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8月16日06:46

    祖望月的小腿受了伤。最初伤口不断流血，勉强愈合后仍然十分有存在感地发烫着，被剐去皮肉的创口周边粘连的边缘皮下肿胀，那股仿佛伸展根系一般的隐痛一直抓住了脚心和膝盖无形中让她的这条腿无力了起来。

    “都叫你不要乱动了。”希克斯叹了口气。魔女冷紫的长发已经挽起，露出修长的脖颈，白得发光。她抓住祖望月的小腿看了看伤口，“好好待着，这几天我来做事。”

    月魔女并没有治愈□□的能力，所以她也只能在上过药后，让祖望月自愈。

    祖望月低头看自己被仔细裹上绷带的小腿——虽然不懂医术，但以这个端正服帖的姿态，人类觉得月魔女的手艺应该真的很好。

    “不痛？”祖望月眨了眨眼，摸了摸绷带，轻轻动了动，接着有些疑惑地仰头望向希克斯。

    然后，她得到了月魔女深紫色的眼眸冰冷地垂视：“我让影子寄入了你这条腿，你的触觉暂时麻痹了。”高挑的魔女俯下身，幽晦的月光从头顶洒落，于是魔女那黑暗的影子对祖望月投下，将她笼罩其中。背光中魔女透着非异美感的面孔上，深紫的眼眸如同妖异月轮，荡漾着熠熠幽光。

    “我不像我的姐姐那样能够创造生命，我不能治疗你的伤痛。”月魔女如同烟雾一般清越凉冷的嗓音轻声叹息。她抬手挑起祖望月的下颌，命人类直视自己。“所以，乖一点。我只是月之背面的魔女，只能操纵暗影引渡死亡。”

    祖望月仰视着，看见魔女眼中自己的影子。她眨了眨眼，乖巧地点头。露出笑容：“好的，小希。”

    她心想，小希的眼睛真好看啊。——那瑰丽的深紫色，并不像是葡萄，或是酒液。会莫名地令人联想到深邃的夜空，蕴含着遥远星云，迷醉而孤独。

    魔女冷漠的脸庞似乎透出了几分不知所措的迷茫。希克斯对这样的眼神很陌生，她不是很能理解这种信赖柔软的情感——月影中只有徘徊的亡灵和暗影，月亮的背面是坟场和超脱死亡之门，门外只有磨不去的执念，因为浅淡的感情会在暗影沉默的时间冲刷中消散。

    希克斯沉默了一会，她不知道说些什么。祖望月看着她薄薄的嘴唇抿成更冰冷的弧度，微微仰起头，抬手覆住魔女微凉的手背，用脸颊蹭了蹭她的掌心。

    “我有些困了。可以和我一起睡吗？”

    魔女感受着掌心温暖的触感。她沉默着，然后有些生疏地摸了摸女孩的脸颊。——比起人类在她感知中的温度低一些，但还是很暖。

    和神秘云虚幻的真实不同，没有将她融化的宏大和渺小，视野非常小。

    ……但，这种感觉很奇妙，希克斯难以形容这种感觉，最后终于捉住了最近似的体验：就像，她诞生时，看见了两位母亲，听见母亲给了她名字的那一刻。

    ——那是魔女从神秘云中真正降临世界的锚。她拥有了真正的形体，和“无”划分了开来。

    “……”

    祖望月还在等待她的回答。希克斯意识到自己应该做一个表情安抚她，于是魔女牵起一个陌生的笑，在人类的瞳中倒影显得生硬又没有温度。魔女生出了一种沮丧和慌乱的挫败感，和小时候被法师掳走，看着姐姐遭受可怕折磨的恐怖害怕一样遥远——但很真实，只是她太久没有想起自己还有这种情绪了。

    但人类并没有被非人的魔女刺伤。祖望月靠在希克斯散发着微凉寒意的怀抱里，困倦飞快席卷了她。魔女只听见她绵软含糊的声音：“晚安……小希。”

    ——因为没有被拒绝，就理所当然地认为被接受了吗？没有记忆，为什么能这样信任非人的魔女？……她也像影子里的影子吗？

    月魔女的心笼罩上一层忧郁的雾气。

    她复生了她。对人类陌生的体温感到犹疑，害怕仍然是自己孤独的幻觉。

    “……晚安，阿月。”

    最后，魔女还是抱住了她，陪她陷入混沌的迷梦。银白的月光垂落拥抱了魔女，魔女像月亮拥抱她一样，眷顾了怀中的女孩。

    篝火静静燃烧，黑夜中这片突兀的光和热，像被剪入了暗影的罅隙中被一切忽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