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耳的推门声骤然划破寂静——
白绒绒费力掀开眼皮,湛蓝色眼眸蒙着层水雾般的茫然。
脑袋好沉,身体也好重。
随着视线逐渐清晰,头顶缀满珍珠的床幔映入眼帘,五彩珠串垂落的纱幔轻轻晃动织出朦胧的光纹。
白绒绒打量着陌生的床顶,满脑子都是:我是谁?我在哪?
身穿着侍从服饰的老人鱼,端着洗漱用品缓步而入,他刻意放轻动作,可仍然发出了一些细碎声响。
白绒绒神情恍惚地支起身子。
盖在身上的银色披袍随着他的动作,缓缓滑落在腰间,堆成蓬松的团状。
繁复的图案在褶皱间若隐若现,白绒绒愣了愣,低头好奇地伸手将其展开,精美繁复的鱼鳍图案呈现在他的掌心。
细密的鱼鳍纹路泛着珍珠光泽,莫名熟悉地让人心悸,就像是刻在骨子里的记忆碎片。
他下意识地喃喃道:“东海的图案。”
话说出来,自己都吓了一跳。自己竟还记得这图案,这是他的衣服?
一道记忆忽然如闪电般划过脑海。
白绒绒试图抓住那转瞬即逝的片段,那记忆却如狡猾的银鱼,滑溜溜地根本抓不住。
无奈之下,他只能转而从身体寻找记忆的线索。
在低头的瞬间,白绒绒猛然僵住。
他的身体布满密密麻麻暧昧的红痕,如同肆意泼洒的颜料,从胸前一路蔓延而下。
他的皮肤本就白皙,那些红痕更是如同雪地上娇艳绽放的红梅,刺目又张扬。
白绒绒呼吸一滞,手颤抖着掀开腰间的衣袍。
腰上!大腿上!竟然也布满了这样的痕迹!
白绒绒彻底惊呆了。
他是失了忆又不是失了智。怎么不知道这些痕迹代表着什么?
只是自己一直都是孤家寡鱼,怎么可能会有这些成鱼痕迹?
破碎的画面忽然不受控制地涌入他的脑海。
纠缠的肢体、肌肤相触的炽热碰、紊乱急促的呼吸、还有自己颤抖着攀附对方的模样……
那些成鱼片段,在他脑海中如高清影像般反复闪回。
白绒绒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头顶小触角更是害羞地蜷团成小球,半透明的质感下泛出淡淡的黄色。
自己竟然找了伴侣吗?白绒绒神情有些恍惚地想着。
盘腿坐着大腿不禁有些发麻,后腰的酸胀感顺着尾椎漫上来,白绒绒本能地向后挪动了下屁股。
这一动,臀下骤然传来一阵柔软温热的触感,像是坐在了什么人的手掌上。
“嗯…”
身后传来低哑的一声低哑的气音,尾音像低沉的琴弦震颤。
沙哑声线里带着未散的慵懒,仅仅一个音节,便足令人遐想。
白绒绒的触角 “嗡” 地绷直,明黄的色泽瞬间被害羞的粉吞没,随着他剧烈的心跳微微发颤抖动。
这声音应该就是他的伴侣……
慌张的小触角由粉色逐渐变成深红,随着他微微发颤的心跳,紧张地抖动。
白绒绒紧紧捏住被子的一角,他对自己的伴侣一无所知,他甚至都不记得对方长什么样。
他很想回头看一眼,心底却又莫名涌起一丝怯意。
就在白绒绒满心犹豫之时,
侍从朝着他的方向微微俯身,老人鱼毕恭毕敬地开口道:“陛下,您醒了?”
白绒绒一怔。
陛下?
思绪像是被什么猛地拉扯了一下,关于那银色披帛的记忆如潮水般涌进脑海。
白绒绒的瞳孔猛地收缩,他想起来了!
那披帛上的鱼鳍图案,是东海海域的象征。
而东海,唯有东海之王,方能将象征海域主权的鱼鳍图腾织进服饰。
白绒绒的心跳陡然加快,皇袍,陛下,难道,他是——
白绒绒挺直脊背,眼神逐渐坚定:
“朕,醒了!”
老人鱼猛地抬头,眼珠几乎要从眼眶迸出,惊恐地看着白绒绒,被骇地说不出一个字。
白绒绒看着老人鱼,歪了歪脑袋,顶上的透明触角可爱地大肆晃动,像两截摇摆的小果冻。
殊不知,这副懵懂的模样落在老人鱼眼中却是十足的狂妄挑衅。
老人鱼剧烈抽气,喉间发出断断续续的气音,却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身后的被褥传来一阵窸窣响动。
溯壬缓缓支起身子,墨色的长发垂落在肌理分明的胸膛。
他的嗓音低沉,带着一丝难以理解:“朕?”
白绒绒身体骤然僵硬,缓慢转过头,冷不防撞进一双墨绿色的眼瞳。
那双眼瞳,幽深得像是被永恒封印的海渊,瞳孔边缘泛着泓月般的银环,碧色流转间泛着冷冽的波光。
双眼尾上挑如弯月,高挺的鼻梁将光影切割得凌厉分明,轻抿的薄唇似染着深海的夜色。
五官美得惊心动魄,棱角分明的下颌线却透着凌厉,带着上位者的压迫感。
白绒绒的大脑仿佛刹那间陷入真空,触角内的神经突触炸开一朵朵烟花,鱼心在胸腔里撞出惊天动地的海啸。
仿佛被卷入了深海的漩涡,又像是被扔进了珠光十色的蚌壳,所有感官都在这双眼睛里眩晕,迷失了方向。
白绒绒紧紧盯着眼前这人冷冽而俊美的面容,喉咙发紧,不由自主地吞咽了一下。
好…好美……
人鱼族的审美向来以强壮为美,饱满的肌肉线条在墨绿色的发丝下若隐若现,将力量与美揉碎。
男人的手掌随意地撑在床沿,漫不经心地看着他,墨绿发丝如绸带般垂落一侧,露出边缘半敛的耳鳍。
白绒绒的脸猛地涨红,这分明是命运的召唤,月老的暗示,天赐的良缘啊!
他颤抖着伸出手,指尖触到对方透着寒意的皮肤,小动物本能的危机感让他下意识地想缩回手。
但很快,被美色冲昏头脑的白绒绒咬着牙,固执地攥住那骨节分明的手指。
舌头打结了半天,终于憋出一声:“爱、爱妃。”
老人鱼听到这个称呼,猛地倒吸一口凉气,一口气没喘上来差点晕了过去。
他扑通跪在地上,哭天喊地磕头求饶:“陛下饶命…饶命啊!”
溯壬那双墨绿色的眸子危险地眯起,寒意顺着眼尾上挑的弧度蔓延开来。
他垂眸盯着白绒绒握着他的泛红的指尖,薄唇勾起一抹危险的弧度,声音冷冽:“爱、妃?”
白绒绒咽了咽口水,爱妃明明美得惊心动魄,却无端让人想起深海里蛰伏的凶兽。
他头顶的透明触角怂怂地贴紧在发顶,手却还死死攥着溯壬的手不放。
“爱妃啊...”白绒绒眼神飘忽,一不小心就飘到了对方线条分明的腹肌上,顿时觉得鼻腔发热。
他赶紧抬头望天,自己什么都记不起来,爱妃和他又是这种亲密无间的关系。
他也许会知道自己失忆的原因也不一定!
白绒绒视线落在对方墨绿渐变的耳鳍上,鼓起勇气将溯壬的手握得更紧,“那个...爱妃啊...”
他眼神飘忽,声音越来越小:“朕好像...大概...也许...可能是失忆了...”
“失忆!?”老人鱼尖叫出声,惊得连磕头的动作都僵住了。
溯壬原本优雅收拢的耳鳍骤然舒展,鳞膜下锋利的骨刺寒光凛冽,在幽蓝的海水中折射出危险的光芒。
他竟然想用失忆这种拙劣的借口蒙混过关?
溯壬眯起眼眸,倏然抬手,修长指尖挟着凌厉劲风直取对方咽喉。
墨绿色的竖瞳如同最精准的猎手,将白绒绒的每一寸表情都尽收眼底,眉心间的沟壑愈发深邃。
白绒绒那双浅蓝色的眸子清澈纯粹,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与昨日那充满算计与屈辱的眼神判若两人。
“爱妃?…”白绒绒困惑地眨着眼睛,纤长睫毛轻颤,宛如初生的幼鱼般懵懂,透着无辜茫然的气息。
溯壬冰凉的的指尖抵在那纤细颈项上,脉搏在他指尖下鲜活地跳动。只需他稍加施力,这脆弱的颈骨便会在瞬间碎裂。
白绒绒望着溯壬近在咫尺的俊颜,感受着脖颈间若即若离的冰冷触感,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
爱妃突然亲近...莫不是想与他...那个吧?
这这、虽然他们确实是伴侣没错...但周围还有这么多侍从在场...更何况现在还是青天白日的...
溯壬眉头微蹙,目光不自觉地被白绒绒头顶那对诡异的变色触角吸引。
那对柔软的小触角先是突然冒出一团粉色,转眼又切换成黄色,最后定格在熟透的红。
他到底在耍什么把戏?
就在溯壬愣神的0.1秒里,一声清脆的“啪”响彻宫殿,在寂静的空气中内显得格外清晰
溯壬懵了——白绒绒竟然趁他不备,拍开了他钳制脖颈的手腕!
他怔怔盯着自己泛红的手腕,俊美的面容浮现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他,尊贵的海神后裔,统御东海的人鱼王,竟然被一只海兔用给戏弄了?
还是用如此拙劣不堪的手段。
简直岂有此理!!!
溯壬眼底阴云密布,墨绿瞳孔中翻涌的杀意几乎要化为实质。
宫殿下的海域骤然凝滞,流动的海水像是被无形的手握住了般凝固,悠游的鱼群惊慌逃窜,喘不过气地威压。
老侍从趴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
这位海神后裔是出了名的暴戾恣睢,白绒绒竟敢如此胆大包天,公然挑衅这位暴君的威严?
人鱼族古卷里记载着,“溯壬”二字本意即为“吞噬万物的深海漩涡”。
上一个胆敢触怒他的皇子,就被这旋涡撕成了碎片,那可真是连骨头都不剩的。
从那之后,就没人敢在这位 “深海阎罗” 面前放肆了。
毕竟,连亲兄弟都敢杀的人,还有谁他是不敢杀的?
老人鱼有些阴暗地想着:狂妄的小海兔,准备承受暴君的雷霆怒火吧!
……
老人鱼做好了替小海兔哀悼准备,却听见少年清亮的嗓音带着甜腻的尾音响起:“爱妃——”
白绒绒摆出一副“真拿你没办法”的表情,然后伸手像哄闹脾气的小孩般拍了拍溯壬暴起青筋的手背。
他捧住溯壬的掌心,颊边泛起红晕,“这还有人呢...”
白绒绒偷瞄了一眼老人鱼,压低声音俯身在溯壬耳边道:“等晚上再...”
他清润的声线里裹满暧昧的暗示,好像溯壬是那欲求不满,只知道邀宠的妃子一般。
溯壬:“……”
整座宫殿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老人鱼在内心疯狂呐喊:“陛下分明是在威慑你!不是在和你调情啊!!”
他战战兢兢地偷瞄自家主子,只见溯壬那张常年冷若冰霜的面容此刻精彩纷呈——
先是涨得通红,继而铁青,最后阴沉得能滴出墨汁来。
溯壬低垂着眼帘,视线落在两人交叠的手上——白绒绒竟还在色胆包天地,用指尖轻蹭他的手背占便宜。
“嗤。”
一声冷笑从溯壬喉间溢出。
白绒绒误将这声轻笑当作应允,雀跃地攥紧溯壬的手掌。
他仰起小脸,水润的蓝眼睛弯成月牙,唇角扬起甜蜜的弧度,全然一副依恋信赖的模样。
溯壬凝视着这双毫不设防的眼神,墨绿色的眼瞳骤然收缩。
他缓缓俯下身,如瀑的墨绿长发垂落,高大的身形几乎将白绒绒完全笼罩在自己的阴影之下。
他唇角勾起一抹温柔又危险的弧度,眼底却凝结着万年不化的寒冰。
一字一顿的低语从那薄唇间溢出:
“很、好。”
白绒绒看着那抹惊心动魄的笑容,心脏都不自觉地加速跳快了几分。
他伸手按住砰砰跳的胸口,恍然大悟。
原来,这就是爱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