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完)

    既然是回时云州,那自然是住自己的屋子舒适。请信得了兄长允许赤羽业住进来的指示之后,我便带着业回到我从小住到大的地方。

    出征一去多年,屋院难免会落灰,好在留守门派的人时不时会过来打扫一番,如今回来,只需晒晒被子就能好好休息一番。

    就是没有粮食,做不了饭,还得跑外边才能吃上一口热乎的。

    我们家屋子离门派挨得近,毕竟这是自家的传承,还是离近了方便。

    我与兄长真要说来,算得上师兄妹,可我们毕竟是真兄妹,喊师兄师妹总觉得便扭,还不如按照普通兄妹称呼来。

    也就限于我与兄长,对其他人,还是老老实实按照门派内辈分称呼。

    和赤羽业吃饱喝足休息一天后,我带他去门派内转转,毕竟是我的伴侣,难免会想着叫周围相熟的人都认识一下,多少也存了点炫耀心思。

    比较小的那批没怎么见过我,怯怯又好奇地躲在比较大的那批后面。想来也是,我已经有五六年时间没在门派露过面,对于这位突然出现的师姐,那自然是害怕又新奇,更别说我身上还带着从战场上沾染的肃杀之气。

    哦,后半段那个纯属我自己自恋臆想高昂伟大形象的原因。

    好在只要我愿意,还是能很轻松得同小孩打成一片。何况我们这些武学门派,没什么比展露一段高强的武功,诉说自己丰高伟绩,更能容易拉得近关系的了。

    嗯,不过刚休息过一天,还是有点软绵绵不想动弹。摸出扇子坠上的铜币,我一抛,冲那帮小的眨眨眼。

    “要不要让师姐给你们算一卦?”

    几个小的那声“哇——”还没感叹完,熟悉的几个大的便在那笑。

    “得了吧师姐,你也就只能算准自己,顶多就找一下东西而已。有这时间,不如和我们过两招,看看这些年我们的武艺有没有什么进步。”

    被戳穿也不恼,谁让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实。我随手摸了个小孩的脑袋,一下一下弹着铜币,抛起又接住。

    “可是我刚回来还累累的不想动耶。”

    我双手后撑着,一副无辜模样。他们似乎原本也没想同我比试,近乎是挨着我推却的下一秒,齐刷刷看向坐在我旁边的赤羽业,眼冒金光。

    “那便请师姐夫同我们比划比划如何?艾师兄不久前写信来了,说叫我们替他好好考量考量师姐夫的本事,看看究竟是怎样的人把我们的师姐拐走了。”

    “听闻师姐夫也是赫赫有名的高手,还请师姐夫不吝赐教!”

    这话说得。

    我捂住发烫的脸,想着怎么说先让业多休息几天,话还没出口,赤羽业便答应了。

    “可以啊。”

    他看向我,笑盈盈的模样,都叫我分不清是哪个称呼取悦到了他。

    “星,扇子借我一用。”

    我被他这么看这么喊,迷迷糊糊就把腰间的扇子递给了他。

    跟着那群大的就在那里滋哇乱叫,语气非常之夸张。什么“这可是师姐平日绝不会外借的扇子”,又比如什么“你居然叫师姐心动至此,连贴身之物都轻易给了你去”。

    实在吵得慌,也做作得很。

    我瞪了他们一眼,佯装撩起袖子摆出打架模样。

    “够了啊,再吵我就带人回去了。”

    他们嘻嘻哈哈笑作一团,连忙说着不敢了不敢了,这就空出场地比试,还嘱咐几个小的等会多看看学习学习。

    赤羽业站起身,揉了揉我的脑袋。

    “要手下留情吗?毕竟是你师弟师妹。”

    “不用,好好替我教训这帮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们就行。”

    他笑了声,手里握着我的扇子,学着我经常做的动作,将扇抵在唇上。

    “自当不辱使命。”

    好歹是当了几年山大王,还参军打仗得了个副将位置的人,哪怕略微收了手,也足够打得那群小崽子嗷嗷直叫。

    打完后,转头便是一口一个师姐夫,喊业能不能教教他们指点指点。呼啦一下,就被一群小孩围住。

    我坐在一边看得笑,都不知道是该为那几个讨教的小孩发发怜悯心,还是为被一个个问题指教的业感到幸灾乐祸。赤羽业的教导手段我是见过的,也不能说什么狠到惨绝人寰的地步,只是会有一种被他当做玩具的愤然。

    那家伙骨子里的性格,真是非一般恶劣的。

    有几个小不点给我拿来了果子露和糕点,说是师兄师姐们叮嘱送过来的,担心我无聊。

    还算是有心。

    我分了些糕点给那几个小不点,叫他们吃完自己去玩或者练功。

    赤羽业还真叫那帮大的留下来给他们做指点,严厉是挺严厉,不过也挺耐心仔细的。

    嗯,就当他是考虑到这是我的师弟师妹们,想要给我兄长留下一个良好的印象,所以摆出的温柔样子好了。

    虽然在我眼里,他一直都是个挺温柔的人,只是大部分时候的行为比较讨打罢了。非得招惹一爪子的,那种欠欠的讨打。

    这么想来,倒是跟我有些相像哦,我也时常喜欢浅浅犯一下贱逗人玩来着。

    哇,不愧是我一见钟情的命中注定之人,真是般配。

    看他用着我随身带的扇子,一招一式都有我出招的影子。不知怎的,我竟越发觉得开心,被阳光烘得暖洋洋,果子露都甜到心弯弯去。

    他一一指点完,就叫那帮大的自己练习去了。看他向我走来,我招了招手,等他走到我面前时,我抓住他的衣领,仰起头吻在他的唇上。

    虽说我时常会做出这种偷袭行为,可在门派内,甚至不远处还有师弟师妹以及一些师伯,我做出的这个举动,还是叫他意外。

    是个蜻蜓点水的吻,瞧见他有些呆愣的模样,我笑了出来,搓了搓他的脸。

    “无妨,有你挡着我,他们是瞧不见的。”

    我站起身,从他手里拿回我的扇子,抵在唇上,是方才他拿走我扇子时抵着的一模一样的位置。

    “何况在这里,能为所欲为的是我,需要有所顾忌的仅有业你一人而已。”

    我冲他眨眨眼,开扇摇着去到练习场,喊着“让师姐瞧瞧你们的进度”,就被路过的师伯抓到练习场。走到一半,还不忘招呼坐在一边的赤羽业一起考量考量。

    我哀嚎着,早知道就不这么嘚瑟了。

    后几天,我便带着赤羽业到我们山下的城镇去逛。

    是的,我们门派以及家,都是住在山上的。只是与赤羽业那山有所不同,我们住的山可是打理整齐,铺了漂漂亮亮的石板路,还在不同位置整理出干净的空地,可以叫一些人开开店,住个屋。

    也是方便山上山下。

    这里是我熟悉的地方,哪有好吃好玩的我如数家珍,一清二楚。还能时不时遇到几个熟人,留下唠几句,再打趣着我和业的关系,同赤羽业说着我的一些事,喊着赤羽业一定要在我们这玩好了。

    感谢乡亲们的热情,就是羞得我脸有些红。赤羽业倒是应对自如,还在对方讲到关于我事的时候,在那津津有味听着,时不时附和几声,引得对方继续抖搂我的事。

    不儿,我以前有那么爱跑下来吗?怎么有一个算一个,都记得啊。

    玩了几日,当我拿着冰糕和业走在河畔边的时候,他突然开口问我。

    “星以后有何打算。”

    我咬下一口冰糕,含糊不清。

    “以后,以后继续游遍大好河山,行侠仗义。”

    “说来我还未曾去过其他国家,有这机会去看看,欣赏一下不同的风土人情也不错。”

    我想得多,情绪上来还在那指手画脚的。

    “对了,要不要找个时日回业你那边寨子看看?虽说已经解散了,兄弟们也有了身份工作,但毕竟是住了多年的地方,重新去看看聚一聚也好,你觉得呢?”

    我一转头,对上他的双眼,

    是今夜挂着的灯笼太亮了吗,叫我看不清他眼底,深沉的,牢牢抓拢我的身影。如火如夜,似要将我灼伤,不敢再看他双眼。

    我往后退了一步,低下头,莫名有些慌乱。心如擂鼓,这块地没什么人,冰糕只剩最后一口,我却抓着那根棍子迟迟下不去嘴,在期待什么发生,在为什么发生准备。

    过去多长时间我也不晓得,只是胡思乱想中,我听到他的笑声,随后被他捧起脸,瞧我在他眼底红透脸的样子。

    他的气息牢牢将我包裹,我仰着头什么都反应不来,只听着他的话,张嘴,伸舌。在水声模糊中,不断吞咽属于他的气味。

    再缓过神来,我已被他搂在怀中,嘴边还挂着银丝,不断起伏着胸膛,汲取空气。

    他用帕子替我擦过唇瓣,浸透上面一小块的布料。

    我不怎么擦拭口脂,此时却如涂了最上等的口脂那般,嫣红透亮。

    他手抚上我微微带肿的唇瓣,带了点戏谑。

    “好红,好漂亮。”

    我一瞪,就要谴责他这般举措。手上却被他套上了什么冰凉的东西,他撩开我的额发,半圈住我的姿势,在额上落了个亲吻。

    他说。

    “星,嫁于我可好。”

    我不懂玉,却也分得清那是枚成色极佳的玉镯。我看看手上被套上的镯子,又仰起头看他含笑的模样。

    不知怎的,眼泪便这般大颗大颗往下低落。

    这叫他一时慌了起来,哪怕不明显,但也还是叫我见着了。

    “没有逼迫你的意思,不必现在给出回复……”

    我抓着他的袖子,按他刚刚所做的那样堵住他的嘴。

    “我愿意。”

    我冲他笑着,再在他唇上落了个吻。

    “我愿将我往后所有的自由,许给你,我愿将我的财富、人生、地位、名誉与你分享,我愿将我交于你,嫁给你。”

    那样总是运筹帷幄的他也会有如此失态的模样吗,说起来,好像几次没能遮掩的情绪都是在涉及我的场合,原来我对他而言,真的有那般重要。

    他似乎同我一般高兴,不断地通过索取来确认这个我给出的答案。我似乎尝到了什么有些凉又有些咸的味道,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水光在他眼底泛起。

    不行,这下更高兴了。

    手上的冰糕化得只剩一滩水渍,我也再无心分神那住那跟棍子,松开手,棍子就这么掉落地上。

    明天得叫业再陪我一根才是。

    他终于舍得放开我,我双手搂着他的脖子,踮起脚,吻在他的眼角。

    “业,我爱你。”

    婚,暂且就这么定下了。至于时间地点,还没商量。

    起先,我是有和赤羽业一块认真商讨的。但到后面,我自己想太多,把我自个弄得焦虑起来。最后干脆一撂摊子,放空大脑,不再多想。

    反正只要是赤羽业就行,别搁到最后我嫌麻烦,不想结悔婚那就不太好。

    这么一想,我还真有几分玩弄人良家少男情感的味道了,忏悔忏悔。

    赤羽业也知晓我是个怕麻烦的主,在我表现出烦躁之后,他便一点一点将需要考虑的事物接了过去。在我纠结着改来改去的时候,会按照我的想法分出优劣,让我能够更好地做出选择。

    当然,若是还在那嚎来嚎去,就会被他强力镇压,把我丢到一边,让我直接听他的。总归我都做不出选择。

    这样的大事,自然要告诉与我一起长大的兄长,想着没过几日他便回来,我就没写信告知他。

    待兄长回来之后,不出所料被他说了几句。然后开始包揽我成亲所需要的东西,直接代替我同赤羽业协商,进度嘛,确实是快上不少。

    最后两边一合计,定下在我这边的时云州成婚。衣服,聘礼,什么乱七八糟的都安排上。

    我在一旁嗑瓜子听着,说了一句不用这么麻烦吧。就被二人齐齐驳回,说一生一次的事,怎么都要弄好。还说我们两虽然卸甲,可仍担着一个将军名号,怎么都不得马虎。

    也不需要我做什么,便让他们折腾去了。顶多就是提提对菜品的建议,看看布料花纹,然后给自己算个良辰吉日。

    我抛币一算,一拍,定在冬天。

    确实有点赶,但好在都来得及。

    于是在这年的冬日,我穿着一袭红色绣制的嫁衣,在被成片红绸点缀的白色冬景中,同赤羽业,许下往后余生。

    “望往后四时流转,星转斗移,皆与你一同,去看山川河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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