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夜交心

    晚上,大家聚集在操场上看电影。

    基地里关于上厕所也有规矩,一般在这种集合的场合,要由连长带着所有想上厕所的同学一起去一起回。

    格格和铜华分别带了一批人过去,男生比较快,铜华就先带着男生回去了。格格在外面等着,一抬头发现了什么,然后在女生们到齐的时候,拜托尹薇先带大家回去。

    然后,她走到了前面的小花坛上坐着,一个人静静欣赏着漫天闪烁的繁星。

    那是怎样的一种色彩,只是轻轻一瞥你就被攫取了目光,点点繁星争先恐后地映入你的眼帘,每一颗都拼命闪烁着以彰显自己的存在。你感觉到自己的眼睛不够用了,于是迅速改变着方位,往前看,往后看,往左看,往右看:每一处都是一样的场景,一样的绚丽,一样的密集;每一处又都不同,不同的距离,不同的光彩。你回过神再去看,又觉得上一秒和下一秒看到的是全然不同的光景。

    你的脑海中闪过很多词语:琳琅满目、目不暇接、美不胜收、眼花缭乱……却觉得没有一个足以形容那场景带给你的震撼。于是你在这夜幕下久久停驻,穷尽你的眼睛,想要铭刻下哪怕一丝一毫的美。直到累了、乏了,你想着你已经看够了,再看也不会更加新奇多姿了,可是才堪堪将眼睛移开几秒钟,再抬起头又是那般的灼灼其华,熠熠生辉。你怀着满心满眼的欢喜,继续徜徉在这天地之间,欣赏着这精彩绝伦的美景。

    突然,你觉得少了些什么,少了一个与你相伴的人,少了那个你期盼与之共享的人。如果有机会,如果有那么个人,你一定要和他分享你发现的这个宝藏。

    这就是格格第一次发现星空美景时的想法。

    此刻,她坐在花坛前兀自仰望着,不知过了多久,隐隐察觉到一些目光,往前望去,看到了少爷。

    他在她面前站着出神,像是等了很久。

    格格朝他招招手:“少爷,你怎么还没回去啊?”

    “我比较慢,他们先走了。”少爷答道,回想起刚刚。

    当其他男生都完事集合的时候,少爷还在蹲坑。

    “只剩少爷了吗,那别等了,我们走吧。”铜华想也没想,直接带其他人出去了。

    少爷在隔间里第n次握紧拳头,卫生间里无比安静,只有水滴的声音彰显一些世俗的存在,漫天的寂静将他包围。

    走出卫生间,铜华对许航道:“你带大家回去吧,我等一会儿。”

    “啊?可是,我不太认路。”许航回答。

    铜华看了看剩余的男生,可能是不想太招摇,没有坚持。“算了,走吧,他也丢不了。”

    “这样啊,要过来坐会儿吗?”格格的声音把少爷拉回现实。

    他自如地走过去坐在格格旁边,“你在干什么?”

    “看星星啊。”格格悬空的双腿惬意地前后摆动,抬头继续观赏那一片星海。

    “星星有什么……”少爷抬起头,话没说完愣住了,他呆呆地看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好漂亮。”说这句话的时候,不自觉看了眼格格。

    上一次能让他这么情不自禁的场景,还是……

    “是吧,我最喜欢的就是星空了,你第一次见吗?”格格问。

    少爷想了想,“嗯……城市里,好像没有这样的星空。”

    “是啊,大城市里蓝天白云都不那么纯粹,还得是在乡下,才能看到这样最原始最迷人的景色。”

    “嗯?乡下?”

    “你没去过乡下呀,我们家老宅在郊区,比城市里要好一些,不过还是差点意思,我第一次跟爸爸妈妈去外婆家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星空,当时就被惊艳到了。”

    “爸爸妈妈”这个词同时引起了两个人的回忆,场面静默了一瞬。

    可能是不想让场面变得尴尬,少爷难得主动找起了话题:“这里难道视野更好吗?你为什么不去操场和大家一起看?”

    夜幕里,看不清表情,但能明显感觉到格格的语气淡了些:“有的事情,适合一个人做。集体有集体的好处,但还是要给自己留独处时间的。”

    这个回答倒是超出少爷的意料,也超出他的认知,独处,是他始终觉得难以忍受的事。

    “那你经常这样独处吗?”问完,少爷突然觉得这个问题很可笑,那个走到哪里都是集体的中心,能轻而易举得到身边所有人拥护的格格怎么会经常独处呢?

    格格很认真的想了想,声音还是如微风细雨一般,朦胧而清冷,“没有啊,小的时候有哥哥陪,后来哥哥工作太忙了,身边也有了很多伙伴。要说独处,更多的时候是在学习和训练吧。”

    可是为什么,总觉得少点什么,缺失的那一块,怎么也补不齐。

    少爷最先注意到的是,这些成长的描述里,既没有父母,也没有朋友,伙伴其实是一个很模棱两可的词。但他也知道不好细问,想起开学那天的场景,只是问:“你哥哥是做什么工作的?”

    格格犹豫了一下,道:“很耀眼……但很辛苦的工作。”

    少爷心中有了大概,识趣地不再追问,感慨道:“也是啊,你这么多朋友,应该是没什么独处时间。”

    “朋友啊……”格格收回了目光,双眼放空,“少爷,你有朋友吗?”

    “朋友?”少爷很诧异,一般人不都是问,你朋友多不多,你有几个朋友,怎么会有人直接问,你有没有朋友。他看上去很孤僻吗,不,不对,她好像不是在探究他的人际关系,这一次从她的语气里能明显听出落寞,落寞吗?那个在所有场合都应对自如的她会因为人际关系感到落寞?

    “最好的朋友,除了铜华。”格格继续道。

    听到这个字眼少爷讽刺地笑了,连外人都能一眼看出他把铜华当成最好的朋友,可那个当事人,却从来不在意。

    “一段长期稳定的关系不容易,需要双方共同维系。沟通能解决的问题,就不要压在心里,你说对吧?”格格说着,突然转过头朝他笑了笑。

    “那要是解决不了呢?”

    “解决不了,那就解决不了吧,问题总是存在,无法解决就会积累成无法跨越的隔阂,最后导致关系破裂,然后……”话说到这里戛然而止,格格呆在那里,过了几秒了然又落寞的笑笑:“原来,是这样啊。”

    “什么是这样?”

    “没什么。”格格摇摇头,已不复最初的欣然。

    少爷也识趣地没有追究,只是问:“那你呢?”

    “嗯?什么?”

    “朋友。”

    “我啊……”

    话未出口被匆匆而来铜华打断了,“你们在这儿啊,格格,教官在喊人了。”

    一直期盼的场景出现了,此刻少爷却有些烦躁,抬起头看着对方。

    “好,走吧,辛苦你跑两趟啊。”格格站起来朝铜华笑,顷刻之间,她又恢复了素日里的亲切大方,仿佛刚刚的一切只是假象。

    可那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东西,已经深深地刻在了少爷心里,那是他能轻易捕捉到的,他们之间的共同点。

    其实铜华也不是刚刚来,教官也并没有喊人,他把大家送回去之后,又以找东西为借口返程,到门口的时候就看到了一副金童玉女花前赏星图。格格一直抬着头,他很轻易地就明白了她的意图,也明白少爷只是碰巧而已,顿时心下生出几分后悔,又觉得这大概是天意。

    他想加入他们,又觉得不甘心;想走近些听听他们在说什么,又觉得这样不妥;想打断他们,又不忍心破坏她忙中偷闲得来的机会。最终他也只是那样站着。

    如果只是赏星,这样的场面可以持续很久,他和他们仰望着的是同一片天空。但看见他们开始一些交心的谈话时,他心上涌现一些烦躁的情绪,即使听不见,也能从那肢体动作和氛围里察觉些许,犹豫再三,他还是选择了打断。

    已经很晚了,已经够了,这个时间点他作为副连长应该叫他们归队,他这么告诉自己。

    只是,心里难免还是有些不平。

    为什么有些人梦寐以求的机会,有些人可以那么轻易地得到。

    第四天,终于迎来了大家最期盼的活动,参观体验课。

    首先是科技馆,里面有3D打印之类的各种技术展示,对于这些新奇的事物,每个同学都很积极,认真听相关人员讲解,自发地投入其中。

    当展示到一个模型的时候,指导老师说可以来两位同学亲自试一试。模型是一个立起来的歪歪扭扭上下起伏的长线段,要求是用一个圈从前往后套,不能碰到模型,碰到会发出警报。现场一共有两个模型,两个同学比赛,看谁用的时间短。

    同学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人跃跃欲试,但迟迟下不定主意。格格就站在人群外默默观望,这种场合她没必要参与。但是铜华举起了手:“老师我来。”然后把目光看向她,“格格你试试吗?”

    “啊?”格格很意外,下一秒同学们开始起哄,一些不知名的氛围蔓延开来。

    格格巧妙地化解了尴尬,“不能什么事都连长上吧,有没有同学能帮连长分分忧?”

    “我来。”少爷的声音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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