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家姐弟的日子还在继续。

    有一点平淡。

    但对姐弟俩来说，这种平淡是最难得的。

    平淡，意味着没有危险。

    白眠秋刚从白眠渔口中得知，有一个穿着短打衣服的人来到家门前，要买胭脂，她还担心会不会再有什么人来家，对白眠渔下手。

    又或者，之前就盯上了她和白眠渔的小摊子的点绛楼会继续去小摊子周围挑事。

    白眠秋觉得，哪怕他们姐弟已经去到有很多仁安巷的邻居一起做生意的市场，点绛楼的人依旧不会放弃。

    事情的发展却和她的预期完全不同。

    打手一样装束的短打男子没有再出现。

    点绛楼的人也只在她和弟弟第二天出门摆摊的上午露过脸。

    说是露脸，实际上还是离得有一段距离地观察着她姐弟俩，然后用一种痛恨般的目光瞪过来。

    要说这做法是不是有用，白眠秋认为，还是有那么一点用的。

    起码有几个看着就胆小些的准顾客，靠近姐弟俩的小摊，都没来得及拿起胭脂看一看，就感觉到不远处的人的目光，紧接着就被吓跑了。

    白眠秋和白眠渔也就留在了张屠户等人身边，有这些五大三粗的汉子护着，那几个贼眉鼠眼的恶人根本不敢过来。

    再接着，就是中午时分。

    这时候的菜市场上已经没有什么客人，依旧摆摊的摊位上卖着的东西都没有了最初的漂亮品相。

    菜市场冷清了很多，那几个贼人也就变得更加显眼。

    然后有谁快走过来，到了那几个人面前，悄悄地和他们几个不知道说了什么。

    他们一边说一边往白家姐弟这里张望。

    张屠户故意磨刀，磨得特别大声。

    张白洋也紧紧捏着拳头，怒气冲冲地瞪着那几个人。

    最后，人走了。

    一个都没有留下。

    之前盯着白家姐弟的贼人走了。

    新过来、和那几个人说不知道什么话的人同样走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这些人都没有再出现。

    点绛楼开始降价。

    点绛楼的东西比不过白眠秋做出来的，但胜在品类比白眠秋做的还是多一点。

    白眠秋终究只有一个人干活。

    白眠渔只能帮她卖东西，而没办法帮她卖胭脂。

    点绛楼则养有专门做胭脂的人。

    点绛楼的东西降价后，和白眠秋的价格比起来，就没什么区别。

    还是会有人觉得白眠秋这小摊随便支在外面，不像点绛楼那样还有自己的店面，看起来就显得有些寒酸，只怕还是点绛楼的东西更好。

    点绛楼的生意，还有白眠秋的生意，逐渐达成了较为微妙的平衡。

    白眠秋的要求也没那么高。

    养得活自己和弟弟，能继续进货、能攒一点钱给弟弟读书，让弟弟能有出息就行了。

    被点绛楼恐吓了这么一回，白眠秋越发肯定，弟弟才是白家的将来。

    她要做生意，也得靠着弟弟有出息，才能真正将生意往大里做。

    现在这样也挺好。

    点绛楼不再惹事，她也不像再给自己招惹麻烦。

    日子就这样一点点过去。

    那日登门，向白眠渔买了胭脂，如同打手一样打扮的人又来了很多次。

    他来得没什么规律，有时候来得勤快一些，还要多买一点东西，有时候却又好些天才出现一次。

    他也从来不去白家姐弟的小摊上买东西，而是只来两人家里。

    偶尔他上门的时候，白家姐弟都不在家，他就宁可在门外等着。

    仁安巷的街坊们最初还挺担心这个人有歹意，只要他出现，就会有人悄悄盯着他。

    就算这人看起来就很能打，是那种能将命都豁出去的凶徒，但仁安巷是大家的家，大家都住在这里，大家也就都愿意团结起来警惕这个人。

    至于惹来这个人的白家姐弟，是他们一起看着长大的，如今还没了别的长辈，孤苦无依，大家当然更想着要多保护他俩一点。

    可这奇怪的打手从来没有做坏事。

    他只是看着凶恶。

    某天街上的刘大爷家里要修瓦片，刘大爷自己爬上屋顶，谁知道梯子歪了，刘大爷被困在了屋顶上。

    这个男人准备来买胭脂，从刘大爷家旁边经过，竟然还帮刘大爷扶起了梯子，然后跳上了屋顶，帮刘大爷换上了新瓦。

    自那起，仁安巷的人再遇到这个人，态度就比之前好了很多，再也没什么警惕。

    偶尔还会有人看到他来，就乐呵乐呵地和他打招呼。

    白家姐弟和他的关系也好了很多。

    他依旧不喜欢谈论自己的事，从来不说自己帮谁干活，为什么一会儿买的胭脂多一会儿买的胭脂少，但白家姐弟和他已经有了些默契。

    只要他来，就会将好东西都拿出来给他挑选。

    白眠秋现在看到家里的胭脂生意稳定下来，手上也多了点余钱，她就已经开始研究其他胭脂品种了。

    现在还在君山镇这小地方，她和弟弟也没什么势力，不能太过张扬显目，但弟弟读书，也说用不着那么多钱，她就攒钱之余，偶尔会拿出一点钱购买材料，试图再优化自己的胭脂。

    这优化的配方，有些只是让胭脂涂上去之后产生的香味不同，有些则是适应的肤质不同……

    里面的讲究还很多。

    白眠渔偶尔会在白眠秋干活的时候，围在旁边观看。

    白眠秋注意到他，就会顺口说一点注意事项。

    白眠渔总是一副听不懂的模样，白眠秋也不介意，继续说。

    也当给自己整理思路。

    白眠渔听不懂，也同样听得津津有味。

    这是姐弟俩难得的美好时光。

    这天，打手装扮的男人又来了。

    他在门外敲门。

    白眠渔在屋里读书，白眠秋就在家门外光亮一点的地方捣弄鲜花。

    从屋门到外面的院子门并没有多远距离。

    虽说仁安巷已经是君山镇城镇的偏远区域，房价比其他区域便宜一些，但这种普通民居怎么也不可能有大院子，充其量稍微显得阔落一些。

    屋内的光线还是偏昏暗。

    好在白眠渔读书的地方正对着窗子，这才亮堂许多，也方便白眠渔读书写字。

    白眠秋做胭脂，就只适合在户外做了。

    打手一来，白眠秋听到敲门声，立刻抬头看去。

    一身短打装束、腰间缠绕着一条腰带，整个人显得冷酷淡漠的男人停下了敲门的手。

    他平静地对上白眠秋的目光。

    白眠秋就朝他笑。

    “你等一等，我马上将东西拿出来。”

    姐弟俩出摊的时候，要卖的东西全都在货架上摆得好好的。

    白眠秋飞快地将所有东西都拿了一份出来。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从旁边的柜子上拿了另外两盒胭脂。

    这两盒胭脂，一盒名为“春兰笑”，一盒名为”白如霜“。

    这是她近两日闲了点，用了价格较贵的原材料做出来的。

    春兰笑胜在有着兰花一样的清雅香气。这清雅香气是额外加进去的。原本的胭脂也带有香味。

    可那些普通香味的胭脂用多了，从胭脂之中散发出的香味就很容易让人觉得艳俗。

    春兰笑的香味乍一闻，并不怎么浓烈，还可能不那么容易闻得出来。

    但离得远了一点，春兰笑的那股清雅香味依旧会若有似无地萦绕在鼻端。

    那清淡优雅的味道具有更长的留香时间。

    它又和空谷幽兰那种遗世独立的幽香不同。

    白眠秋想了又想，才决定命名“春兰笑”。

    至于“白如霜”，那就更是根据作用命名了。

    这就是一款兼顾了养颜功效，能让脸显得更白的产品。

    养颜也侧在让脸部肌肤更加纤细亮白。

    涂上去的话也能让脸显得白。

    烛光下，人的脸应该要呈现出来的白的色调，与自然光照下是会有一点区别的。

    白眠秋之前做的胭脂都侧重于自然光照下改善皮肤状态。

    这次她做的还兼顾了室内光照下的效果。

    她自觉这个白如霜应该还是养颜效果更好一点，持久使用能让皮肤一点点地得到改善。

    这款产品的价格同样比她平常售卖的贵了很多。

    白眠秋拿出来之前，着实有些犹豫。

    这个打手打扮的男人看起来不怎么在意金钱，应该算是来她这里买东西的人中一顶一的有钱人。

    也可能不是男人自己有钱，而是男人背后的人，但总归是有钱。

    可男人到底会不会买这两款更贵的胭脂？

    还有男人如果真的想要买，乃至想要买多一些，那她又该不该为了男人而专门制作？

    她的小摊和点绛楼都侧重百姓生意，很少涉及富贵人家。

    如今若让她通过男人的关系，将自己的生意范围辐射到某些有钱有势的人家中，那又会不会让之前和她相安无事的凝香阁都对她出手？

    白眠秋怀抱着这些担忧，选择了将这两盒胭脂也拿了出来，并在最后递给男人。

    男人早已习惯她将东西放下，然后等自己挨个看，再决定每一样要多少，有没有什么要多买一些。

    结果她竟然还主动给了另外两盒过来？

    男人眉头微皱。

    白眠秋抬头，紧张期待地看着他。

    男人终于将东西接了过来，又先将其中一盒放下。

    白眠秋悄悄低头瞥了一眼，看到男人先放下的是“春兰笑”。

    而后，男人打开了拿着的“白如霜”。

    他的眉头先是松开，又皱起，再松开，再皱起……

    他来这里买过这么多次东西了，这还是白眠秋第一次看到他对自家的某一款产品摆出这么一副模样！

    白眠秋的心也高高悬起。

    总不会是……她自以为不错的东西，其实一点不符合外人审美，并没有任何市场价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