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绵起伏的山连着雾,雾连着天。
景青青站在石泉山上往下看,天还没黑,火把却已经点上。
星星点点的火光随风摇曳闪烁,不时还有断若未断的唢呐声飘飘忽忽传至耳边。
“前山后山都看了一遍,大当家若是还有不放心,我们再派人手仔细巡逻,保证不会出差错!”
景青青“嗯”了一声,看也没看说话的刘婶,又往前方的石屋走去。
“大师父那里就不用去了,他那里比任何地方都安全。”刘婶追在身后,殷勤补充:“咱们还是赶紧回去吧,吉时要到了……”
“再看看……”景青青目光从石屋转到别的地方,还是接受不了自己穿越的事实。
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死,尤其刚收到京大录取通知书,锦绣前程已经绽开在眼前时,死了。
仅仅只是为了圆小时候的梦想,斥三百元巨资买了个N手的迷你充气城堡,在自家后院充气后上去蹦蹦,不想一阵大风卷来,充气城堡上了天,她与城堡肩并肩。
当身体飞在半空中时,无数个猜想大写加粗地从她脑中清晰而迅速闪过。
她飞的这么高,掉下去必死无疑了。
死的这样抽象,希望不会被各大小视频平台报道,转发点赞赚流量。
当景青青重重砸在地上,剧痛散布四肢百骸时,恨意涌上心头。
死了也好,死了就不用去应对这令她讨厌的人生了。
这恨让景青青分了神,连脑中传来刺拉拉的电流声都没怎么注意,只在意识消散前,看到本发着光的书落在了眼前。
再次睁眼,就到了这个地方。
彼时,她端坐妆台前,一身红色嫁衣,愣神望着镜中的美人,一对墨黑剑眉下是炯炯有神的杏仁眼,英挺秀致的鼻子,饱满艳红的唇,最妙的是被晒成小麦色的皮肤,三分娇颜,呈五分浓郁。
景青青有些不确定地晃了晃脑袋,镜中美人同步做出来的动作,将她吓了一跳,随即反应过来,镜中人是自己。
太诡异了!!!
向来冷静稳重的景青青,怒目瞪着镜中人,伸手扯下头上的红色珠花,从包裹在身上厚重的喜服里挣脱出来。
扯珠花时连带拽下几根头发,头皮传来清晰的刺痛,以及脱喜服时周围突然出现的人的阻止,终于让景青青崩溃,起身跑了。
穿着里衣跑出门,先被极高的木门槛绊了一下,惊呼出声时被一口氧含量极高的清新空气呛入心肺,猛咳一通后刚直起身子就被两股对冲的山风糊了脸,最后在呛出的泪花中窥见一众青山环伺。
这鬼门槛怎么这么高?
这鬼山怎么这么大?
这样的自己,到底是谁?
她站在高高的山岗上,濒临窒息。
眼望前方,无声流泪。
本来跟在景青青身后一同冲出来的三四个婆子丫头,见她如此,纷纷流露出无奈神色,摇头叹息地回了屋。
只有一个大婶劝她:“不是刘婶子我多嘴,那大师父就是个搅屎棍子,明明你跟二当家婚事都定了,又要你去跟清月山庄结亲,真不知道安的什么心……”
她这一掏心挖肺的劝说,让景青青回了神,在转头看见干瘦的刘婶时,鼻腔更酸。
刘婶多像自己高中的校长啊,一样不合时宜地突然出现,一样喜欢下谁是屎谁是棍的定论。
“刘婶是吗,我想去看看……”景青青哑着声音,说话有气无力。
刘婶不想闹出事,劝道:“那二当家还在陪小婉姑娘,欸……大当家你不能去……”
刘婶还没展开细说,景青青已经顺着山路跑远,眼见跑的方向并不是二当家的院子,松了口气,可这大当家为什么朝山下跑?
稍稍一想顿觉不妙,刘婶高亢地喊了一句:“大当家跑了……”
向来跑八百米都费劲的景青青一口气跑出老远,她正感叹原主身体倍儿棒的同时,刘婶展现了同样令她叹服的体力,两人从山前跑到后山断崖,又从断崖跑回到前山。
一路不带喘气地奔了个来回,终于,景青青有些累,停下继续观察山势地形,刘婶又展示了自己无与伦比的肺活力——不带喘气儿地要她回去拜堂成亲。
景青青觉得自己快被逼疯了,脑子里没别的念头,只有“继续跑”三个字。
可眼前全是树和雾,绿压压白茫茫一片一片,层层叠叠延伸远处,根本看不到隐藏其间的路,更别提逃跑下山。
景青青知道这样没头苍蝇一样乱撞不是办法,尤其刘婶问题越来越多,她不得不回应给一个回应让她闭嘴:“我,出来透透气,锻炼锻炼身体……”
刘婶狠命点头,伸出大拇指赞同道:“大当家不愧是咱们的头儿,这么重要的日子也不忘强健体魄,现在锻炼的也差不多了,还是赶快回去吧……”
头儿?
是了,大当家怎么可能只是个称呼。
景青青思索了下“头儿”的含金量,道:“不急,等我查看岗位上的弟兄们有没有懈怠,有没有贼人趁机捣乱。”
刘婶闻言,头摇的拨浪鼓一般:“哎呀大当家,咱们就是贼,没人敢来捣乱的,而且那些当官的现在没闲心思管我们……”
景青青没想刘婶当山贼当出自豪感来了,打断她的话:“不管怎样,我是大当家,该做的工作还是要做到位,这样才能安心。”
绝妙的借口说出来顿时轻松许多,景青青说罢头也不回,迈开步子往前走:“其他地方都得看看。”
她年轻体力好跑来跑去没问题,可不清楚为什么刘婶一大把年纪竟然还能跟上她,两人你前我后,又将山上明哨暗哨统统确认一遍后,天也渐渐黑了。
刘婶急得欲哭无泪:“大当家,咱们快回去吧,时辰要耽搁了……”
巡查借口用完了,景青青又换个新的说辞:“山上陷阱布置的怎么样?我再去检查一遍……”
这个提议换来了刘婶的哭天抢地,她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干嚎:“大当家可是要我这把老骨头的命哇……”
景青青见她哭的响亮,停住脚往山下眺望,开始盘算什么时间走什么道儿最安全。
等刘婶一折三拐的调子接近尾声时,景青青说:“刘婶你累了就在这里歇着,我自己去看了。”
刘婶闻言两手交替抹了把眼泪鼻涕,跳起身又跟在景青青身后,大概是发现景青青不吃她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又打起了感情牌:“想当年还是我把你和二当家一手拉扯大,现在也不听我这个老婆子的话了……”
“那越庄主若是知道大当家这样怠慢他们,可是说不过去的……”
景青青闻言走的越来越快,刘婶跟在她身后两米远的距离继续苦口婆心:“二当家心里还是有你的,他安顿好小婉姑娘肯定会过来……”
“大当家何苦跟二当家置气,这婚还不就是个摆设……”
摆设?
一个下午又走又跑,饶是原主身体素质极佳,也有点累了,景青青找了块石头,坐下来慢慢听刘婶还能说点其他什么。
刘婶以为景青青动摇了,添油加醋道:“我觉得二当家之所以那么重视小婉姑娘,完全是因为她家有钱,您瞧这回的喜宴,她可是拿了不少钱出来……”
“那小婉姑娘体弱多病,天天咳来咳去,有点阳寿也都咳没了,就算现在缠着二当家缠得紧,看她那样子也没几天能活的,到时候你跟二当家再续前缘也不迟……”
二当家,二当家。
这个二当家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跟原主有瓜葛还为了钱跟另一个女生走那么近。
不过现在二当家喜欢谁不喜欢谁,跟她没什么关系。
景青青停住脚,很想仔细问问婚礼是摆设这回事,转念一想又不能问,但……如果是结婚,把场面搞混乱了再跑,会不会更容易一点?
“你说的在理。”景青青站起身,将凑在脚边的石子儿踢飞出去,道:“走吧。”
刘婶闻言,愁成一团干巴巴纸团的脸立刻舒展开来,蹿到景青青跟前,上手就要去拉她:“就知道大当家最顾全大局了!”
只是不等刘婶碰到,景青青已经闪身躲开,刘婶伸手拉了个空也不在意,继续笑嘻嘻往前凑:“不是我老婆子主意坏,那个新姑爷来了,晾着他就行,反正你跟二当家才是一家人。”
景青青冷笑一声,她跟父母至亲都没能成像样的一家人,现在要跟一个负心汉成一家子,有点子讽刺。
她这样想着还顺便躲过刘婶再次伸过来的手,比起刚才为磨蹭时间满山乱转,躲的速度快多了。
“大当家等等我!”
刘婶说着又试探着往前凑,可景青青始终保持着与刘婶三步远的距离。
她不知道大当家又怎么了,极其介意她的触碰,反正只要她快,大当家就快。她慢,大当家就慢。
这个奇怪的现象让刘婶悟了,猛地往前冲,势必非要拉景青青,景青青避之如蛇蝎,跑的飞快。
在这个奇怪加持下,两人速度是快了,只是跑着跑着岔了道儿。
刘婶嗓子都要喊哑了,景青青却不管不顾,见着小道就往里钻,埋头苦冲时,突然被草丛里冲出来的东西撞了个满怀。
眼冒金星间,发觉自己大概撞了个人,景青青觉得自己像被人捏住了喉咙,喷涌的恶心感逼的她头晕目眩。
她条件反射地把人推开,这一瞬间,却看到了一张极其熟悉的脸。
姜况?
景青青在眩晕中震惊。
这小子也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