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要去打职业呀？”
“当然。”
“黄叔叔他会同意吗？”
“我不会做没把握的事情。”
“那你是要去武汉e星吗？”
“不，我到苏州。”
午后的阳光洋洋洒洒地散进空空的课室，轻轻落在了窗前两位收拾背包的女孩身上。窗外时不时有小麻雀微微向里探头，似乎也想听她们在说什么悄悄话。然而片刻后它们便扑棱着飞走了，显然两位同学现在谈论的话题远超小鸟们能够理解的范畴。
“不是啊水宝，你到底怎么说服黄叔叔放一个数一数二的学霸去打比赛的啊——”
水宝——一款廖小意对黄借水专用的爱称。二人父辈是很好的朋友，所以在小煜一家搬来赣州后，两个小丫头常借着这一层关系相互串门，从一开始的不熟悉，慢慢变得无话不谈。
看着廖小意惊讶的表情，黄借水心中暗爽，准备瞎编个小作文，以此体现自己多么能言善辩。但想了想说服老妈那苦不堪言的过程，最后还是老老实实交代了内情。
“其实还有个前置条件…在不借用任何关系的情况下，拿到职业赛场的稳定首发并且进入季后赛，期限一年。”
如果一年过后条件没有达成，就回来读书。
——这是黄垚钦为女儿定下的指标。
“听起来好可怜…”
“哈哈…”
与自小在eStarPro基地长大并且顺利登上es首发的哥哥罗云裳相反，借水是由黄垚钦在家里一手带大的。
从借水上幼儿园开始，老师们对她评价无一例外都是成绩优异乖巧听话。如小意所说，黄借水就是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不出意外的话可以去一所很棒的高校。黄垚钦作为一个正常的家长，望女成凤，有意把她往这方面培养，所以平时没少为女儿请老师辅导学习。
按照黄垚钦的预期，兄妹二人人生轨迹本该同他与罗思源一样，成为两条平行线——或许会间隔相望，但永远也不会相交。
??可事实却偏偏不如人意。不知是基因的选择性表达，还是kpl的舞台过于闪耀，今年夏决后黄借水突然萌生了打职业的想法。听女儿说要去kpl时黄垚钦的回答只有两个字:
胡闹。
“可是我真想去嘛…”
“这不是你想不想的问题，先不说你巅峰多少几个国标玩什么位置，你还有一年就高考了。”
“这赛季巅峰最高2400分，王者112星纯人工无代打战绩可查不玩鸡爪流，射手97段国标有百里守约马可波罗和孙尚香。你看这是我的战绩，我知道你平时不让我玩，所以我在春季赛开始之前就找我哥备了部手机晚上偷…”
突然意识到把哥哥卖了的黄借水立刻把自己嘴捂住，但为时已晚。
“…这就是你期末砸锅的原因？”
说是考砸，其实只退步了五六名，但也足够让罗云裳挨一顿削的了。
“老妈——你不觉得，第一中单的女儿——很适合赛场吗。”借水伸手包住黄垚钦的胳膊，向眼前的人撒娇，可惜换来的是第一中单的不为所动。
“别扯开话题。”显然，第一中单不会被这点小伎俩迷惑。
“当初你也去打职业，难道就没有被反对过吗，那种心情——”
“所以我现在后悔去打比赛了。”
黄垚钦的话像一盆冷水，浇灭了女儿的热情，没有留下一丝回旋的余地。
“我知道了。”
借水留下一句话后回到房间，赌气锁上了门。而房间外，黄垚钦也没好受到哪里去。
借水眼中光鲜亮丽的赛场固然精彩，但只有真正走上去的职业选手才知道这条路上的阻力有多大——灯光闪烁的舞台下，垫着的是不知多少人无望的青春和夭折的未来。
本以为带着女儿回归普通人的生活后，自己不会再对kpl感兴趣。可当借水把她那有着漂亮面板的账号摆在他面前那一刻，他就知道已经输了。
看着黄借水“专用机”屏幕上的王者荣耀界面，黄垚钦的好奇心终究战胜了理智。他轻轻拿起借水留在沙发上的手机，点开了这个名为“枫”的账号头像
“怎么才五个高级皮肤？这丫头排位都用的体验卡吗？”
? 氪条几乎没多少，甚至连贵族四的项羽皮肤都没有。就连号上仅有的五个皮肤也全是好友赠送——女儿甚至节省到找了代送？自己平时给的零花钱也不算少，不至于这样吧。
思考未果，黄垚钦换了她的战力界面，第一想法却是：系数2372，掉分了啊…
比起寒酸的皮肤界面，黄借水的标豪华的不像同一个号——国服除了守约孙尚香马可，还有公孙离、狄仁杰和鲁班，对付青训算是够用了。其他位置除了火舞和几个补位用的版本t0外，基本上没有标，意向很明确就是打射手。
不得不说借水对分路的选择深得黄垚钦赞赏，女儿就该和射手一样，要富养。黄垚钦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即便不打职业也应该给账号买点皮肤——末日机甲，玉兔公主，绯月行这些，等黄借水高考完都安排上。不然标这么漂亮的号，只有五个皮肤和一邮箱的体验卡过期通知，也太寒碜了点。
此刻，黄垚钦已经把劝女儿好好学习的初衷忘到了九霄云外。借水主页显示的五个皮肤数和她战绩里的分均经济占比格格不入，违和感促使着黄垚钦继续往下探索，最终点开了皮肤展示界面。
屏幕变化以后，黄垚钦的心跳触电似地漏了半拍，猫薄荷味的信息素突然铺开。所幸女儿只是Beta，察觉不到房间外信息素的波动。
——淡蓝色的页面里，易坦子融花，es老五人组的动态签名顺着对应的皮肤一起，整整齐齐的出现在了正中央。
命运就是这么奇妙，当你努力想逃离一些事物时，它往往会在某一天携着你所逃避的人与事，恍若无意般回到你的面前。即便下山之路苦不堪言，可登上山顶眺望风景的那一刻，所受到的触动依旧令人永生难忘。
老五人组的签名像一把生了锈的钥匙，撬开了黄垚钦尘封多年的心房——
——那是es最辉煌的时代，也是黄垚钦最喜欢的一段日子。三年五冠铸就的e星王朝，在kpl的历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联盟亲封的不知火融、28连胜的娜可露露、首个辅助fmvp灼幽烈阳、数不清的周最佳以及五人共脑的完美团战…
还有和自己心率同频的那个Alpha。
意识到自己过于沉浸在往事里的黄垚钦赶忙退出了游戏，慌乱之中点开了微博。
五花八门的新闻从弹窗里跳了出来。
《南京hero夺得冠军，fmvp人选或有争议》
划掉。
《知情人士透露，武汉eStarPro中路选手与队内不和...》
划掉。
《花海教练发表道歉声明》
...
划掉…
好不容易划走一条条弹窗后，好巧不巧又挤出来了一条视频通话
联系人
——老哥，罗云裳
…
“嘟…嘟…”
…
沉默了几秒，黄垚钦还是按下了接听键，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酷似旧人的脸。
“借水你怎么偷我榜，啊？垚垚你怎么在...”
罗云裳本来笑嘻嘻的面容，在看到黄垚钦后，像被王昭君冰冻似的，瞬间便凝固住了。
黄垚钦回想起那个赠送皮肤的好友名，再联想一下儿子的职业id，呵呵一笑：“罗云裳，半年不见学会带妹妹打游戏了是吧，还给妹妹送皮肤？”
“…垚垚你听我解释，皮肤是我送的没错，但我没有带她，她都是单排。我现在是职业了，带妹会被粉丝审判的。”
电话另一头的罗云裳咬了咬自己的指甲，眼神飘忽不定。
“你们一起商量好的？”
面对黄垚钦的质问，罗云裳视死如归：“对。”
“借水和我说了，垚垚你其实一直有看爸的比赛。妈，既然你自己都放不下，那就…那就不要拦着借水吧。”
平a骗大招，无脑，但是有效。
黄垚钦本身就不是心硬的主，更何况他确实舍不得kpl。正当他思考是否对借水过于严格的时候，电话里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罗云裳过来复盘。”
是罗思源。
“我有事先挂了。”
“诶垚垚你！…”
未等罗云裳说完黄垚钦马上关掉了视频通话，他还是无法面对以前的队长，现在的前任。
关上手机，罗云裳的话像一颗丢入水中的石头，在黄垚钦的心里泛起涟漪。
最后黄垚钦还是去敲了借水房间的门。
“出去吃饭吗？”
门内无人响应
“谈谈职业相关的事，比如青训。”
锁芯转动的声音，门微微开了一角，借水探出了头。
餐厅里，父女两面面相觑。
“首先我道歉，不让你去kpl是我太保守了，其次第一中单的女儿确实很有天赋，不去闯闯太可惜了。”
“所以垚垚你的意思是？”
“和你想的一样”
太好了！黄借水激动的从椅子上蹦了起来，意识到周围的目光聚集在她身上后，又默默坐了回去。
“别太开心，还有一个条件。”
黄垚钦慢条斯理地说：“我会为你向学校申请休学一年。一年内，靠自己拿到首发，并且进入季后赛，如果失败了就回来读书。”
??——如果没有成绩那比赛不打也罢。
条件对于毫无比赛经验的她来说比较苛刻，但对黄借水来说已经是天大的机会。她伸出手想和黄垚钦拉勾：“那，我们拉勾，说好了就不允许改了哦。”
“好。”
曾经的第一中单伸出了手，和女儿拉着勾。恍惚间，黄垚钦突然想起了在20多年前的某个雨夜，也曾有一个人紧紧握着他的手，为他的无名指戴上戒指，对他讲:
“一年时间，夺冠后，我们就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