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瑟尔斯觉得非常困扰。

    最近，走出家门之后，总能感觉到身上有一种黏糊糊的感觉。就像是蜗牛在桌子上爬过留下的湿痕一样，不明显，但是令人不快。

    瑟尔丝站在马路边，迎着来来往往的车尾气，轻轻抬抬头，把脸从围巾里挣脱出来，呼出一口苍白的雾气。

    “滴滴。”是瑟尔丝的车到了，她从袖口里伸出冻得通红的、瑟缩着的右手，打开沾着白霜的车门。

    黏糊糊的感觉消失了。

    2.

    瑟尔丝皱着眉头，盯着自己店门口莫名其妙出现的包裹。

    烦躁，郁闷，是不是应该给他一些反应？

    瑟尔丝想了想，纡尊降贵的伸出一点鞋尖，把那个脏兮兮的纸箱子拨到了一边。装作没有看到箱子地下零星渗出来的液体的痕迹，今天瑟尔丝的书店也按时开门了。

    3.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愈演愈烈。瑟尔丝坐在店门口，时不时能看到同一个男人在门口走过。

    灰扑扑的，丝毫不起眼。中等身材，带一副眼镜，头顶有一点点秃。就连投进店里的目光也和其他人没什么差别。唯一不同的是，他的裤兜里鼓鼓囊囊，似乎塞了什么东西。

    他是家里的老二。大哥是医生，三弟是运动员，他是一个保险推销员。去年刚刚结婚，但是去医院查出来无精症，这辈子不会有孩子。老板昨天刚刚叫他去谈话，表示没有业务就没必要待在公司里了。在老板面前，看起来很可怜呢。回家之后，他的妻子做好饭，夫妻俩安安静静地进食，像两对齿轮一样生活。

    但是他的床底下上有很刺激的杂志和小说呢。那些丑恶的幻想，像是最混乱的城市里的下水道一样，承载着过分的欲望。这份欲望又被紧紧地压抑起来，不敢透露分毫。

    就是这样一个空气一样的男人，坚持不懈地在店门口做了四天的坏事呢。

    慢吞吞的翻过一页去，瑟尔丝想，太无聊了，还以为是什么好玩的东西呢，是时候清理掉了。

    4.

    刷着木纹漆的劣质木门发出刺耳的噪音，一个人影像幽灵一样悄无声息地走进来，带进一阵冷风。

    “瑟尔丝，虽然我觉得无所谓，但是有必要雇佣我来处理他吗？”伊尔迷揍敌客从冷风中走来，身上却不带一丝寒气。他伸出一只苍白的手，把流到脸颊旁边的一缕黑发折到耳后，他眨着深不见底的眼睛发问，“没那个必要吧？”

    “杀人容易抛尸难啊，大少爷。”我用小铁勺搅动着面前的速溶咖啡，勺子撞击杯壁发出叮叮咚咚的响声，我发现伊尔迷的眉头几不可见地蹙起来一点点，眼睛也睁得没有刚刚那样大了。“如果我自己处理，万一被人撞见、被监控拍到、或者留下指纹，那可怎么办？我这个身份可是干干净净的，从来没留下过犯罪记录。我还指望以后在这个地方养老送终呢。”

    “你似乎误解了我的意思，”伊尔迷大少爷轻轻歪了歪头，我经常能看到他做出这样的动作，在他的耳旁，那一缕刚刚折上去的头发再次滑了下来，“我们之间的关系相当持久且良好，因此这次我可以免费帮你哦。”

    一边说着，他一边拿起自己面前的白开水喝了一口，像是觉得暖和起来一样长长地呼气。

    ……骗谁呢。

    “而且，”伊尔迷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我，“你的实力实在是太差了，你需要提升一下个人实力，否则如果你被干掉了，我会很难办的。”

    这句话可能是真的。

    我的右手摩挲着小勺子，左手则放在小托盘上，再调整了一下双腿摆放的位置：“不，这次的委托还是按照市场价来吧。因为我还有一些特殊条件，你可以听一下再决定要不要接下这次特殊委托。

    5.

    结果他还是免费接下了。

    “没问题，即使你有这一项特殊要求，这个任务的难度依旧非常低。我判定确实没有收取你的委托费。其实我更倾向于让你自己完成这份工作，这有利于锻炼你的个人能力。你的念能力很有趣，你应该发挥它应有的作用。”

    伊尔迷滔滔不绝的说着我自己完成任务的一百个好处，我保持着微笑，盯着他开合个不停的两瓣嘴和说话的时候都一眨不眨的眼睛，把手肘放在桌子上，思考应该怎样礼貌地拒绝他。

    “但是似乎这一次你是不会妥协的，所以无所谓，时间还长。”伊尔迷总算是说完了，他点点头，表示这段谈话告一段落，“今天晚上我会完成这项工作，你的特殊需求我完全可以接受，现在，是时候带我去下面了。”

    “您有什么需求？”

    “我需要一本去年五月份出版的《小熊小熊对对碰》。”

    “好的，这本书需要的人不多呢，情跟我来库房找一下吧。”

    6.

    其实我开的不是一家正经书店，想必大家已经看出来了。

    ……有种意料之中的感觉吧？在这种冷得出奇的地方，哪里会有人追求什么精神食粮呢？大家需要的是更加直白的东西。

    血、复仇和暴力。

    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总结而已，毕竟我们的工作范畴也不仅仅是这些，只要有钱挣，小孩子走丢的洋娃娃也不是不能派人找一下。

    说远了，其实这家小小的书店，地底下有整个国家最大的一处，嗯，我个人称之为“任务交易市场”的地方，大家都叫它“地下室”。这里就像是我记忆里最原始的集市，各种货物陈列在两旁，中间熙熙攘攘的是挑剔的买家，时不时还会传来讨价还价的声音。

    只要把“货物”换成 “任务”，再把 “买家”换成“杀手”或者“任务对接方”，那就是我们正在做的事了。

    不管用了怎样高科技的屏幕和系统，人类做的事情还是一样的呢。

    7.

    晚上，我换了一身方便行走的衣服，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等待着伊尔迷的通知。

    已经十点了，虽然我们没有约定时间，但是一般情况下杀手会选择这么晚完成工作吗？我还以为这种无聊的事情，没有必要熬夜完成？

    电视里面吵吵闹闹，我在电视外面发呆。

    突然，在电视转暗的一瞬间，我发现自己身后站了一个长发飘飘的黑影。

    我坐在原处没动，只把头仰到后面去，果然看到这个无聊的杀手站在那，他本来是笔直地站在那里的，在我仰起头之后，他配合地弯下腰来，头发随着地心引力从他的脸庞滑落，有几根落在我的下眼睑上。

    头发搔弄得痒痒的，我感觉不太舒服，伊尔迷还在慢慢地把腰弯得更低，我不得不制止他：“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叫我？”

    他果然不再继续向下了，保持着那个看起来很累的姿势，自顾自的说：“你的警惕心真的下降了好多，这样子很危险哦。”

    他感觉良好，我却有点受不了这个姿势了，总感觉他在说话的时候，呼出来的气体会落在我的脸上，这让我觉得很不自在。

    糟糕的是，伊尔迷似乎发现了这一点。他的眼睛瞳孔放大，心情好像愉悦了一点点。

    “一般情况下，你这种水平的杀手不会接我这种小人物的订单，如果接了，那说明我的运气不太好。”我克制了许久，努力不避开他黑洞似的眼睛，“而且我其实有一些逃命的手段。谢谢你的关心，伊尔迷。”

    他好像又没那么高兴了。

    但是谢天谢地，他总算是结束了那个令我有点发毛的、似乎将我们都笼罩在他的头发帘幕里的姿势。他悄无声息地站直，在整个过程里，我甚至没有听到他的上衣和头发之间的摩擦声：“我白天就说过了，我们的关系持久且良好。”

    “是的，作为合作伙伴，‘地下室’一直和揍敌客家族保持着非常亲密良好的合作关系，希望我们之间的友谊可以持续到地老天荒。”我抿着嘴唇，露出了职业的亲切微笑，“现在是我的私人委托时间，请问？”

    “随时可以出发，”伊尔迷轻轻点头，“但是我觉得即使我们目前是前任男女朋友的关系，仅仅作为两个个体，我们也具有非常亲密的关系。所以你有时候应该适当地听从我的建议，比如进行一些合理的锻炼。”

    ……上帝啊，他说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