你,但我可以给你钱,你自己去买,然后回来把找零给我。”
阿九没看清少年的动作,手心一凉,张开手看到一颗白花花的碎银,眼睛霎时亮了起来,咧嘴一笑。他知道糖人的价格,这样一个碎银可以买许多糖人。
“谢谢哥哥!哥哥在这里等我,我马上回来。”
叶白点点头,站在原地静静看着小孩一溜烟跑出去。
卖糖人的地方很近,阿九很快便举着一个糖人回来了,将找零的铜板交给叶白,看着糖人的眼里都是笑意。
叶白收下那些铜板。
一个糖人可以骗小孩说出许多事情,他深谙此理,将对方的身世经历套了个清清楚楚。
原来阿九并不是流浪儿,他住在长留镇的边缘区域,家中还有母亲与姐姐。但上月母亲染了风寒,姐姐留在家中照料母亲,无人看管他,便显得一身脏兮兮。看身上的穿着,不是什么富贵人家。能让家中人无暇顾及幺儿的风寒,定然不是一般的风寒。
“我给你十个糖人,带我去你家。”
与孩童做交易便是如此简单,阿九领着叶白七弯八绕,来到一处僻静小巷。
第一家便是阿九家,他拍了拍木门:“阿姐,阿姐,我回来啦!”
门内传来一声模糊的应答,过了一会传出门闩被打开的声音。
“阿姐!我今天要到一个糖人~”
阿九姐姐有些清瘦,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眼中没什么神采,穿着一身枣色旧衣,见弟弟身后还带了个陌生少年,立时警惕起来,一把将阿九拽进院子,顺手就要把门关上。
小孩一边保护怀里的糖人,一边大叫。“阿姐阿姐,他不是坏人!他想看看娘亲!”
妖气源头就在院中,叶白伸手按住门板,无视阿九姐姐,轻轻推开。
院子很小,东边围了一个小篱笆,里面种着一株牡丹,叶片枯黄,看起来没什么生机。牡丹有妖气,根源却不在此处。
叶白将目光锁定在虚掩着的房门,源头在里面,阿九母亲的病应当与这株牡丹有关系。
自家弟弟带了一个不明不白的人闯入家中,还无视主人津津有味在院中打量,阿九姐姐气得浑身颤抖,打了一下阿九的屁股,冲进厨房拿起菜刀威胁道:“你这个浪荡贼子,滚出去!”
阿九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一时间呆了,握着糖人哇哇大哭起来。虚掩的房门内传出虚弱的呼唤,被姐弟两的声音淹没。
叶白筑基修为,对付凡人轻而易举,他将姐弟二人放倒在院内,推开虚掩的房门,进了其中一间卧室。
一位面容姣好的女子横卧在榻,看到闯入家中的剑修,满眼惊慌。
这位便是妖气的源头。
叶白本以为是花妖作祟致人患病,没想到没有人,只有一个牡丹花妖。
花妖看着剑修,明白自己的日子到了尽头,粉色眼泪流淌而出,道:“道长,还望你杀了我后将……”说到一半,她的话戛然而止,睁开眼睛盯着用灵力院内情况的叶白,十分意外。
“您……不是来除妖的?”
“我本是来除妖的。”叶白歪头看她:“但你是好妖。”
牡丹花妖的眼泪淌得更凶:“小妖白茸多谢道长不杀之恩。”
“门外那两个不是你的孩子吧。”
白茸便将自己的遭遇描述了一番。
花妖流连人间爱上凡人,与其成婚。人妖种族不同,无法有结果,凡人嫌弃白茸无法生育。恰巧大妖现世,闹饥荒,便有人卖婴孩为生,白茸恐被抛弃,便买下一个女婴,告诉凡人是自己的女儿。凡人闻之大怒,对其辱骂殴打,要将女婴摔死。白茸为阻止其暴行,不慎暴露妖身。
噩梦便从此时开始,凡人某日发现白茸去山里,便尾随之,发现每日吃的野菜原来都是用妖力伪装而成,实际上吃的都是牡丹花的枝叶花瓣。凡人知晓了白茸真身所在,计上心头,在山中待到半夜,将牡丹挖回了自家院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