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赵前叶骤然冷静下来。

    她怎么了?

    似乎身体上的不适已经影响到情绪,她不该让自己置身于这等被动境地的。

    “是谁告诉你流光石的?”

    其他人保持静默,怯视她与楚千霜对峙的局面。

    有些话他们埋在心里许久,唯有楚千霜有立场和赵前叶交代清楚。

    她实在变了太多,这种变化在很多人眼里是一种堕落。

    闻衡刚死的时候,她难过、无法接受,幻星崖上下都愿意体恤她,关照她。但是那件事已经过去一百多年,如果在人界,甚至够一个人活上两辈子,她仍然是那副封闭冷漠的样子,与故人交恶,伤害凡人,给师门添麻烦。

    心里对她积怨,但明面不说,因为她到底还为师门着想,替师门做事。

    就像方才鸿蒙仙会上她与姬离愁唇枪舌剑,为幻星崖这百年来灵气微薄造成的损失争取到灵石补偿。这对他们有益,但也让他们彻底看到她的可怕之处,担心自己有天站到她的对立面,也被她如此对待。

    紧接着柳依依的事发生了。

    在意柳依依的人很少,之所以咬死紧逼,实在是他们希望掌门借此机会能好好管教赵前叶,不要再让她无理取闹下去,伤害更多的人。

    流光石的事只能到这里。

    赵前叶从楚千霜的态度中意识到,她不能再往下说了,不然只会受到阻挠。这世上除了她,没人再关心师兄的死活,他们已经接受嵇晨钟顶替师兄位置的事实。

    赵前叶转向沈均澜:“大师兄,带我回去关禁闭吧。想罚便罚,刚好顺一些人的意。”

    饶是沈均澜这样死板正经的人,也能听出她话外刺耳的嘲讽与挑衅。他在暗处推了她一下,让她别再说了,继续将师尊惹下去也许真的要用鞭刑。

    赵前叶不管,微笑:“厌恶我的人也不用设计陷害,多麻烦,直接杀我便好,我死了,你们都开心,尤其是师、”

    姜扶生将她的嘴捂住。

    他给沈均澜一个眼神:“赵前叶体内余毒未除,在这里说胡话,各位同门听了不要当真。沈师兄,快把她带回去吧!”

    沈均澜拾起落在地上的素微剑,将赵前叶架了起来,朝楚千霜拱手:“我带师妹回去禁闭。”

    姜扶生紧随其后:“我去给她解毒。”

    捂嘴捂到没人的地方,姜扶生将人拽过来,气急败坏:“赵前叶你疯了?那么多人在,你说那种话?”

    赵前叶整理脸上的发丝:“我不是中了惑心散?”

    “那是我说给别人听的,哪来的惑心散!你到底怎么了,今天为什么要对那个凡人动手?”

    她平稳呼吸:“我也是说给别人听的,总得先圆一下,不是吗?”

    “我看你就是说给自己痛快的!”

    沈均澜咳了声,面向另一侧,这是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表现,不能帮到师妹,给他们留出对话的空间还是能做到的。

    赵前叶道:“我没对柳姑娘动手。”

    “还柳姑娘?她害死你了,你还跟她客套!”

    “……我出来时被柳依依拦住,她说要找嵇晨钟,我让她找。”

    “这些话我们在里面都听到了,你说点关键的,她说你排挤她以后,你做了什么?”

    赵前叶指了指沈均澜手里的素微剑,道:“我要御剑甩掉她。”

    “你伤了她?”

    “没有,是她伤了我。”

    “什么?”

    沈均澜也觉得不可思议,回头看她。

    赵前叶将自己的手腕举起来,随着手臂高抬的动作,宽大轻盈的袖口垂落,露出下面遮掩着的伤痕。

    她的手腕处凝结了深深浅浅的切疤,每一道伤疤都紧贴着灵骨,那块皮肤都是深红色的,没有一处完好。

    “她不知为何碰得到我的灵骨,我晃了下神,醒过来时,柳依依已经在地上奄奄一息了。”

    姜扶生与沈均澜望着她手上的伤沉默。

    此时柳依依的事已经不再重要,他们更关心的是,原来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她曾这样伤害过自己。

    赵前叶见他们没反应,琢磨自己的话:“如果觉得可笑,可以不信。反正没人杀得了我。”

    姜扶生无言拉过她手,运转灵力为她疗伤。

    沈均澜问:“因为感受到痛,所以才攻击了她?”

    修士入道以后再谈受伤,指的便是皮外伤与境界损耗。真正伤到灵骨的情况很少,一旦有,便是濒死之时。毕竟灵骨之外有灵力与肉-身护体,寻常修士没到无法反抗的境地,不会轻易让人伤到。

    他没有受过这种伤,但听修为低的外门弟子说,伤到灵骨是灵魂跟着痛。

    小师妹的伤这么重,要痛成什么样子?

    赵前叶否认:“我肯定我没有攻击。我从不用手伤人,就算没有意识,也会随手找剑。”

    沈均澜认可这个说法。

    他们是剑修,哪怕闭着眼,有了攻击的念头,第一反应都是用剑,而不是手。直接用手伤人的野蛮做法,只有魔域会做得出。

    他问姜扶生:“真的没有惑心散?”

    姜扶生道:“没有。并且她的脉象与寻常时并无两样,也没有受到魔器的控制,心魔更是一丝迹象也无。”

    赵前叶叹了口气,事情复杂至此,她丧失了弄清楚的欲望。

    从沈均澜手里将剑收回来,她道:“大师兄,就按惑心散处置吧。只是你要查查那个柳依依的底细,她为什么想陷害我,又是哪里找来的手段对付我,一般人不会知道我手上有伤。”

    沈均澜颔首:“明白,我尽力还师妹你清白。不过师尊那边……”

    赵前叶干脆利落:“我不去,随便他怎么处置。”

    她握剑告辞,回住处接受禁闭。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她决定这段时间都不去收流光石。

    从凡间来幻星崖的那天起,赵前叶就把自己当外人看。

    这里都是修士,天生接纳灵气,只有她需要被传授引气入体,修炼筑基。

    在别人家里,自然要装得懂事乖巧一些,不让别人排斥讨厌。

    后来和师兄相熟,她才算在仙山里有了个家。也因此,她更害怕被人赶走。为了留在这里,留在师兄身边,为了让自己活得舒适一点,她小心翼翼讨好身边之人,做他人眼中温柔恬静的徒弟与师妹。

    师兄死了,她将讨好收回来,在他们眼中就变得“冷血无情”了吗?

    那他们想要的是什么?一个听话,好支配、无私奉献的赵前叶吗?还是说,不是她也可以,他们只是缺一个心甘情愿为他们做事的人?

    她的那一面,凭什么给他们?

    赵前叶将剑清理干净,摸剑上的叶纹。这是楚千霜送她的剑,她的法器,从头到脚的行装,都是师尊库房里的储物。

    得到手时有过艳羡的声音,说掌门多么看重她这个徒弟,送她的都是奇珍异宝。

    赵前叶偶尔会被迷惑,误以为自己在师尊面前真的多重要。但怎么可能。

    如果她不够听话,修炼不够刻苦,她就只是一个被师兄带回来的、挂在师尊名号之下的弟子,不是真正想要收的徒弟。

    赵前叶不断提醒自己,她受到的好处都是有条件的,她需要回报。

    她努力修炼,竭尽全力为师门做事。

    倘若事情办得漂亮,获得师尊认可的目光,她就会涌出更大的动力与冲劲。

    结果都是假的,认可是假的,夸赞是假的。

    一旦她失去了对师门的价值,就会被他像今天那样对待。

    灵幻君说,师兄死了,还有师尊和其他师叔师姑疼爱她,其他师兄师姐陪伴她。

    她没信,但真的发现这句话不值得信,她还是会难过。

    她拥有的一切都经受不住考验,好像生来就要孤零零一个人。不论是父亲,师兄,还是其他人。

    坐在院里冷了,赵前叶从星蕴镯里找出一坛酒喝。

    天色愈发黑沉,幻星崖的星子在天幕上挂着。

    她想起了自己思考过的问题:为什么父亲和师兄都死了,她只想让师兄活过来?

    是还有这样一个原因的。

    父亲死后,有师兄爱她。

    师兄死了,世上无人在意赵前叶。

    酒与茶的滋味不一样,她两个都不喜欢。

    但是喝茶可以冷静,喝酒可以发泄。

    将自己喝得酩酊大醉,身体上的痛苦会盖过心里的。

    很可笑,师尊不信她。

    他果然只是师兄的师尊,不是她的。

    师门也没人在意她。一个柳依依就能让她经营多年的情义破碎,让她看清自己什么都不是。

    空酒坛落下,面前出现了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赵前叶转念一想,不对,他是该出现的。

    她在别人眼里才伤了他的妻子,他怎能不出现?

    昭明剑直刺到她眼前。

    赵前叶直视他,有些醉了。

    她想,像嵇晨钟这样容易被催动做事的蠢人,如何配占用师兄的魂魄?

    “你何必对她动手,就算你杀了她,我也不会接受你!”

    听到他的话,赵前叶脸上勾起笑意。

    好一个情深意重。

    她抬手触碰昭明剑,剑身对她有感应,发出微微嗡鸣。

    剑尖拨开,赵前叶朝他走近,嵇晨钟头脑发懵,被她逼着后退——

    她施展了情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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