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没受伤，但强烈的撞击还是让他眼冒金星，世界开始旋转，他脚下不稳，趴在了地上。
顾承志不耐烦地皱了皱眉，今天发生的一切让他的心情糟透了，他甚至连身体都没动，只是透过车窗睇了一眼。
这种场面，顾江从小见过很多，自打记事以来，让顾承志不悦的人都会得到他应有的惩罚。顾江本应该见怪不怪，但那句“我的女儿还要做肾脏移植手术”触动了他的心，他不由想起陈奕。人从出生就分成了三六九等，初中靠打工谋生的陈奕跟依靠着父亲等待换肾的司机女儿一样，都是最低等的公民。顾江动了恻隐之心，他出言劝道：“爸，再不走汪伯伯他们该等久了。”
顾承志眉间松动，他本就不屑与这种人多做纠缠。
“走吧。”他以命令的口吻。
领头人听后，立马上车充当起司机。
路上耽误了一些时间，比约定时间晚了10分钟，但汪老他们恰好也遇上堵车，于是两行人在饭店门口相遇了。
顾承志立马换了笑脸迎上去。
“汪爷爷，梦瑶。”顾江也点头跟他们打招呼。
四人一起上了楼，汪梦瑶跟顾江走在后面。
“唉，”汪梦瑶拉住顾江的衣角，“你不太对。”
“哪里不对？”顾江没看汪梦瑶，闷闷地问。
“你跟你爸吵架了？”
“没有。”
“可你脸上红红，有个巴掌一样的印记。”
顾江下意识转开脸。
“是因为这顿饭？”
顾江没作答。
汪梦瑶拿手在他眼前摇了摇：“别不说话呀，知道你不想来。看在上次你送我去酒店的份上，这次我帮帮你。”
气氛一时陷入了安静。
汪梦瑶嘴角浮起笑，她加快步伐，跟顾承志走在一起有说有笑。
顾江走在最后面，等他进去，其他三个人已经坐好。他手脚慢吞吞，在顾承志的催促下坐在汪梦瑶旁边。
“顾江，”汪老爷子冲他笑，“我昨天刚跟你爷爷打过电话，他还在冰岛度假，这老东西，老了老了都不安分。”
顾江笑了笑，道：“他年轻时就有了环球旅行的梦，可惜那时候没时间。”
“我跟他一起入伍，一起扛过枪、一起下过乡、一起救过灾，最近啊，我经常想起我们当兵的日子，算算，我们相识也有五十多年了。”
“是，以前的事爷爷也经常跟我说起。”
闲聊几句后，汪老爷子开始跟顾承志拉家常。
服务员开始上菜，琳琅满目的菜肴看的人眼花缭乱，顾江却完全没有胃口。
他盯着瓷质的碗，眼里逐步蒙上一层哀伤。
顾承志捕捉到顾江的情绪，怕汪老爷子高兴，他在桌下踢了踢顾江的脚。
顾江不为所动，他满脑子都是陈奕会不会像七年前一样一走了之。
汪老爷子跟顾承志喝下几杯酒后，兴趣高涨，在饭桌上谈论起两个小孩订婚的事情：“我跟你爷爷几十年的交情，眼下你跟梦瑶结婚就是亲上加亲，等你爷爷下个月回来，先把婚订了，你说呢，顾江？”
一个问题打的顾江不知所措，有顾承志坐镇，顾江不敢贸然拒绝，他左思右想，寻不出一个完美的回答。
“你觉的呢，顾江。”汪老爷子继续追问道。
顾江的胸膛起伏不定，有那么一刻，他想破罐子破摔，直接了当的告诉汪老爷他跟汪梦瑶并不合适。
但顾承志跟豺狼虎豹一样，阴狠地盯着他。顾江告诫自己别冲动，要是惹恼了他爸，遭殃的一定会是陈奕。
“顾江，你觉得呢?”汪老爷子还在继续追问。
顾江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在汪梦瑶看出他的窘迫，替他解了围:“爷爷你看你，我才多大呀，你就想把我嫁出去，我还想多陪你几年。”
汪梦瑶的话听着足够舒心，汪老爷子听后哈哈大笑。
顾承志适时夸赞了几句:“梦瑶孝顺，一直记挂着你，不舍得让你一个人。”
汪老爷子慈爱地看着汪梦瑶:“她打小乖巧，她爸妈经常不在家，算是我看着长大的，能给她找个好人家也算了却我一桩心事。"
汪梦瑶顺势挽起汪老的胳膊：“爷爷，吃的差不多了，我跟顾江能不能出去走走。”
以为是两个小孩想培养感情，汪老爷子没半点犹豫：“也好，你们去吧，我跟你顾叔叔就不打扰你们了。”
“谢谢爷爷。”
借着汪梦瑶，顾江终于逃脱然让他倍感窒息的地方。
他打算送汪梦瑶回去就赶回别墅：“送你回去。”
“你要走。”
“对，先送你。”
“劝你不要。”汪梦遥轻微抬了抬下巴。
顾江瞧见不远处，顾承志派了两个人看着他。
汪梦瑶拍拍他的肩膀：“反正不能走，不如去坐坐。”
顾江走到路边，掏出手机，先给陈奕报了信，知道陈奕没走，他才放下心。
他跟汪梦瑶去了上次的酒吧。
过年期间，酒吧里的年轻人更多了，他们挑了个最右边比较隐匿的位置坐下。顾江下意识观察，他爸的人还跟着，坐在靠窗的位置，在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顾江用力锤了锤桌子，端起面前的酒一口气喝干。
“慢点，”汪梦瑶看着舞池里忘情摇摆的男男女女淡漠道，“跟顾叔叔闹得这么僵，有心上人了？”
顾江叹了口气，语气生硬道：“是。”
“男的女的？”
顾江心里发酸：“男的。”
汪梦瑶笑笑：“正常。”说完，她手指夹烟跟着音乐的节奏轻轻摇动身体。她的样子极为洒脱，似乎已经消化小舟结婚的事。
顾江又连着喝下两杯酒，他忍不住问：“就算跟我结婚，你也没关系吗？”
汪梦瑶愣了愣，淡漠道：“我无所谓是跟谁，一张纸而已，与我而言没有任何意义。”她说这些话时，没带任何的感情色彩，但顾江却听出了满满的无奈。大概是有意遮掩内心的动荡，汪梦瑶把烟送进口深深吸了一口。
顾江长叹一声，不管做什么，他总是思虑再三的，但现在他不管不顾问汪梦瑶：“你跟小舟最近联系过吗？”是不该问的，但他还是问出来了。
汪梦瑶的动作僵了一下，不过时间很短暂，烟灰掉落在身上，她抬手掸烟灰，又扯出一个苦涩的笑容：“没，自从参加完她的婚礼后我们就没联系过了，她现在应该跟着赵哲到处跑吧。”
顾江神情恍惚，他丝毫不顾忌汪梦瑶的感受，继续发难：“你看不出她也喜欢你吗。”
汪梦瑶眼神空洞，连顾江都能看出来，她又何尝不知，她淡道：“无所谓了。”
“可是你们明明相互喜欢。”顾江的情绪有点激动。
汪梦瑶捻灭了烟头：“那又怎样。”
“你为什么不肯为她跨出一步。”
“你以为我不想吗？”汪梦瑶歇斯底道，她的声音太大，引得其他卡座的人纷纷侧目。
汪梦瑶沉默几分钟，静道：“看你左手的墙上，上面写着真爱和自由，把这两个词放在一起，简直是扯蛋。我们家三代从政，受的都是最正统的教育，我爸妈把面子看的比什么都重要，你让我怎么跨出那一步。”
顾江闷头喝酒，汪梦瑶的私事，他不该管的，“对不起，是我唐突了。”他为自己的过界道歉。
汪梦瑶的眼睛红了，她低声自语道：“反抗不了的，这就是我们的命。”
顾江心底泛起苦涩。
名为希望的种子还没发芽，就遭受践踏，种出繁花满园比想象中更难。
顾江跟汪梦瑶借酒浇愁，酒吧里欢声笑语、人声鼎沸，声音很大，却未曾拥抱他们的灵魂，于是顾江跟汪梦瑶还是被孤独肆意吞噬。
后半夜，顾江跟汪梦瑶都有些醉，他们踉踉跄跄走出酒吧。
顾江喝了酒，不能开车。他拦下一辆车，把汪梦瑶先送回去。
做完一切，他又想回别墅了，他想抱着陈奕睡，模糊意识下，他不再计较后果得失，他只是照自己的想法去做。
出租车按着顾江给出的地址调头前行，只不过没行驶多远，就被一辆突然出现的白色轿车别停。
出租车司机下了车，准备上前理论：“狗娘养的这畜生。”
刚开始他气势很足，但看到白色轿车下来两个强壮魁梧的男人，他立马怂了：“老板，你们先走，你们先走哈。”
顾承志手下的人没空搭理他。
他们大跨步走到车身旁，拉开车门，低声道：“少爷，老爷请您今晚回老宅。”
顾江不耐烦：“让我回老宅做什么。”
“这个老爷没说。”
“要是我说不去呢。”
“我们也是按要求办事，请少爷不要让我们为难。”
顾江心情复杂，他爸这是要限制他的人身自由。现阶段，他只能逆来顺受，一方面他不清楚他爸接下来会有什么动作，另一方面陈奕还没安顿好。
他沉声道：“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