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极教堂

    爱情使人变傻,用来形容此刻的何敏芝再合适不过。

    新一班缆车到达,生怕加了他微信的手机摔下山去再度失联,她甚至忘了钱还没转,把手机塞进衣服兜里随着人流上车。

    下午1点,车窗外已经快天黑,先前的蓝色被墨色逐渐替代,还剩下最后的橘色不愿妥协似的,执拗地悬在天边。

    缆车里人不算太多,狭小空间里,所有人都保持礼貌距离。

    何敏芝此时有些怀念人口庞大的祖国,如果在国内,这样的场景,她不到一米六的小个子,应该在人挤人的车厢里像蜉蝣一样晃荡,衣服可以有十足的理由时不时扫到林易安身上。

    窗外又下雪了,纷纷扬扬飘起来,何敏芝由衷感叹一句:“真幸运。”

    再晚一点就拍不到蓝调时刻,或者错过身边这位林易安。

    “嗯?”

    抬头才发现林易安正在拍山下的房子,大概是没听清她说什么,喉咙发出一声闷响,哑哑的。

    喉结顺着声音滚动,何敏芝咽着口水别过眼去:“没什么。”

    缆车线路并不长,很快到站,车门打开,先进去的他们被挤在最里的角落,等大家鱼贯出去才能动。

    正午时分,缆车外路边已经像深夜,雪更大了些,在暖色路灯下斜落下来。

    走出缆车,寒风灌进身体,何敏芝转过神来:“刚的咖啡钱还没转给你。”

    说着掏出手机打开APP,选中挪威克朗准备算汇率:“多少钱?”

    林易安也拿出手机,不过打开了google map:“你等下去哪里?”

    “嗯?”何敏芝按屏幕上的手被他的声音封印,瞬时僵住,开始回忆之前做的攻略,好一会儿才说,“山下的北极教堂,白色尖顶的那个。”

    “正巧,我也去那里,我看需要买门票,要不等下你一起付?”他抬起头来看她,眼睛水汪汪像条温柔小狗。

    怎么能长得这么干净。

    何敏芝连连点头:“嗯嗯。”

    到教堂的路不远,何敏芝把羽绒服拉链拉到最高,拿手套出来戴上,再把毛线帽子压压紧。

    林易安收起手机,指指靠海的那头:“走这边。”

    路边行人不多,偶尔有穿着反光衣跑步或遛狗的人。

    这次林易安并排走在她右手边,有些距离,周遭安静,雪落在两个人衣服上的声音格外清晰。

    何敏芝这时候想起电影《爱在黄昏日落时》,女主和男女在火车上相遇,行走在巴黎的街头看到种种,最终在黎明时道别。

    原以为极夜是漫长空洞的黑色,她也是到了挪威才发现,原来极夜更像无尽的落日,头顶昏暗,天边却始终挂着一层或深或浅的橙,随着海岸线延绵不断。

    此刻他们并排走着,何其像电影里的场景。

    她心里想着,睁眼好好记录下此刻的场景,晚点回酒店她会打开ipad把这样的场景画下来,发到自己的小红书账号里。

    何敏芝天生不是上学的料,数学更是拉垮,高中150分的数学题,她考过13分。

    连亲妈都笑话她:“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精准避开所有正确选项的?都选A也不至于才13分啊。”

    不过亲妈杨莲偶然发现女儿艺术天赋惊人,是在家里开的理发店里。

    别人拿网上的图来染发,她总能无师自通调配出来,还能根据顾客的本身肤色做些改动。

    这门本事立刻带火了家里的染发生意。

    于是后来走了艺术生的路子,半路出家学画画,没多久就赶上从小学了很多年的人。

    再后来考上了全国TOP美院,不过当画家会被饿死,于是跟风找了家游戏大厂做原画师。无聊的时候在社交平台上开了账号,发些日常生活里的创意小图,竟然还逐渐累积了些粉丝。

    说起来,何敏芝点赞最高的那张图,画的算是林易安,他记忆里的林易安。

    画面左边是体育场看台的背面,中间的梧桐树间透出斑驳阳光,落在靠看台边的少年身上。

    那是高中开学的第一天,阳光正盛,蝉鸣填满整个校园。

    班主任指挥发好课本,随意点何敏芝和其他几个同学去领班级的打扫工具。

    安城中学不大,进校门右转能绕到足球场看台下的储藏间。到的时候那边已经排起了队,何敏芝在队列外等班上的男同学排到号再过去帮忙。

    领工具的隔间热火朝天,一墙之隔的另一边,林易安穿白色T棉短袖,抱着篮球依靠在门边,像是在等谁。

    阳光好像都待他比别人温柔几分,落在他皮肤上泛起柔光。

    那一刻何敏芝被老师叫出来领工具的怨气全无。

    盯着看了好一会儿,班里的男同学领好工具叫她过去,拿好东西再望过去的时候,他已经不见踪影。

    长大一些她才知道。

    白衣少年。

    这四个字不知道是多少女生的青春。

    “前面就到了。”

    林易安的声音打断回忆。

    从山的方向过来刚巧会先经过教堂背面,白色尖顶教堂里灯光透亮,屋顶被雪压满,小红书上著名的彩色玻璃幕墙展现在眼前,何敏芝不免兴奋地跺脚,取下手套去兜里掏手机。

    等她都拍好,林易安问:“要在这边帮你拍照吗?”

    何敏芝比个OK的手势,把手机递给他。

    吸取先前不自觉的经验,这次她随便摆了几个造型就收手,过来拿回手机鞠躬表示感谢。

    绕到前面,爬上铺满石子的陡坡总算到教堂门口。

    教堂不是气派的类型,通体雪白,配特罗姆瑟这座小城刚好。

    凑巧今天有管风琴演奏,何敏芝刷VISA卡买好门票,跟林易安轻手轻脚走进去,选了靠前排的椅子坐下。

    屋里气温暖和,何敏芝脱了外套帽子一大堆东西,感觉身上瞬间轻了许多。

    转头看林易安傻傻坐着,笑他:“热不热?”

    他如梦惊醒也开始脱身上的外套。她终于得以见到他内搭的衣服,简单的羽绒内胆,里面露出高领的黑色羊绒衣。

    有几粒雪像舍不得似的粘着他,贴在高龄毛衣上,在灯光下反光。

    一曲终了,教堂里回归安静。

    “你是哪里人?”何敏芝没话找话明知故问。

    “安城,”他转过来看她的眼睛,“你呢?”

    “也太巧了?”何敏芝边演边祈求基督耶稣原谅,“我也是安城人!”

    她以为在异国他乡见到安城这样小地方的老乡,更是该两眼泪汪汪。可他好像全然没有这样的感觉,眼睛里的光瞬时暗了许多,转过身去重新看着前面十字架的方向。

    淡淡说:“真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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