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天色将暗未暗,月光淡淡地照在了树枝上,影影绰绰。

    昏暗的环境下,古朴的庭院好像打上淡淡的薄雾,让人看不清彼此的面目。

    骨骼分明的手掌拿起小巧的紫砂壶,倾斜倒进淡青色茶海里,细细的水流声像是安抚他人焦躁的内心。

    江离面前的茶杯倒了八分满,他伸出两指轻敲了两下桌面以示感谢。

    执起茶杯,低头轻嗅茶香。带有花香味道的茶香气萦绕在鼻尖,嘴巴贴近杯口,趁热嗦入一口,淡淡的茶味却回味甘甜。

    “漳平水仙?”

    “不清楚,别人送的。”

    楚玄神色淡淡,低头一口闷下茶水,江离略带嫌弃的瞟了他一眼。

    院子里只剩下杯子触碰桌面的声音。

    江离脑子中有千万条思绪混杂着,交织着,但是在嘴里翻来覆去最后只深深呼出一口气。

    而旁边那位却是一点不着急的样子。

    茶水一杯接一杯的喝着,喝到甚至有些醉,连水壶里的热水都空了。

    楚玄看着江离放下茶杯,神情变得肃穆,等了许久他终于开口。

    “你知道疫病什么时候能结束吗?”

    “我不知道。”

    江离转头有些不满的看着楚玄,却看到他满眼笑意的看着自己,翻涌而上的情绪戛然而止。

    “你知道我想问什么。”江离肯定的说道。

    “我回答过你了。”

    是的,在那天陈理带人闯上门的时候,他就已经回答过他了。

    两人默契的心照不宣却让江离心底生寒。

    他不自觉的揉了揉眉心,不知道要怎么破解此时的局面。他知道他可以,却不想勉强他。

    庭院里再次恢复寂静,静坐了十分钟后。

    江离放弃了,他没办法说出口。对于意外,没有能力改变而寄托于别人他做不到。

    “我走了,谢谢你的茶。”他放下在手里捂热的茶杯,起身准备离开。

    楚玄没有预料到今天的谈话会如此短暂并且平静。

    “江离。”他叫住要离开的人。

    江离回头疑惑的望着他,脸上甚至还有没收起来的无力感。

    “我给你个选择。”

    楚玄想让事情变得更有意思一些。

    斑驳的月光下,楚玄站起身走到江离面前,完美的脸庞极具压迫感的出现在眼前,江离呼吸一滞。

    “什么?”

    “救你一人,因果我承,救万人因果,你要我承吗?”明明极具诱惑的嗓音,此时却变成了恶魔低语。

    听到此话,江离猛地抬头,鼻尖划过楚玄的下巴,双眼瞳孔疯狂震动。

    “我没想——”江离恍惚的反驳道。

    他以为是无所不能、无所不知。他以为他神通广大、法力无边。

    激烈的情绪在脑子中拉扯着,他眼神开始发散,太阳穴像被针扎一样,伸手按住跳动的神经,耳鸣随之而来。

    他突然小声的说:“不要吵。”

    面前的人五官轻微扭曲,像是在经历什么痛苦的事情,两手不断敲击着头,眼睛似睁似闭

    此时,楚玄已经感受到情况不对,刚要开口,就被打断。

    “不要吵!”

    江离怒吼着,疯狂捶打着自己的头部,眼神逐渐变得癫狂。

    楚玄脸色一变,伸手制止江离自残的行为,却发现他力气大的吓人。

    发现他一时清醒不过来,他把江离敲晕了。接住瘫软的瘦弱身体,懊恼的情绪第一次出现在楚玄脸上。

    云朵在月光下倒映在浅浅一层积水的池塘里,有虫子跳进池中心,水面荡起层层波纹。

    雕花窗棱内,微弱的灯光映出一个身影。

    屋内,楚玄斜坐在书桌前,线香白烟向上直直升起。他执笔沾融化好的朱砂?停滞在黄色符纸前。屏气凝神,从下笔开始,一气呵成中途不停顿。

    放下笔杆,静静等待。

    床上的人,额头上细细密密的汗珠,眉心狠狠的皱起,偶尔发出梦呓,浑身抽搐。

    背对着的人起身走进,将折好的符纸放置于他的枕头下。

    楚玄坐在床边,伸手搭在他的手腕上。

    “肝气郁结?”

    安神香燃烧至最末端,触碰到香插那一刻,火星闪烁一下熄灭了。

    灯光亮了彻夜,有人也在桌子前坐了整整一晚。

    清晨,卯时公鸡伸着脖子开始拉长音。小黑被惊醒,向小花狂奔而去,鸡飞狗跳。

    睫毛微颤,江离睁开睡意朦胧的眼睛,看着不熟悉的天花板。慢慢的意识回笼,昨夜发生的事情涌入脑海里。

    他猛地坐起身,瞪大眼睛呆呆地看着前方。

    “完了。”

    “什么完了?”

    江离听到声音转头,只见楚玄面对着自己端坐在椅子上,眼下暗淡好似一夜未眠。

    “你坐了一夜?”江离不可置信的问道。

    “打坐。”

    天塌下来有楚玄的嘴顶着。

    “行,您厉害,那我再睡会儿。”说完江离准备躺下。

    “别睡了,起来跟我上早课。”楚玄拉住江离的胳膊,把他拽下床。

    “诶,诶等我穿个鞋!”

    楚玄坐了一晚上一直在思考,肝气郁结好治,一幅清肝泻火汤搭配逍遥散,但治标不治本。

    有些人或许是身上沾染了不干净的东西,精神状态会不好。但显然江离不是,在他身边还没有几个胆大妄为敢过来。所以这病根是由他内心而起,而世上心病最难医。

    道家早晚课,是呼吸吐纳之术,是精神内守,修心之道。

    被催着洗漱完的江离,被楚玄拉着进入大殿站在跪垫后。随后又在他面前的桌子上摆了一本经书。

    “一会儿跟着我。”

    “唱?”江离抬头震惊看着他。

    楚玄没再多说什么,转身点燃三炷香后,三拜三叩首对着三位神像,中右左依次进行。跪拜结束后从柜子里拿出黄色外衫,手里拿着三清铃,从江离面前走过。

    他神情肃穆边走边敲着三清铃来到神像面前,一声一声敲着,清脆收心。

    “天——无——氛——秽——,地——无——妖——尘——”楚玄嘴里唱着带有韵律的曲调。

    但听到江离耳朵里只有“哎~哎~哎~哎~哎~哎~哎~”

    他甚至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尴尬的只能默默听着楚玄的诵经。

    “大罗三宝天尊。”

    终于,江离听懂了第一句话,眼神赶紧跟住,嘴巴还是没有张开。

    看着楚玄突然叩拜,他下意识跟上。

    就这样,全程一个小时,照猫画虎跟着楚玄的动作,后来简单的朗诵江离也能逐渐跟上。混乱的心神竟然宁静下来,没有胡思乱想,偶尔飘走的思绪也会被三清铃的声响拉回来。

    墙内树枝上,松鼠快速奔走的动势惊掉了几片泛黄的叶子,大殿内隐隐约约露出红色的烛光。

    膝盖跪的发麻,江离后半场都是跪坐在小腿上。

    早课结束,楚玄端着两碗花生粥放到江离面前,又拿出两个鸡蛋和红薯。

    “什么时候煮的?”江离完全不记得自己从早起有离开过他的视线。

    “你洗漱的时候。”

    “你没洗漱!”

    楚玄屈起手指敲了江离额头一下,他吃痛的叫了一声。

    江离揉着额头,看着楚玄坐到他对面,熟练的拨好鸡蛋扔到自己的碗里,他心里突然升起一抹异样的感觉。

    “吃吧。”随着有些命令式口吻的指令下,两人开启今天的第一餐。

    太阳升到山顶,即将展示自己的全貌。

    在道观一处空旷地,正面墙壁上刻画着太极图形,上书道法自然。

    江离直直的站在墙壁前面,双臂画圆半抱于胸前,双腿微微颤抖。

    “我累了。”他深吸口气放下胳膊,脸上烦躁升起。

    “才八分钟。”楚玄欣长挺拔的身姿立在一侧。

    江离没管他说的话,自顾自的走下台阶想要离开。路过楚玄时,被炙热的手掌拉住。

    “你生病了。”楚玄认真的平视他。

    “我知道。”

    双向情感障碍,确诊在江离上大学那一年。本以为是逃脱了家庭的牢笼,却没想到伤害会如影随形。

    刚开始只是失眠、情绪起伏不定,后来严重时甚至出现幻觉,自杀倾向。

    江离的宿舍在七楼最角落,一天他正在晾衣服的时候,外面突然下起了雪。

    他打开窗户,冷冽的空气扑面而来,星星点点的雪花落在校园里,点缀其中格外美丽。

    就这样看着看着,半个身体倾斜向外。

    “江离!你在做什么!”室友大喊着冲到阳台,拉住即将坠落的他。

    江离那双散开恍惚地眼神,重新对焦起来看到室友焦急的脸。

    经此一事,他被导员带去心理咨询室咨询。

    “同学不要紧张,我们只是聊聊天。”

    面无表情的江离淡淡的点点头。

    “你有什么话想和我说吗?我都会保密的。”

    一直心不在焉回答问题的江离,在听到这个问话时,眼睛定在某处,半晌张开嘴。

    江离出生在北方的一个小山村,父母年纪轻轻就结婚了,在还不懂事的年纪生了孩子,结果就是江离出生后,两人就离婚了,母亲远走。

    父亲将孩子丢给年过半百的老母亲抚养,自己在外吃喝嫖赌一律不禁。

    如果是这样,江离顶多算个留守儿童,在奶奶的抚养下也能健康成长。

    但老天好像要给江离增加些磨难,父亲是个赌鬼。每次输钱必会喝酒,语气难听的管奶奶要钱,只要反抗就会被打。

    “奶奶想给我攒钱上学用,所以每次都会拒绝。”江离回忆起那段痛苦的回忆,语气却很平静。

    每次父亲回来时,小江离都会被奶奶反锁在房间里。然后,第二天总会在她脸上看到伤痕。

    后来江离上小学了,父亲依旧是这幅模样,打老妈偶尔会手下留情,但是打儿子却不会。

    奶奶偷偷存钱的事情败露,对便宜儿子并没有太多感情的父亲来说,江离成为了父亲的眼中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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