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桌上,诸葛亮发现顾楠即使是吃饭,也是待着斗笠的,心中疑惑,下意识发问:
“先生为何总是带着斗笠?”
随后马上后悔了,这种私事他怎么可以轻易过问呢。
顾楠听到诸葛亮的问题,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斗笠还未有摘去。
“啊,倒是忘记了,常年带着也成了习惯。”
说着,将斗笠摘了下来。
随着斗笠被放在一旁,露出了白衣人的样貌。
眼前的人一身白裳,斗笠下,长发松散地绑着,几缕垂在脸侧,就如是从画中走出的人一般。
诸葛亮的眼神呆涩,眼前之人实在是太像朔方女了,他也许知道自己画中缺少的是什么了。
“你们,看着我干什么?”顾楠疑惑地抬起了头,望着诸葛亮。
“没什么,只是先生长得像是我一位画中的故人而已。”诸葛亮望着顾楠,太像了。
诸葛亮强迫自己将目光收回,不自觉地轻声说道:“是真的很像。”
“画中的故人?”顾楠有些不能理解。
“是,可惜我认得她,她不认得我。”诸葛亮难得开了个玩笑。
早饭后,诸葛亮站在顾楠的身侧,犹豫了一下对着顾楠行礼说道。
“亮厚颜,书文之中有许多不明之处,想请先生多留几日,可以请教。”
顾楠侧过头看向诸葛亮,微微点了点头。
便当是休息了,顾楠想。
这几日,顾楠通常都是坐在堂上和诸葛亮说学,诸葛亮是一个很好的学生,做学之时很是用心,逢明则解,逢疑则问。
对于诸葛亮来说越是将顾楠的书箱往下看就越是惊讶,他真的很难相信这是一个人能够规整出来。
其中的学说和书著都可以自称一脉,甚至有一些足以颠覆古来之学。
他有一次问顾楠,这些书她整合了多久。
顾楠一时不觉,实话实说的说,两百年。
当时诸葛亮看顾楠的眼神,有一瞬间真的就像是在看仙家一样。
索性顾楠又及时绕了回来,说这书箱是她这一脉的百年所传,而她是从她的师傅那里传来的。
教于她,是想要将百家之说规整,传于世人。
诸葛亮对于顾楠额师承肃然起敬,说当是一代伟学之士才是。
而对于顾楠,诸葛亮常是抱着自愧不如的心态。
虽然对方是一个女子,模样也不过比自己稍大一些而已,但是她的胸中所学远非自己可比,每有疑问不解之处,向她问起总能得到解答。
从前他都自认为是同年之中的佼者,如今看来,是他在自己不见高山尔。
实属惭愧啊。
闲时顾楠就带着诸葛英玩耍,诸葛亮听说她们还在院子中种了一棵树苗。
堂上只有书页轻轻翻动的一两声声音,和风吹着半垂着的草帘微微摇晃,使得地上的影子也跟着轻晃。
顾楠抱着无格靠坐在堂前看着堂外的屋檐发呆。
诸葛亮的眼睛从书间抬了起来,看向那个坐在屋前背对着他的人。
午间安静的让人的心情也不自觉的安静了起来。
诸葛亮浅淡地一笑,他是已经习惯了在自己读书的时候身边坐着一个人发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顾楠总是喜欢对着一处发呆。
可能是在想什么吧。
如果可以,他想知道顾楠在想什么。
就当是为先生分忧,诸葛亮说服了自己。
顾楠似乎是感觉到了有人看着她回过头来,正好对上了诸葛亮的目光。
“小亮你可是有何处不解?”
“哦。”诸葛亮移开了视线,低头看书,他也不知道自己突然有一些慌。
“没什么······”
诸葛亮感觉自己脸上有些烧,火辣辣的刺挠。
顾楠点了一下头,重新看着房檐一会儿,忽然说道。
“午间,我就该走了。”
诸葛亮坐在桌前,半响,了然地点头:“这般。”
天下岂有不散的宴席,但诸葛亮也不知为何自己会如此不舍。
他抬起头来看向顾楠,调整了自己的情绪,笑着问道:“先生可还会回来看看故友吗?”
“呵。”顾楠轻笑了一下:“也许过几年,我会找一个地方落脚,然后做个教书先生,我觉得南阳就不错。”
“南阳是不错。”诸葛亮点头应是,随后又叹了口气。
“你这一走,小妹恐怕又要胡闹了。”
午间,诸葛兄妹三人送别了顾楠。
顾楠送了诸葛亮一本书,叫做奇门遁甲。
诸葛亮握着书本,感受着书本上残留的温度,他朝顾楠敬重地行了个礼。
送别顾楠后,诸葛亮回到自己的房中,院间清冷了几分,他站在房间中抬头看着挂在墙上的一幅画,那画上的女子很像是朔方女,但是画的却不是朔方女的景色。
而是一片田间,那女子正在和另一个女孩嬉闹的模样。两旁是远山之景,一个人耕于田间笑着两人。近处是田家小院,一个人坐在院中读书,笑看着屋外。
一副祥和之景。
诸葛亮看着那画中的景色,笑了一下,拍了拍手中的书,回身走出了屋子,浅唱道。
“我本是隆中一闲人······”
不知下次相见会是什么时候呢?
只剩别离来不及说
顾楠离开后,南阳草庐之中来了一位客人。
诸葛亮正坐在一个看着该有半百的老人面前。
那老人的鬓发斑白,穿着一身土色的短衫,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寻常的老农人,但是诸葛亮对他却是态度恭敬。
老人的眼睛在诸葛亮的书房中打量了一圈,笑着说道:“诸葛小友此地倒是清净。”
诸葛亮行礼说道:
“陋室而已,徽先生见笑了。”
“是非是陋室,又如何是能叫旁人道哉的呢?”
老人摸着自己的胡须笑了一下,声音有些沙哑,但是态度却是随和。
一边说着,他的眼睛落在了挂在房间墙上的一幅画上,那画中画着山水,田间和四人。
目光落于那画中老人的眼中露出了几分惊讶。
“诸葛小友,此乃你之所画?”
诸葛亮顺着老人的视线看向身后墙上的画,看着那画中脸上露出些许轻笑,点了点头。
“一副山水而已。”
“看着是山水,画着的却是人。”
老人毕竟年长,将少年人的神色看在眼里,拿起身前茶水喝了一口,看着那少年说的山水画。
诸葛小友这是思春了啊,少年人啊。
“小友此作已过凡俗,可为世传矣。之前见小友执着于朔方女,还心忧小友执念,如今看来是我多虑了。”
诸葛亮没听出来老人的言外之意,只是看着画中的一个人,有些出神。
“朔方女终是我未见过之景,我能画的也只有这田舍之中的人了。”
“小友能想通是最好不过。”
老人放下茶碗,从自己怀里拿出了一张纸。
“不论旁事了,小友上次寄来的文信之中所问及的几个名为格物的学问,老夫亦是不知。钻研许久,也未能有解,只是有些许所得。其中实在奇妙,此番来也是厚颜相问,这格物小友是从何而知的呢?”
老者躬身执礼。
“诸葛小友,老夫还请,求知一二。”
见老人行礼,诸葛亮连忙起身让开,毕竟从学来说他是当不起这一礼的。
苦笑了一下,站着说道。
“徽先生,不必行此礼,亮不当受。”
说着将老人轻轻扶起,才是坐下说道。
“至于这格物之学我是从何而知,此事说来话长了。”
目中露出了几些回忆的神色,诸葛亮坐在桌案前慢叙道。
“该是数月之前,春日急雨,夜里家里来了一位客人。”
“我本以为只是寻常的客人,谁知她多有渊学,说是谢于留宿之情,予我说学。”
“其中之学数多······”
诸葛亮的叙说声不快,讲得明晰。
房间地窗半开着,伴着少年的声音风从窗中透进,吹拂着墙上的画。
直到诸葛亮说完屋外也已近黄昏。
“如此那先生说等院中花树开始便会再来,临走前予了我一本书,让我观之。”
“我观之其中方知格物,自不能明,那先生也已不知下落。辗转反侧,这才与徽先生为书,以求解。是亮劳烦先生了。”
说着诸葛亮歉意地一拜。
他身前的老者则是摸着自己的胡须,满是皱纹的脸上怔然。
“是这般······”
说着,怅然若失地长叹了一声,肩膀一垂,像是又老去了几岁。
无奈地说道。
“既然是私授,那授者未予,老夫当是不该看了。哎,看来老夫终是无缘大道。”
说着有些颓然地一笑,拿起桌上已经凉去的茶碗,将那凉水饮下。
诸葛亮爱莫能助地看着眼前的老者,他深知眼前的人的性情,有违教义之事是绝对不会做的。
所以就算是他愿意将那本书交给老人看,老人恐怕也不会看。
或许可以说是迂腐顽固,又或许可以说是一种尊重先学的坚持。
老人喝完茶,最后才是又问了一句。
“诸葛小友,老夫再多问一句,不知那先生与你的这本书,叫做什么?”
“奇门遁甲。”诸葛亮的声音不重。
但是老人却是愣在了那里,手中的茶碗落在了桌案上,发出了一声轻响,在桌案上打着转。
“徽先生?”
诸葛亮不知道老人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反应。
老人听到了诸葛亮唤他,动了一下眼睛,看向诸葛亮又确定了一遍。
“诸葛小友,方才你说那本书叫什么?”
“奇门遁甲。”诸葛亮又说了一遍,眼中有几分疑惑。
“诸葛小友,那先生除了那书箱外,是不是一身灰白衣裳,头戴斗笠,就是···”
老人顿了一下:“就是那市井中偶有传闻的百家先生的模样?”
诸葛亮一怔。
他倒是没想到连徽先生都听过那百家先生的传闻,随后点了点头。
“是,那先生年纪不大,我也曾猜测,可能是闻中百家先生的后人。”
“呵呵。”老人突然一笑,喃喃自语:“先生之后吗?”
带着浊意的眼里微湿,授业之恩,他是从不曾忘的。
该是声音太轻,诸葛亮没听清老人的话。
风吹得窗户一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