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渊，兽星现在会是什么模样呢？”
“我们该在哪里埋葬卡斯珀爷爷的骨灰？”
“还能见到其他兽族吗？爷爷的亲人……”
温珣原以为，至少得先回去安顿好一切再说，没想到，竟能即刻前往兽星。
他满怀期待地问着，地球话穿插着星际语，毫无危机感，像个即将前去远足的小孩。
路渊却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谈及卡斯珀的亲族，沉默已久的路渊缓缓开口，打破了温珣对兽星的美好幻想。
“十三年前，异兽潮毫无预警地侵袭兽星，援军来不及回防，老师只能下令，分批将老弱妇孺先送出去……”
路渊顿了顿，继续说道：“为了保障后方安全撤离，老师率领所有兽族战士们，包括他的亲族，在前线溃败之际……集体自爆，与异兽同归于尽。”
路渊本以为自己已经能够平静地叙述当年的惨剧，然而，却显得字字沉重，句句艰难……
气氛骤然凝固，两人好一会儿都没再说话。
“爷爷他不太会讲故事，念着地球的故事书毫无感情，一点都不精彩。”温珣自顾自地回忆往昔，喃喃低语。
“但当他说起兽星风貌，畅谈在阿斯坎帝国的经历时，翻来覆去总是那些故事，却极为生动有趣，我小时候老爱缠着他讲。”
温珣真正喜爱的，也许是爷爷说起这些时，笑出皱纹的眉眼，炯炯有神，彷佛为他苍老的灵魂注入了活力，看上去都年轻了好几岁。
“他却唯独很少提及自己的亲人……”温珣捏了捏手指，垂下眼睫。
他也曾追问过爷爷的家人，但卡斯珀总是面露悲伤。原来，不仅仅是因为他回不去了，更是人事已非。
“老师和你提起过帝国？”路渊转移话题问起。
“嗯，从双王是如何征战各星区，创建阿斯坎帝国开始讲起……”
温珣的父母一生致力于研究宇宙粒子，从小在那样的环境中耳濡目染，他对于外星人的存在深信不疑。
而路渊的出现，更验证了爷爷口中，他那些外星系的老朋友。
自从路渊表明身份后，温珣就不再对他感到害怕，反而感到莫名熟悉和亲切——就像是故事里的人物穿越而来，与他站在了同一阵线。
路渊静静地聆听温珣讲述那些精彩绝伦的事迹，他并没有透露，故事中的“双王”正是他的父亲与母亲。
关于父母这个话题，他看向温珣那双仍然闪烁着期盼的眼眸，不禁感到有些头疼。
直至将要抵达目的地时，他才委婉地说道：“兽族战士们自爆的那一刻，老师正处在最中心的位置。温珣，你的父母转移到兽星，可能也就在那一瞬间……”
真相虽然残忍，但与其抱有希望却遍寻不着……
温珣愣怔了下，摇摇头，“我知道他们活不了。”想来路渊是误会了。
确实，他有过哭闹不休找爸爸妈妈的时期，但随着年岁渐长，不论是自己去调查，还是爷爷更直白的劝慰，温珣早已接受了这一真相。
“爷爷总说，兽星是个比地球还要美丽的星球。”他朝路渊露出一道释然的浅笑。
“我的爸爸妈妈，此生致力于‘粒子对撞实验’，他们面对未知的一切，座标将会置换到何方，没有选择却仍义无反顾。”
世人批判他们自私，不顾后果安危，独留幼子。
而作为被遗留下来的孩子，温珣有过迷茫与不解，直到他长大懂事，才真正理解了这项实验的最终目的以及愿景。
这些经历，对温珣建构价值观与本心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可谓一脉相承，险些让他走向了极端。
幸而，有了路渊的出现，殊途而并未同归。
“最终的结果算是成功了，过程中他们感受不到痛苦，且能在那样美好的地方长眠，也算得上得偿所愿了。”
“我只是想见见兽族，爷爷口中，在森林和大草原上自由自在生活的族人们。”他向往着那安居乐业、宁静祥和的生活。
如果可以，温珣也想在那样的地方度过余生。
……
随着飞行舱逐渐接近，兽星的全貌赫然展露无遗。
温珣望着眼前的景象，茫然无措，不自觉地揪紧了路渊的衣摆。
路渊冒险下行贴着星球表面飞行，便能看得更清晰。这颗星球上，竟丝毫不见动植物的踪迹，举目所及，唯有飞沙黄岩、一片荒芜。
既无水源，也无绿植，这里已完全不适宜居住，更何况还有随时随地卷起的磁场风暴。
绕行兽星一圈后，路渊也紧抿薄唇，面色晦暗。
“尝试把消息发给第三军团。”
“主人，目前磁域太过紊乱，讯号遭受严重干扰，暂时无法发送……”小路换了几个地点，多次尝试，皆以失败告终。
不过也不尽然皆是坏处，如此一来，敌人亦难以发现他们的行迹。
路渊便让小路找个相对安全的区域，等待磁场稳定下来的时机。
却不料，小路找着找着，突然惊呼：“侦测到……竟然有生命体！”
“是不是兽族？”温珣立即抢着问道。
“那里……曾经是第五星区首都的中心。”路渊眉头深锁，仔细分析着地图上侦测到的位置，“如今，黄沙已取代过往的广袤森林，他们转而躲进地下生活，也不无可能。”
路渊这一番合理推论，在两人心中都燃起了希望的火苗。
若当真能找到残余的兽族，路渊返回后，自当联合就近的第三军团对其进行救援。
但这些都是后话，前提是要先找到人！
路渊驾驶飞行舱在附近盘旋，不费吹灰之力，肉眼便轻易发现了一处入口。这反倒让他起了疑心，多绕行几圈后，才警惕地在远处降落。
“这入口……为何正大光明地建在沙漠中央？”路渊喃喃自语，内心顿时生出重重疑虑。
这里一点都不似避难所，附近也没设什么陷阱，更甚者，这建筑风格根本不像是第五星区的。
路渊踌躇许久，不知该不该进去，又或者他自己下去就好，让温珣留在外头等候。
而温珣显然没意识到自己是个脆皮地球人，他先一步解开了安全带，还歪着头疑惑地问：“怎么还不走？”
“急什么，里头情况不明，未必就是兽族聚居。你确定要跟我进去？”路渊无奈扶额，对他严肃地说明。
温珣认真地点了点头。于是，路渊便再次脱下身上的防护服，叮嘱他穿上。
这里的磁场与气候，路渊以精神力能轻易抵挡，但地球人可扛不住。
“那你跟好了，别乱跑，注意周遭危险。”
与其把温珣一个人丢在外头，唯恐猝不及防遭遇突袭，还不如带在身边。
“嗯嗯！”温珣再次套上那件宽大的防护服。路渊已穿了许久，温温热热的，还带了些他身上的气味。
他乖乖地跟在路渊身后，一步步谨小慎微地踏入这座地下基地。
行至通道中段，一道隔门横亘在前，其上密码锁的强度并不高，小路触手贴上去，轻而易举地将其破解。
隔门徐徐展开，出乎意料的是，内部竟设置有防尘系统？！
如此熟悉的环境，让两人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心中升起了不祥的预感。
他们继续朝着小路侦测到的生命体的方向前进。
温珣对气味格外敏锐，他率先察觉到了，空气中，飘散着一股若有似无的刺鼻味道。
他扯着路渊的衣摆，手指越蜷越紧，“这里好像是……实验室？”
作为从事药剂研发的人员，他怎么可能没接触过这种气味？
温珣很清楚那是什么，也是他内心抗拒，而从不参与的一道工序。
又转过几个弯道，小路停在了一道门前，低声说：“生命体的位置，就是这里了。”
令人作呕的浓重甲醛味，穿透了这扇门，扑面而来。
温珣把鼻尖深深埋进防护服的领口，额头紧贴着路渊的后背，他的脸色止不住发白，心脏突突狂跳。
路渊谨慎地以精神力护在两人身前，屏住呼吸，那双早已戴上手套的手，轻轻推开了那道门——
看清门内事物的瞬间，饶是路渊都不禁身形一震，倒抽了口凉气。
此情此景，简直像极了受诅咒的炼狱，绝望而令人窒息。
贴在路渊后背的温珣，清楚地感受到了他的僵硬。温珣挪开脑袋，也想一窥究竟。
然而，路渊却先一步转身，大掌迅速捂住了温珣的双眼，并立刻带着他退离几步。
他贴在温珣耳边，低哑地说道：“不要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