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了她!"
"周氏妖女当千刀万剐!"
"活该下十八层地狱!"
此起彼伏的咒骂声如潮水般涌来,周沐雪猛然惊醒。刺目的阳光直射入眼,她下意识想抬手遮挡,却发现双手被紧紧缚在身后。深秋的寒风卷着枯叶扫过刑场,刮得她裸露的脚踝生疼。
"醒了?"一个冷冽的男声在耳边响起。
周沐雪艰难抬头,对上一双寒潭般幽深的眼睛。那眼中的阴唳,竟令她从头到脚打了个寒颤。
这是个玄色劲装的男子,手握滴血长剑。他居高临下地睨着她,眼中恨意翻滚。
"周大小姐,你爹娘活剖孕妇炼丹时,可想过会有今日?"
周沐雪一个激灵。她这才看清自己正跪在一座青石广场中央,四周黑压压挤满了人。不远处,几十具尸体横陈,最显眼的是一对衣着华贵的中年夫妇——他们的头颅被整齐地割下,摆在身体旁边,死不瞑目的眼睛正对着她的方向。
记忆如决堤洪水涌来——
醒来之前,她终于拿到了心仪幼儿园的offer,要正式成为一名幼师。那个飘雪的冬夜,她打印出自己呕心沥血制成的《学龄前儿童科学实验手册》,想着在入职后大显身手。走在回家路上,突然看见一个红色气球飞过马路,后面追着个四五岁的男孩。刺目的车灯,尖锐的刹车声……
再睁眼时,已成了太康周氏的独女。这具身体原主的记忆同时铺天盖地而来。她很快就意识到,原主生长在这个与皇家关系密切的世家,因炼制长生丹药而恶名昭彰。原主的父母为取悦那妄图长生不老的昏庸皇帝,竟做出活剖孕妇、残害婴孩这等丧尽天良之事。
"枫将军!跟这妖女废话什么?"一个满脸刀疤的士兵上前,"让属下剜了她的心肝祭旗!"
枫北——周沐雪从记忆中搜出这个名字——北风军的首领,太康起义军的首领。那个传说中终结风雪的男人。
太康一带历年风调雨顺喜乐富足,少有的两次灾荒,一是今年的干旱,二便是二十四年前的雪灾。传闻二十四年前,暴雪从深冬开始肆虐,并持续数月。全靠着周家第十六代家主,也就是周沐雪的爷爷奶奶拿出全部存粮,才养活了大部分太康百姓。
那一年的雪仿佛看不到尽头,直到五月初五那天,在埋有大批死于饥饿或疾病百姓的城外南山乱葬岗,响起一声婴儿的啼哭。暴雪终于停歇。
从此之后,苍狼守护,侠士抚养,屡逃追杀,终成大器。枫北就是那个命中注定要带领太康百姓结束这严酷命运的领袖。
传言很热血,但周沐雪并没有立刻相信。这种起义,都要给领袖编个唬人的背景故事,才能得到民众的支持。
但她还没怎么消化原主的记忆,就被再次惊吓——一个五官端正但气质柔弱的男人走了上来,安抚住那位刀疤,转向周围的人们,似乎在替枫北发言:
“太康百姓苦周氏久矣,人人得而诛之。如今周家血脉只剩这妖女一人,若是让黄户爷一人杀了她,其他将士如何泄愤?不若公平起见,见者有份,谁与周家有仇,皆可一剑刺之——”
周沐雪眼睛都要瞪出来了,地狱的恐怖也不过如此吧?她不相信转头看向枫北,这个人难道也同意?
枫北表情难读,但准备张嘴说话。可他还未说出口,一个尖锐的声音响起。
“舅舅!救!我!咳咳……”
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打断了士兵们的哄闹。只见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从人群中挤出,小脸涨得发紫,青筋在额头上暴起。她双手死死掐着喉咙,指甲已经抓出了血痕,嘴唇呈现可怕的青紫色。瘦小的身体像离水的鱼一样剧烈抽搐,却发不出完整的哭喊,只能从喉咙深处挤出"嗬嗬"的窒息声。
枫北脸色骤变,扔下长剑接住女孩:"雪忆!"
周沐雪立刻意识到,这是重度气道梗阻!女孩被食物完全堵住了气管,缺氧状态下最多只能坚持三分钟。
"让开!"不知哪来的力气,她挣开束缚冲上前,一把推开枫北,"她会死!"
枫北一脸震惊,当场要掐周沐雪的脖子,但周沐雪看都不看他,厉声道:“我能救她!”
他伸出的手定住了。
周沐雪从身后环抱住女孩,两手在其身前快速找到肋骨下方的位置。接着一拳抵在女孩腹部,另一手抱住拳头,迅速用力向上撞击腹部。
一下,两下,三下……终于!一块硬馍从女孩口中飞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落在地上。
女孩的气道重新打通,开始大口呼吸的同时也开始大哭。
枫北一把抱紧女孩,不停抚摸她后背:“雪忆不怕,没事了,没事了。”
除了女孩的抽泣和枫北的喃语,广场上一片死寂。枫北轻拍着雪娘的后背,眼神复杂地看向周沐雪。秋风卷起她散落的发丝,那沾着血迹的脖颈纤细得仿佛一折就断,与传闻中骄纵狠毒的周氏大小姐判若两人。
周沐雪瘫坐在地,这才发现后背的衣衫已经完全被冷汗浸透。
"押下去。"良久,枫北沉声道,"择日再审。"
周沐雪立刻被人从身后押着肩拖走,她感到剧痛,像是之前被起义军抓起时遭受的毒打,又像是前一世在路上被汽车撞击。剧烈的疼痛,加上短时间内经历的生死一线,终于超出了她的承受范围,让她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她发现自己在布满粉尘的柴房,身边是刚才那群哭泣的女眷。
“小姐、小姐你终于醒了。可吓死春迎了。”见她睁眼,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赶紧开口。
“春迎?”周沐雪问道。
“是我啊,小姐你不记得我了?”春迎瞪大铜铃般的眼睛,抬手抚上周沐雪的额头,“怎么办啊,小姐被贼人伤到脑子了。”
周沐雪拂去一只肉鼓鼓的小手:“别瞎说,安静点,我头疼。”
见小姐脑子没伤,春迎才喘了口气,赶忙扶她坐起。其他女眷也围在她身边。
周沐雪环视一圈,这里有春迎这种还未成年的小丫头,也有白发苍苍的老妇,每个人都愁容满面,更别说身上都多少有些伤痕淤青。
原主的记忆再次袭来,周沐雪心底涌起悲伤:“你们……身上还疼吗?”
春迎立马委屈大哭:“不疼、春迎不疼,春迎就是心疼小姐。那些叛军贼人,前夜冲进咱们府上,就像煞鬼一般,见到男子便杀。连老爷和夫人都、都……”
春迎身边的一位老妇解释道:“小姐,咱们不疼。但咱们也前路未卜。那群人留咱们女眷活口,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为给他们洗衣做饭缝补洒扫,要么便只能是……”
春迎不服气的说:“怕什么!春迎虽是女子,却并不惧死。他们若是敢行不轨,大不了咬舌自尽,绝不能让自己的清白败在这群贼人手上。”
周沐雪可不同意。她拉过春迎的手,认真的说:“傻春迎,你既然连死都不怕,又何惧被人侮辱?你记住,永远要让自己活下去,不管受什么样的耻辱、遭什么样的磨难,都要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有希望,只有活下去才有可能为周氏上上下下的冤魂复仇。”
春迎一把捂住周沐雪的嘴:“小姐你不想活啦?柴房外面都是看守的人,让他们听见你说复仇可怎么办?”
话音刚落,柴房的门便“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
春迎吓得立马站起来,但还是鼓起勇气挡在周沐雪身前。
周沐雪也撑起身体,把春迎的小小身躯从自己面前移开,双眼死死盯着打开的门。
一只脚迈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